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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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再遇奉光

“燕王殿下,骨子里,其实和王妃更像。”

缓缓行驶的马车内,许平君的声音里难掩感慨,可身侧之人仿若什么都未听闻一般,依旧是斜靠在马车壁上,只是闭目养神。

可清晰的呼吸声深浅不一,却也泄露几分这内里情绪。

许平君摇摇头,却也不再多言。

安静的车厢内,很快又是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闻。直到突如其来的“嘶鸣声”伴着东倒西歪的一众物什,方才让车内的二人同时都睁开眼。

眼疾手快将许平君揽进怀里,刘病已的眸中已全是厉色。“出来!”

“为兄方才救了阿弟与弟妹一命,未曾料想,阿弟竟是这般不识好歹。”

爽朗之音中甚有几分不满,刘病已却是唇角含笑,立时也掀开帐门而出。

王奉光调笑的模样映入眼帘,许平君略一思忖,忽而也是恍然大悟。倒是王奉光早将配剑置于腰间,泰然就于马车前躬身行了礼,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虽甚是养眼,可站于一众尸首中,总是不甚协调。偏偏那王奉光仿佛是浑然未觉。明明该是有些许怪异的模样却也颇多几分亲切和谐的意味在里头。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能和病已相交甚好的男子,总有几分过人之处。

许平君的打量,王奉光自是看在眼中。数年不见,多了几分妇人风韵的女子比之昔日的天真活泼,倒是更能看出多几分智慧。

皇曾孙之妻,这样尴尬的身份,许平君却是如鱼得水,甚至连那霍氏女都未曾能讨到些许好处,智慧二字,看来,也不足以能全部形容。

“阿兄此来,非是只为游历。”

“殿下此来,也绝不是为游山玩水。”

刘病已的面色已经全变了,王奉光却是笑容更大,“此地尸横遍野,皆是奉光一人所为。虽是情非得已,可一地尸首中若要与殿下论道,奉光却也委实不忍,不若,换个地方?”

……

宽敞安静的宅院,大厅内,

王奉光亲手将茶盏递于刘病已面前,瞧着丝毫未有接纳意愿,反倒是目光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正玩闹在一处的一大一小二女,王奉光的笑意也是更大,“柔君自幼身子骨孱弱,占卜者言,须得日日跟随男性长者身侧,多亲近阳刚之气才可保安康。”

“阿兄从前是自由随性,如今,却是连那江湖骗子的话也奉为圭臬?”

刘病已话里的不客气清晰可觉,已是牵着王柔君过来的许平君却是暗中掐了郎君一下。吃吃的捂嘴笑在耳边响起,瞧着眼前这个与王奉光有七分相似的小丫头,刘病已也是多了几分无奈。倒是王奉光泰然将手中茶盏放下,一股脑就将王柔君抱在怀里。小姑娘虽未曾全然长开,可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姿势,愈发瞧着不顺眼。

许是察觉到刘病已的嫌弃,王柔君亦是“恶狠狠”瞪了刘病已一眼,可面向许平君时,却显而易见是立时换上一副“讨好”的笑。

这小丫头,倒真是古灵精怪惹人喜爱的紧。若是日后她许平君有一女,也如柔君这般聪慧讨巧,大抵是做梦也可笑醒。

“阿爹与殿下定有要事相商,柔君与夫人,不便打搅。”

在王奉光怀中的小丫头显然也是意有所指,王奉光已是轻笑出声,目光却是瞥向了刘病已,“柔君之名,还是弟妹所取。只是这丫头如今瞧着,却是要辜负弟妹昔年所愿了。”

“阿爹!”

“柔君,与叔母一道去吧!”

王奉光将女儿放下,眼中却还是有几分忧虑,倒是王柔君面上已颇多几分不赞同,“阿姐这样年轻美丽,阿爹为何要将她叫的这般老气!”

王柔君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属实是惹人喜爱的紧,许平君已是笑出了声,“平君乃是独女,幼时最愿可多一妹跟随左右,今日柔君竟是与平君想到一处,实是缘分。”缓缓于王柔君身侧蹲下,许平君的手刮上她的小鼻子,“柔君日后,唤平君阿姐即可。”

……

“夫君可还在怪罪,今日平君不成体统?”

卧房内,烛火通明中,眼瞧着沉默不语的刘病已,许平君面上的笑意也是渐渐消失,“还是夫君以为,平君今日,是意有所指?”

“平君,病已生平所愿,只是一家和乐。”

“可刘氏子孙,命运从不可只为一家主宰。”

许平君握住刘病已的手,面上的认真已是一览无余,“在夫君心中,江山社稷,永远都该在第一位。自平君嫁与夫君第一日起,就曾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只要夫君心中,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属于平君,就足够。”瞧着一言不发的沉默郎君,许平君也是默默起身坐于刘病已腿上,双手揽上他的脖子,面上的柔和已一览无余,“可今日,平君见到柔君后,心中的念想,也多了一层。比起夫君心中小小的角落,在平君心中,夫君已是占据全部位置,这于平君言,甚是不公平。所以,还请夫君,可让平君心中,多一点位置,可放下旁人。”

“你我有女,绝不会如王柔君这般胡作非为。”

“夫君最大的毛病,就是口是心非,其实,你很喜欢柔君,对不对?”

许平君调笑的模样属实是太过明显,刘病已眸色一暗,下一刻,已是反手将她轻轻抱起就往里走,“病已喜爱的究竟为甚,待会,夫人就会明了!”

这厢,夫妇二人亲亲热热,那厢,王柔君父女俩之间的气氛,却显然是有几分凝重。

“父亲!”

“柔君,长安是非之地,如今,就连殿下与弟妹,都是决议远离,你我父女,不该去趟这趟浑水。”

瞧着已然是眼中有些许雾气的爱女,王奉光眼中也颇多几分不忍,“为父知晓你的心思,可那修远候府早已将你视为。”

“修远侯次子,的确是在与我关内侯府定亲后而亡。江湖术士之言虽不可全信,可若是果真因为柔君而让修远候府遭此祸事,不亲自登门谢罪,柔君定会日夜难安。”

王柔君面上尽是严肃,再无白日里的嬉笑天真。

王奉光的面色已是全变了,想起从长陵出发时偶遇的那道士所言,心中顿时也多了些许不安。父女几乎日日在一处,于父亲心中所想,王柔君自认最是明了,“父亲,若果真柔君注定命运多舛,不得良缘,他日,待垂垂老矣,做个修道之人,也。”

“柔君可知,那道人临去之时,还对父亲说了一番话。”瞧着似有几分困惑的女儿,王奉光小心翼翼看了眼周遭,直到确定并无第二人在方才幽幽开口,“天子之后,金尊玉贵,凡人若配,死于非命,理所应当!”

“父亲!”

王柔君已是白了脸,王奉光却是默默将爱女搂进怀中,“长安之处,既注定不可避免,顺其自然,才是天道。”

“……”

……

“柔君心中,有心事?”

流水潺潺的假山溪流旁,满面皆是笑意的许平君眼中全是难掩的温柔。明明每日都相见,可王柔君总觉得,每日瞧见许平君,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这才是被丈夫真心疼爱的女子,该表现出的模样。

父亲与母亲虽也是感情甚笃,可终究是多了几分“相敬如宾”,比之殿下与阿姐,总是少了些许柔情蜜意。

想起那只见过两面,如今却是九泉之下一亡灵的未婚夫,王柔君面上也是难掩哀愁。

手掌陡然被人握住,温热的触感让王柔君猛地回神,“阿姐?”

“柔君,修远候次子乃是因病而亡,与你无关。”王柔君面上已是全变了,许平君忽而也是凑近王柔君耳边低语了一番,眼瞧着陡然是睁大了眼的小丫头,许平君的笑意也是更大,“江湖人所言,不足为信,若这天道轻而易举就被凡人所得,岂非是人人都可成仙?”手掌在王柔君手上轻拍了一记,许平君的笑意也是缓缓消失,“长安城内,多的是好男儿,柔君此去,非要只为前缘,后事如何,还得靠自己筹谋。”

平君姐姐,你当真不知道,我王柔君对你,其实,也是存了私心么?

形单影只站于原处的女孩眸中复杂之意毕现,袖口中微微捏起的拳头显然是泄露了几分情绪。

寻常人家的女子尚且有几分小心思,更何况,是侯府之女。

王柔君如是,华颜,何尝又不是?

只是,比起经历过风雨、深思熟虑远胜于常人的华颜,王柔君的思虑,更多的还是未曾超出闺中稚女的思量。

浅薄,却不会害人。

“稚女无辜,有罪的,不过是那起子胡言乱语,妄图以天命控制人的无良术士。”

“平君。”

缓缓转身,刘病已的面上丝毫未有被抓包的尴尬,许平君暗暗叹口气,立时也上前拉住刘病已的手,“夫君,此处非能久留,我等也该启程了。”

“奉光已安顿好一切,待他父女二人先出发,我等再走,也好避人耳目。”

“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许平君一派温和从容,刘病已的嘴唇微动,到底还是压下到嘴边的话。

平君,为夫明白,你其实一贯都不相信那些许预言。可天道从来难测,若果有一日,那预言为真,你也可安心。

天子之侧,可为后者,除却你许平君,再无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