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圈
一阵寒风刮过,苏暮槿打了个喷嚏,整个身子都颤了一颤。
她搓揉双眼,发觉被子早被自己踢到一边,便下意识将被子扯到自己身上。
“糟了!我怎么把白猫给忘了!”她头脑突然清醒了过来,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月光还很明亮,看样子自己还没睡多久,白猫也不在房间里。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
书架上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书,不过她大多读不下来,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加上灰黄的书页,让她对阅读实在提不起兴趣。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倒不如翻翻父亲给的书籍,里面恐怕有自己想知道的有关百苦教的一些琐事。
她端起一本书,上面写着“欢历武林集”五个大字。
“这本书之前也在这里吗?”她把书摊到桌上,翻到书目。
“百苦教……百苦——有了!”
“百苦教乃善用毒术、药剂的门派,”她一字一句地认着,“毒术……”这同现今的情况非常相似,“掌门黎中旭,汾州滇阳人,”汾州?她拿过地图,在上面寻找和这两个字一样的地方。不出片刻,她找到了。
汾州在长江上游,陆地靠西,四周山岭环绕,交通闭塞,地势陡峭。
她稍稍记住这副地图后,将目光移回了《欢历武林集》。
“白猫?!”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正看着她,沾泥的小爪子踩在书的一角,“怎么样了?”
白猫跳下木桌,在地上用泥巴画出一个字。
苏暮槿把窗帘拉开,月光照射了进来。
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大字——“死”。
“死了?!”
白猫点了点脑袋,又跳到盥洗池上,把爪上的泥泞刮在石壁上。
苏暮槿脑袋空空。父亲的三女儿竟然死了?这还是有路赫崇哥哥的照看——虽然不知道他医术到底如何,但路家既然把他派来了,就说明他必然深得路家人的信任,就是这样一位茶庄二少爷,都没能把他的三女儿救回来。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把目光放在苏青伏家人身上。
苏暮槿百思不得其解,脑袋昏沉地睡倒在床上。
翌日,大牢一片寂静,苏暮槿独自一人走到练功场。路赫崇不在,苏青伏更不在,到处都空荡荡的,只能依稀听到巡视的踏步声和不时传来的欢笑声。
苏暮槿也无心练习,她头一次发觉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前几日被劫匪袭击,她没有心脏落入深渊的痛感,她内心明白,苏青伏一定会来救她,而且她还结识了路二少爷路赫崇,他也武艺高超,自己必定会平安无事。
可就算如此,他们二人还是没能救回苏青伏的三女儿——这个她未曾谋面的女孩,或许长于她,也或许幼于她。
她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暮槿?”
“何管营。”她招呼道。
“今日不用练功?”
她摇了摇头,问道:“您可知道父亲去哪了吗?”
“狱长大人吗……”管营抚摸自己的胡须,“昨日便未曾见到他,或许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不过,他不总是这么忙吗。”
“也是。”
“我有事,也先走了。”
“好。”苏暮槿向他招招手。看着管营离开,苏暮槿突然醒悟,今天倒是个寻找黄北师父和苏留风先生的好时机。
她这样想着,便起步向地牢走去。
“苏暮槿!”
又是谁啊……她有些恼火地转过身,只是个未曾谋面的巡视。他跑向她去,手里拿着一张宣纸,苏暮槿不用细看便知道那是父亲苏青伏的字迹。
“狱长叫你今天去乾州书院,马车已经到大牢门口了。”巡视的声音有些含糊,喉咙仿佛卡着一块浓痰,听上去不是一个巡视该有的年龄。
“好吧。”苏暮槿接过那张纸,“我去换身衣服。”
“行,我在屋外等你。”
“不必,我认得路。”
“狱长吩咐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苏暮槿听到这句话,倒不得不细细端详起这个生面孔,狱长竟然把保护她的重任放在这个着破旧官府的男人身上,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待会上马车再询问罢。
她换上出门的服装,那个巡视跟在她身后,也同她一起踏上了马车。
“师傅,走了。”巡视说道。
马车夫一声吆喝,马儿便踏起铁蹄,在乾州的黄土路上扬起浓尘。
“我以前没见过你。”苏暮槿开门见山说道。
“我和你们狱长是老乡,”他从袖口拿出一把短刀,放在手心擦弄,“他昨日托我来此保护你的安危。”
“如此。”
“苏姑娘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他把刀收回衣中,“在苏青伏那家伙忙活的这段时间,我会保证你不被任何人带走。”
“百苦教的人来了也没问题吗?”
他看着苏暮槿,厚实的脸皮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笑容:“我已经听闻前几日的事情了,若只是来几个护法,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护法。”苏暮槿强调了一遍。
“我年纪也大了,不敢逞这个强。”他说道,“我还没告诉你如何称呼我。”
“嗯,您请说。”
“我姓廖,你叫我廖叔便可。”
“好,我听廖叔也长我许多,叫我暮槿便是。”她回应道。
“行。你上课时我便在书院里等你,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我这双耳朵,”他指了指自己那双已经有些蔫瘪的耳朵,“不过苏青伏这段时间真是难过啊。”
“父亲怎么了吗?”她几乎知道这位廖叔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昨日苏青伏的三女儿死了。”
苏暮槿只是僵硬地点头回应。
“这是……百苦教给他的警告啊。”
“警告?”
“百苦教的那几个门徒早在半个月前就来到的乾州,我听道上人说的,”他缓慢地道出苏暮槿不曾知道的事情,“百苦教有一个毒方,‘十日倒’,给人下毒后十日必死,若是在此前服下解药便能安然无恙,但苏青伏没把你交给他们,因此他女儿也就死了。”
苏暮槿听到此话,脑中雷霆霹雳,父亲的三女儿是因为……因为自己而死。
“暮槿,不必为此自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否则也不会叫茶庄的人来帮他看病,”他突然叹息一口后道,“不过怎么是路家那位二少爷来呢。”
“他怎么了吗?”
“他的医术,怎么说呢,并不是不高超,但主要修行在武功疗伤,和百苦教的那些旁门左道可谓截然不同,他面对‘十日倒’,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成功可能性。”
“怎么会这样……这么说茶庄是根本不准备帮助父亲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让他来,确实是茶庄仅有的选择,倒不如说你父亲的选择太少了,他如今能依靠的懂得医术的势力只有茶庄和雅家了。”
雅家,苏暮槿依稀有些印象,父亲曾在以前告诉过自己,雅家是南方最大的势力。
“当然,还有善用暗器的凌云,人们常说凌云和百苦教是一丘之貉,不过他们实际水火不容,毕竟两家均是凭借阴招出世,互相都不服气。”
“那父亲为何不找凌云。”
“没人会去找凌云。”他冷笑一声,“没有任何人。”
苏暮槿马上理解了,凌云用暗器,善耍手段,必定名声狼藉于江湖,这种处境已经糟糕到即便父亲的女儿可能死亡,他都不愿寻找凌云的人——这是多么败坏的形象。
“到了。”车停,马车夫喊道。
“走吧。”廖叔说着走下马车,苏暮槿也紧随其后跳下,“那书院老先生在前几日已经回来了,你直接进去找他便是。”
“知道了,这几日麻烦您了。”
“闲着也是无趣,一把老骨头说不定还能活动一下筋骨。”
苏暮槿笑着离开了。
午休时间,廖叔一直隐秘地很好,即便苏暮槿有意寻找他的踪迹,还是没能发现。
“暮槿,我听说了,前几日有人去劫江淮大牢,是真的吗?”羽时月好奇地问道。
“是。”
“那些劫匪后来如何了?你可看到?”
“我看到了,他们劫持的就是我。”苏暮槿平静地回答道。
“啊!?”羽时月大吃一惊,“你没受伤吧?”
“没事,父亲和前来相助的男人将那帮劫匪击败了,生擒了两个,逃了一个,还有个当场就死了。”
“真是厉害呢,”羽时月感叹道,“那位狱长教过你武功吗?”
“教……教了一些。”
“给我们表演看看吧!”
苏暮槿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道:“父亲说过,武功不是戏子的表演。”
“又没说你是街上那些戏子。”羽时月以为苏暮槿不开心她被加上的身份。
“没什么可看的,就是劈劈木头,无聊得很。”
羽时月见她不情愿,也就不再强求,而是转变了话题:“我儿时也想学习武功,家里有个哥哥,常常在庭院里舞枪弄剑,可惜家父不让我碰那些东西,说那是男孩子家用的,女人碰不得。”
“哪有这种事情。”苏暮槿立刻反驳。
“你同我说也没用,这是我父亲的说法,”羽时月笑着说道,“总之我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学习这些了,我倒想同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共度一生。”
“和男人?”苏暮槿歪过脑袋,有些不解,“为何要同男人共度一生?一个人不是自由自在吗?”
“哎呀!你还小,你懂什么。”羽时月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们这些女儿啊,一出生就被扔进了圈里,再也出不来了。”
苏暮槿想到自己身处的大牢,或许羽时月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