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群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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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姓可以激发亲属感

最能说明亲属感重要性的,就是人名的影响力了。直到一个世纪之前,苏格兰人还沿袭着盖尔人取名的古老习俗。根据他们的习俗,大儿子跟祖父姓,二儿子跟父亲姓,三儿子则跟父亲的兄弟姓。女孩子也遵循重要的规则,不过取的是母亲这边亲戚的姓氏。至于我的名字,要感谢我母亲的叛逆,她坚决拒绝家里再多一个姓“乔治”的人。如果我的父亲坚持己见的话,我就是我们家第五个姓“乔治”的人,这个姓氏起源于我那出生于1790年的曾曾祖父。

为什么要遵循这样的取名法则呢?

最明显的一个答案是,遵循同样的姓氏证明了同一个家族的身份。我们的姓氏本来就拥有这个功能,但是有些姓氏明显更好地表达出了这样的意义。虽然因为历经众多变迁,如今姓贝克或史密斯的人已经不会认定自己和同姓的陌生人有什么关系,但是盖尔人的姓氏就是为了表明共同的祖先。有些姓氏辐射深远,有些则局限在某些地域。尽管邓巴姓氏的分布从爱丁堡(这里的城堡曾经是邓巴家族的势力地盘)一路到海港,但邓巴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小众的姓氏,几个世纪都是如此,其他地方也很少出现。

除了姓氏外,名字也可以表明一些关系。为他人的孩子取名的传统习俗,也形成了孩子与孩子命名者的联结,使得他们与孩子休戚与共,让孩子终身受益。在德国,按照传统,如果父母能为孩子找到教父或教母,教父或教母就要为孩子取一个教名。一旦孩子成年,教父或教母就要帮助孩子在社会上发展,而不仅仅是为他们上主日学校操心。根据德国吉森大学历史人口学家埃卡特·沃兰(Eckart Voland)对德国北部克鲁姆赫恩地区教堂记录的研究,那些活过一岁的孩子通常都会有教名,而那些一岁前夭折的孩子则不然。孩子在出生8天后接受洗礼时就要确定教名,这样的结果说明,孩子的父母已经知道自己的孩子能否活下去,因为他们已经决定了是否值得去给孩子努力寻找教父或者教母。

这种潜在的亲属感如今也依然存在。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进化心理学家们在最近的研究中对此进行了直接测量。他们借用美国人口普查的数据,从中选取一些常见和罕见的英文姓氏和名字,然后组合成不同的发件账号,发了近3 000封邮件,在邮件里请人们帮忙给本地的球队吉祥物命名。发件账号可能和收件者同姓或同名。测量的目的是要看人们会不会回复。当收件者和发件账号不同名也不同姓的时候,回复率只有2%,而同名同姓的情况下,回复率是12%。同姓的情况下是6%,回复率高于同名的情况(4%)。而在那些姓名非常罕见的群体中,当收件者与发件者同名时,回复率激增到27%,同姓的情况也达到了13%。有趣的是,那些姓名罕见的回复者中,1/3的人都会问起家族出身。

我也想起了自己行为中类似的规律。如果发现姓邓巴的人,我会情不自禁地多关注一下。但是如果遇到一个姓“麦克唐纳”(这个姓氏在苏格兰很常见)的人,我就没那么感兴趣,尽管我们家族有几代人都用它作为中间的名字,源于我的外曾祖母。

进化生物学家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亲属关系(由共同祖先繁衍)在动物和人体生物学中的重要性。总结起来就是大家熟知的“汉密尔顿法则”(Hamilton’s Rule),这是近代进化生物学的基石之一,它以W. D.汉密尔顿的名字来命名,汉密尔顿在20世纪60年代发现这一法则时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博士生。他发现,两个基因相关的个体,也就是源于共同的祖先、拥有一定比例相同血统的人,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他们更可能帮助彼此,而不是去帮助血缘上不相干的人。正如古谚所云:“血浓于水。”从蝌蚪到人类,已经有大量的有机体观察和实验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的取名方式似乎是最明显的例证。事实上,生物的亲缘本能十分强烈,以至于没有其他任何资源的情况下,同姓就能激发亲属感,哪怕并不存在真正的亲属关系。

然而,姓名并非我们定义族群联系的唯一方式,方言也是一种。方言的历史悠久。正如我们知道的那样,语言的进化让我们可以彼此沟通,也可以更好地共同协作。但是,语言拥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分化能力,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分化成很多莫名其妙的方言——这种速度的单位可能是一代人而不是1 000年。在某种程度上,代际本身就是语言分化的结果,这并非危言耸听。但是,到底是什么让本是为了便利沟通的东西,天生具有阻碍相互理解的能力呢?

对于这一进化谜题,答案是:方言正是你出生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即使是在20世纪70年代,你也可以根据一个英国人的口音判断出他的出生地,误差不超过50公里。实际上,因为方言是人们在小的时候习得的,而且很难在成人后学会,所以方言为判断人们所属的社区和与之有关系的族群提供了有效的线索。方言也是我们用来认同当地社区和族群的社会标签之一,我们据此知道自己可以信赖谁、对谁负有责任。根据杰米·吉尔蒂(Jamie Gilday)的研究,如果人们接到了打错的电话,相较于口音截然不同的情况,听到对方口音与自己相近时,人们更愿意提供帮助。在另一项研究中,我曾经的一个研究生丹尼尔·内特尔(Daniel Nettle)证明,只要方言变化得够快,就能阻止那些利用社会责任白吃白喝的人混迹于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