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感”与直觉的真实
美学家克罗齐讲过:“直觉即表现。”对,可当我试图要把某个阶段的某种直觉表现出来时,直觉的真实出现的恰恰有一种“不确定感”。
面对很真实的现实世界,面对现实世界里很真实的人,人与人、人与事、人与物,等等,直觉又何以会显现得那么无法确定,似是而非,甚至于荒诞?一个阶段里,我的情绪空间为此纠结、备受折磨——当然,我也没有意识到,这种“直觉真实的不确定感”,居然也会成为写作的一道创意灵光。
也许,它才是真正的直觉真实。
《感谢刀锋》是一首很短的诗,起因可能就是听到一些流言吧,于是直觉的“不确定感”便开始真实地漫开:好像是谁说的,又好像不是;好像是谁传的,又似乎另有他人……到后来,仿佛自己真的身陷其中,仿佛不是,仿佛还是,莫非“花非花、雾非雾”便是此意?
这首小诗我从来没给谁看过,而《异桥》则可能因为表现了一种更抽象的“不确定感”,倒获得了一些读者的同感。
对《异桥》,你说它是小说也好,精神随笔也罢,这不重要,我要表现的正是既模糊又真实又有几分荒诞的直觉。
其实细节是绝对真实的。我在一座小城里生活过将近四十年,并且经常会走一座旧损的老桥,记得每次走过那桥头上,总有一个中年男子总在喊叫着什么。他的身份是无法确定的,他喊叫的内容也是模糊不定的,或许他只是一个神经病而已——但正是这一不确定的联想,让我的直觉延伸了,这里面似乎有某种很玄的哲学意味,因为较人物的不确定性而言,人物的行为本身却是事实——直觉告诉我,生活的生态就是如此:它确是不确定的,所谓的确定便是你直觉的反应,这个启迪恰是写作的创意点。
基于这点,可以说《19米室内泳池》最原始的创意也正是那个“19米”的不确定性。
有段时间,我常去一家影城里的游泳馆游泳。有一次,正在池中畅泳的我,忽然被一阵孩子的惊哭声所叫停。那是个八九岁的赤裸的小男孩,起先他就一直在池边上小跑,但速度并不快,步子还颇有规律,好像在用脚丈量着什么距离(这个方法小学老师教过)。可这回他可能滑倒了,估计摔得还不轻,而偏偏旁边一位其父状的男人竟伸手朝他的小屁股上猛击一掌。男孩哭得很伤心,但我听不清他在嘟囔什么,那一刻我只在想,他要跑着丈量什么呢?泳池的长度?计算自己能游几个来回?还是好奇?因为我自己就不确定,20米还是19米?20米应该是合理的、正常的,而我的直觉就始终认为是19米……如果真只是19米,那又会发生一些什么呢?
19米,抑或20米的泳池只是一个“筐”,后来我把那一阶段里真实的直觉,与“不确定感”相交叉的一些经历的片段和感受,都装到了这个“筐”里。于是,“我”及这篇小说中出现的人物,都被赋予了一种“不确定感”,由此提炼了心灵的生存状态,与现实的生存方式之矛盾和冲突的主题。生活可能是20米,也可能就是19米,这都是现实生活的可能。但问题是,计较,或曰质疑那不确定的1米的差距,便构成了人与人精神生活之差。
有读者朋友特意为这篇小说写了个评论,标题叫《身心分裂的流浪》,说它是“一种人对自身生存状态审视后的悲悯与感怀”,还说我是否受到卡佛的影响——这再次让我不确定了,可能有一些,也可能毫无关联,唯有能肯定的是,它的写作就是“不确定感”的创意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