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孟方
仲夏的夜,总是带着阵阵的凉气,洒在这南瞻大地,抚慰人们浮躁的心灵,又似低语,仿佛诉说着一些故事,借着微风,吹遍荒野山谷,吹过沼泽大川。
在那说不出名字的地方,屹立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山体浑圆,丝毫没有山的巍峨与浩荡凌厉
当地人叫它白云山,围绕着山脚,世世代代的存在着几个村落,白花村,便是其中之一
夜色下,白花村里遍地的白蕊花伴着月色随风摇摆,一盏盏昏黄色的灯火一一灭去,村里一片寂静,只有夏夜的蝉鸣阵阵回荡...
“窸窣~”
一阵急促却又轻微的声音在村东面的一间小茅草屋外响起,随后两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动作谨慎而又熟练,就好像干了很多次类似的行动一般。
两个黑影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可都有压制,以至于传出的声响并不是很大,直接就消失在一阵阵蛙鸣蝉声之中。
他们一路狂奔至村东口的大榕树底下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黑影,借着月色可以看出是一位年龄约摸十余岁出头的少年郎,眉清目秀,一头浓密的黑发倒垂于肩,
他靠着大榕树低声地喘着气,随后又缓缓地坐了下来,盘起腿,看着面前伏在地上的另一团黑影
那是一只狗,瘦骨嶙峋,耷拉着舌头,同样的喘着气,看着少年的同时,耳朵却无时无刻都在竖立着,倾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哈哈哈,还不是让小爷我跑出来了,戌时就不准出猎了,夜宵吃毛啊,真是的……”
少年名叫孟方,是这白花村人,他向着四周望了望,见没人跟来,放声地笑起来,那只狗闻声也从地上站起,围着孟方直打转。
“长生,你看你都这么瘦了,咱去南岭看看,今晚能不能打打牙祭,就靠你了。”
孟方对瘦狗说道,那只狗似乎也来了劲头,发出声声低吼,撒开腿就朝着南岭奔去,孟方则是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左看看右瞧瞧。
不多时,一个有着着茂密古树林和许多乱石的山岭,便出现在了孟方眼前,这就是所谓的南岭,瘦狗长生兴奋地左蹦右跳,被孟方拍了一下头后,老老实实地趴了下了。
“长生!你小子是不是傻,会打草惊蛇的,知道什么是打草惊蛇吗?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孟方和长生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一个小丘,从这里望下去,月光正浓,可以依稀看清楚几只野兔从一个石堆迅速地射向另一个石堆,这让早就问到野兔气味的长生急不可待,摇头晃脑地准备一扑而上!
“长生啊,你看见了吗,都是会跑的肉啊,你……你小子安静点儿!”
孟方见长生这副急躁模样,又拍了它一下,随后找了一处杂草丛生,靠近石堆的地方蹲了下了,瞅着过往的野兔,伺机而动!
突然,一只野兔从另一边的石堆冲出,带着一阵风,正要从孟方所在的草丛边经过时,长生发出一声低吼,如同宝剑出鞘一般地飞射而出,瞬间将那只野兔扑倒在地,死死地按住,等着孟方过去。
“好样的长生!别咬,我这就过来”
孟方见状,欢呼着跑过去提起兔子,长生则在一旁喘着粗气,两眼放光地望着那只野兔,孟方看了一会,皱起了眉头。
“玩儿我的吧?母的?”
孟方一手拎着野兔,看着野兔一动不动地迷离着双眼,便知道这是一只母兔,随后朝着那只母兔跑出来的石堆走去。
找到洞口,孟方按着兔子,趴在地上向洞里看去,月光透过石缝,能依稀看清楚洞内有一两团毛茸茸的东西,很显然是两只小兔子。
内心挣扎了片刻,孟方看了看一旁迫不及待的长生,暗叹一声
“长生,这只兔子不能吃,我们再去找找其他野兔吧……”
长生似乎听懂了孟方说的,绕着孟方踱步,看着满眼不舍的长生,孟方最后还是把手中的母兔放回了石洞,看着母兔跑进洞里,孟方拍拍长生的头,看向南岭下方,神色不由地古怪起来
南岭下,几团火焰在黑暗中跳动着,仿佛在挑动着黑夜的心弦,几声悠扬的呼喊传到孟方耳边,孟方知道,是村里的大人找来了,而喊的,也正是他的名字。
“唉,长生,今晚别说野兔了,野果子都没得吃了,走吧”
长叹一声,孟方和长生走下南岭,长生也只好跟在后面,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悲鸣,一起向着打着火把的村民走去。
“赵家二叔,四叔,王二哥,我在这儿!”
孟方凭着声音认出了几人,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反正都逃不掉了,不如老实跟着回去,说不定处罚还会轻点,那打着火把的三人闻声,也走了过去,看到了不远处正向他们走来的孟方和长生。
“好小子,外出的本事见长了啊你,嗯?回去看我不让村长收拾你!”
孟方低头看着长生,随即冲着向他说话的赵家二叔作了一个鬼脸,惹得那赵家二叔胸口一阵起伏,扬起火把吓唬孟方,仿佛就要朝着孟方砸去,被一旁的王二哥拦了下来
“赵二叔,消消气,咱大半夜是为了李爷的病,这下找到方子了,就快回去,别耽误了。”
“李爷爷怎么了?”
孟方把脖子往后一缩,就要躲开火把,听得王二哥一说,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方子,你也知道,李叔的病,这几天越来越重了,你爷爷临走前不是传了你医术吗?赶紧回去看看,别耽误了”
这次说话的是那赵家四叔,孟方一听愣了,爷爷家里穷,懂得医术,村里人有什么病都找孟方爷爷给治治,孟方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大多都是他的长辈。
孟方爷爷尚在人世时,教过孟方一些简单的药方,针对一些小病,为了孟方以后在村里能混一口饭吃,还没来得及教完,孟方爷爷便驾鹤西去了
这些年,孟方靠着那些药方,治了不少人,可他明白,李爷爷得的是风寒,爷爷尚在时,便已经落下,几年下来,已经是病入骨髓了,靠自己那点三流医术,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况且整个白花村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略懂医术的人,如果自己没有办法,那么也许只有让李爷爷的家人准备后事了
还没多想,赵家二叔一行人就拉起孟方,直奔村里,长生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望望南岭,似乎还在惦记着那里的宵夜。
白花村西边大树下,老李头家里灯火昼明,赵家二叔推开门,孟方跟在后面,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走进院子,看见村里的人差不多都挤在这里,哭的是老李头的孙女李芳。
李芳跪在老李头的床边,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父亲,李芳母亲则是半跪着搂着她,孟方越过人群,向床上望去,心情异常沉重。
床上叠了许多被子,老李头盖得严严实实,或许这样他才会好受些,接着就是老李头那青黄消瘦的侧脸,风寒最痛的是后脑,所以老李头平躺着,孟方的心不知不觉抽了一下。
看着这个平时对他又骂又笑的老人,他却无能为力,的确是无能为力,他那点医术,入门都差了一筹
“赵二哥,你还是把方子带来了,没用的,这病孟爷在还行,你把他带来,不是活让这孩子心里难过吗?唉…”
老李头的儿子李大牛对赵家二叔说道,赵家二叔也低下了头,他只是希望能够孟方能有一些帮助,转头看向一旁站在门口的孟方,眼神带有深深的恳求
真是讨厌啊,孟方心想,平日里骂他最多的人居然会这样看自己,他宁可赵二叔多骂他,如果能治好李爷爷的话,打他都不会吭声。
“该死的,该死的,梁家二柱哥是被蛇咬了,我却没有办法救治而死去的”
“还有给张家打铁的王叔,也是因为风寒死去,风寒!风寒!”
孟方内心怒吼着,随后便跑了出去,长生一激灵,从地上爬起,直追出去,赵家二叔想也没想也追了出去,王二哥也想追出去,不过被四叔拦下来了,他忽然想起,其实村里最疼孟方的,就是赵家二叔。
孟方站在自己的茅草屋前,他望着这间屋子,这屋子是爷爷去世不久,村里人全部行动,两天没做农活造出来的,当时李爷爷还拉着孟方逼他喝腊酒
如今房子还在,李爷爷却已在弥留之际,想到这里,孟方不禁怒吼一声,一拳锤在了屋前的大树上
“我要是多会一点医术,多会一点,哪怕一点!今天就不会这么无能为力,我……小爷我……”
“小爷我……看着,也难受啊!该死”
孟方又一拳锤在了树干上,这时赵二叔刚好看见听见,脚步停滞,山风也都沉寂了下来
“方子,我……不该带你去的。”
赵二叔红着脸,绷着神情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点,可他的眼里,分明有水花在打转,一个大男人,居然快要哭了,赵二叔声音颤抖
“早些年,早些年上山,我困在山里,要不是老李叔……我……我早就不在了……我看着他,那样……我不是滋味啊!”
赵二叔看着孟方的背影,回想起那次被困了好几个黑夜,最后还是老李头打着火把找到了他,那时候老李头身体还硬朗,笑骂着问赵二叔有没有吓尿裤子。
“二叔,都别说了,找个机会我就出发,去四海县,去学医!”
孟方一字一顿说完,转身从赵二叔身边走过,孟方虽只有十几岁,可这时,他突然明白了一点担当,他既然学了医术,就要治好村里的人,如果治不好,就去学更好的医术!
“方子,二叔不该带你去老李叔家,你别内疚,去四海县太远了,一路危险你一个孩子怎么去?”
赵二叔想拉过孟方好好再说说,可孟方却躲开了,站在院子里门边,停下脚步,看着赵二叔
“二叔,我想好了,正好明天有机会,等我回来,给你们保平安,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孟方笑了笑,关上了门,赵二叔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放弃了进去的念头,转身径直走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