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联军北伐
黄昏。
又是黄昏。
铁木真紧紧握住刀柄,凄然望着残阳无情的染红了大漠。
辽阔的草原,绯云飘散,铁木真隐隐看到天涯落日处,孛儿贴缓缓走来,可怎么也走不到他面前。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天涯海角,那一定很远,很远。相思也是否如这天涯一般悠远呢?他倏然觉得心上如刀绞一般,松开刀柄按住胸口,双腿缓缓跪了下去,脸上疼得一阵抽搐。别勒古台走到他身边缓缓坐下,问道:“大哥,这大漠虽然养育了我们,可他给我们带来了苦难,你恨这片大漠吗?”铁木真按住胸口看了别勒古台一眼,但见他眼中那股冷森森的杀气侵人肌骨,在这夕阳下看来,令人浑身发冷,抚着他的肩膀,道:“弟弟,听我一句劝,你我活在这没有温暖的大漠上没有选择,这都是你我的命,我们都在苦难中苦苦挣扎着,我们没有人可以恨,但我们可以去爱!”别勒古台冷冷的一声叹息:“大哥,你说人会变吗?”铁木真沉吟片刻,道:“不知道,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活在不真实里,在这滚滚黄沙中,或许有一天会埋葬真实的我们,我们会成为大漠上那些孤魂野鬼的傀儡,我们也不再是我们。”
此时的夜已很深,兄弟二人还坐在山边的土丘上,月圆如镜,照得草原上一片银白。他们在等待着黎明,也等待着那份温暖,心中深爱的人。
朝阳缓缓露出东方的地平线,万道光华金蛇般裂开云层,霎时间喷薄而出,照着远方一队人马遮天蔽日走向不儿罕山脚下。铁木真见一枝鸣镝穿入云霄,拔出弯刀大喊:“备好马匹弓箭,下山见札木合可汗!”部落中近一万人马早已整装待发,博尔术举起九尾大纛旗,大喊:“随我下山,用蔑儿乞人的鲜血洗清我们的耻辱!”
札木合两万人,每人携带五匹战马,皆配弯刀强弓,与铁木真合兵一处,近三万人,十余万匹战马。大军如一条巨蟒溯斡难河而上,尘沙漫天飞扬直冲九霄,在斡难河源头处驻扎三日,第四日一早,远远见空中黄沙漫漫,脱里汗带着两万人、十万匹马,也赶到了铁木真、札木合驻军之地。札木合心中最是瞧不起脱里,恨他为人一点也不坦荡光明,最是个占人便宜吃不得亏的老狐狸,一见了脱里便没给他好脸色,道:“难道是我的人没跟你说清楚吗,就算是下雪下刀子,我们草原汉子也要信守承诺,你如此拖延误事,如何向我解释,桑昆的媳妇儿被人抢了,你也这般吗?”
一旁的桑昆顿时大怒,拔刀指着札木合的鼻子道:“札木合,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蒙古部落的野种!”札木合一爪扣住刀背,缩手便将桑昆的金刀夺了过来,铮的一声折为两节扔在地上,下马右手按胸,道:“按照草原的规矩,你如此侮辱我,我本该拧断你的狗头,但今日是为我铁木真安答报仇,杀了你,于我安答面子上挂不住。我以札答阑部勇士的身份,向你挑战,若能打败你,你们父子需听我号令,敢有半个不字,先灭蔑儿乞,再灭克烈部,我札木合说到做到!”铁木真见双方一见面就起了争执,忙出来调和:“父汗,札木合安答,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非要见个胜负呢?”
脱里本来打算一见面就向札木合陪个不是,拖延误期之事就算是瞒过了,没想到札木合一见面便咄咄逼人,狂言要灭了克烈部,心中顿时火起,大声道:“好,你自以为了得。桑昆你与他摔跤便是!”
桑昆本就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仗着自己是克烈部的王子,哪里受人欺负过,如今被人折断金刀,又当面挑衅,立即翻身下马,脱去上衣,露出胸前一团黑毛,双手忽的向前探出。札木合一声断喝,右手暴长三尺,五指铁钩般张开,一闪身便按住了桑昆的脑袋,肩头一用劲,砰的一声将桑昆按倒在地。札木合此时一挥手撕去了上衣,惊雷一般的声音道:“凭你这小矬子,我一爪便可捏死你!”桑昆自由是个受宠的主儿,此时被人侮辱,恼羞成怒,反手抓起地上另一把金刀搠向札木合胸口。札木合狂啸一声,道:“来得正好,你要找死,成全你!”右手在桑昆腕下一托一扣,顿时抢过弯刀,左臂一揽,将桑昆的脑袋夹在腋下,右手弯刀随即刺向他背心。
脱里只此一个独子,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眼见此时要伤在札木合手下,想要出手相救哪里来得及,急得眼前一阵眩晕,跌下马来。札木合本拟一刀杀了桑昆震慑脱里,倏然只觉弯刀刺入了一块岩石中,定睛看时,却铁木真已伸手扣住了刀背。札木合顿时放开刀柄,哈哈大笑道:“好!能从我札木合手下救人的,草原上只有我铁木真安答一人,只有我铁木真安答,才是条真汉子!”言讫一脚将桑昆踢了出去,喊道:“来人,赏给桑昆一对金刀,即刻发兵,三日后需抵达蔑儿乞部落,敢违我令者,犹如此刀。”一脚挑起铁木真仍在地上的那把金刀,啪的一声拍在胸口,刀身立时被震断。
脱里汗父子此时投机不成反倒受累,心想札木合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若再与他闹翻了脸,只怕还没到达蔑儿乞部落,自己爷俩的人头就要被砍下来了,只好唯唯诺诺听从札木合的安排。
三路联军到了蔑儿乞人境内。这日黄昏时分,探子抓回来一个胆小的牧民,札木合一刀劈在他胸口,那牧民只觉眼前刀光一闪,一股寒意直透肺腑,双腿顿时无力,跪了下去。札木合刀尖指着他问道:“无耻的蔑儿乞,你要死要活?”那人觉得胸口冷飕飕的,眼睛往胸口看了一眼,原来札木合那一刀只是劈开了衣服,并未伤及皮肉分毫,适才只道是自己做了刀下鬼,这番知道自己又活着,心底顿时涌出一阵阵死亡的恐慌,哆嗦着道:“我不想死,我要活着!”铁木真一爪抓住它胸膛,如霸王抗鼎一般举了起来,右手拔出明晃晃的弯刀顶在他腹上,咬牙问道:“蔑儿乞人作何部署,前些日抢来的那三个人在哪里,从实说来,敢有半句谎言,将你摘胆剜心!”那人浑身筛糠一般颤抖,牙齿打得咯咯直响,道:“咱们三个部落里都是由脱黑脱阿可汗做主的,过了前面那道山梁,最先看到挑着狼皮旗的就是脱黑脱阿的部落,其他两个部落都隔得远,抢来人和物应该就在脱黑脱阿的部落里,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饶了我吧。”铁木真冷冷道:“滚!”将那人掷出两丈开外,连滚带爬逃了去。
他一人翻过山梁,本想就此跑了,但又想:“那两个人,一个凶神恶煞的,一个满眼仇恨,他们进了部落不知道死多少人,不行,我得先去通知可汗,让族人赶快逃跑。”又没命价跑到脱黑脱阿帐中,此时脱黑脱阿正喝着马奶酒,看几个姑娘跳舞。突然见一个族人失魂落魄的闯入帐中,累得翻倒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脱黑脱阿喝退舞女,问道:“何以闯我大帐,找死么?”那人咽了口口水,道:“不好了,蒙古人杀过来了!”脱黑脱阿心头一惊,问道:“什么,蒙古人?瞎了你的狗眼,他们早该被狼啃了骨头了!”那人惊惶失措,道:“是蒙古人,你们是来报仇的,人马遮天蔽日,不只有多少人。”
脱黑脱阿将信将疑,倏然只觉得天地间隆隆的声音,案上杯中的马奶酒震起圈圈涟漪,心中突然也惊慌起来,一脚踢开那人,到帐外查看。是时天已黑了,遥见远处最高的山梁上上万枝火把流星般往营地冲过来,心中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如今保命要紧。”正要牵马逃走,转念一想:“这人前来报信,我若逃走他必然知道,若是落入铁木真手上,他必然会走漏我的行藏,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回头见那人正好也出了帐篷,脱黑脱阿道:“快去备马!”那人只道是要通知族人逃命,领命往马圈方向跑去,脱黑脱阿背后一刀刺去,弯刀贯胸而过,趁着没人发觉,慌忙卷了要紧物事,独自逃跑。与脱黑脱阿临近的便是答亦儿的部落,脱黑脱阿回头见部落里杀声震耳,火光冲天,心道:“我孤身一人逃走,他日便难以复仇,此去不如通知答亦儿拔营与我一同离去,他日复仇或可有望。”
到了答亦儿的营地,脱黑脱阿失声大喊:“答亦儿,蒙古人杀来了,快逃命吧!”答亦儿披着羊皮举着油膏火把,出来见到脱黑脱阿如此狼狈,嘲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脱黑脱阿可汗吗,怎的这幅德行了?咦,不对啊,蒙古人能有多少,就算杀来了又怎样?”脱黑脱阿见他此时还与自己斗嘴,重重叹息一声,道:“他们的火把如潮水一般,他们的马蹄声震动天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答亦儿将信将疑,命人立时快马查看,不一时那人狂奔回来,紧急回报:“不好了,那边一片火海,满地都是哭声!”此言一出,答亦儿心底一阵冰凉,立即大声喊道:“快马传我命令,附近所有族人立即拔营,只带上马匹和弯刀,其他的一把火烧了,不能留给蒙古人!”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脱黑脱阿,道:“都是你死好面子,惹出这等祸事来,连累我也跟你逃命,过了这劫,你我好好算算这笔帐!”
数十匹快马举着火把,奔驰传达答亦儿的命令,众人也知命在顷刻,纷纷点着了帐篷与答亦儿纵马逃离。答亦儿和脱黑脱阿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草原上四处抢夺,令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在这漆黑的夜里,自己也一样走入了无边的黑暗,也踏上了逃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