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贤

【题解】

上贤的意思，就是尊重德才兼备的贤者。君主应当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一定要警惕“伤王之德”、“伤王之化”、“伤王之权”、“伤王之威”、“伤功臣之劳”、“伤庶人之业”等“六贼”。要远离轻率之人、钻营之人、虚伪之人、奸诈之人、谄媚之人、艺技之人、巫蛊之人等“七害”。

接着姜太公又论述了百姓、士人、臣子、官吏、宰相应当各自履行什么样的义务；而身为君主，又应当如何处事才能保持自身的威严。君主一定要做到可怒则怒、杀伐决断、适时攻伐，这样国家才能强盛。

【原文】

文王问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太公曰：“王人者上贤，下不肖；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贼①、七害。”

文王曰：“愿闻其道。”

太公曰：“夫六贼者：一曰，臣有大作宫室池榭，游观倡②乐者，伤王之德；二曰，民有不事农桑，任气游侠③，犯历④法禁，不从吏教者，伤王之化；三曰，臣有结朋党，蔽贤智，障主明者，伤王之权；四曰，士有抗志高节⑤，以为气势，外交诸侯，不重其主者，伤王之威；五曰，臣有轻爵位，贱有司⑥，羞为上犯难者，伤功臣之劳；六曰，强宗侵夺，凌侮贫弱者，伤庶人之业。七害者：一曰，无智略权谋，而以重赏尊爵之故，强勇轻战，侥幸于外⑦，王者慎勿使为将；二曰，有名无实，出入异言⑧，掩善扬恶，进退为巧，王者慎勿与谋；三曰，朴其身躬，恶⑨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欲以求利，此伪人也，王者慎勿近；四曰，奇其冠带，伟其衣服，博闻辩辞，虚论高议，以为容美，穷居静处，而诽时俗，此奸人也，王者慎勿宠；五曰，谗佞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轻死，以贪禄秩⑩，不图大事，得利而动，以高谈虚论悦于人主，王者慎勿使；六曰，为雕文刻镂，技巧华饰，而伤农事，王者必禁之；七曰，伪方奇技[11]，巫蛊[12]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故民不尽力，非吾民也；士不诚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谏，非吾臣也；吏不平洁爱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和阴阳，以安万乘之主[13]，正群臣，定名实，明赏罚，乐万民，非吾相也。夫王者之道，如龙首，高居而远望，深视而审听，示其形，隐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极也；若渊之深，不可测也。故可怒[14]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杀而不杀，大贼乃发；兵势不行，敌国乃强。”

文王曰：“善哉！”

【注释】

贼：伤害。

倡：古代表演歌舞杂戏的艺人。

任气：处事纵任意气，不加约束。游侠：古代爱好交游的侠士，这些人虽然重义，但往往无视法律，以武犯禁。

犯历：触犯。

抗志高节：自负清高，标榜节操。⑥有司：有关部门的官吏。

侥幸于外：在军事行动上侥幸取胜。外，战场。

出入异言：言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⑨恶：粗劣。

禄秩：官吏的俸禄。

伪方奇技：用以骗人没有实效的方术。方技，指医卜星相与养生炼丹之类的技术。

巫蛊：使用巫术加害他人。蛊，一种人工培养的毒虫，用来害人，人不能知。

万乘（shèng）之主：拥有一万辆战车的君主，指大国君主。乘，车一辆为一乘。

怒：谴责。

【译文】

周文王问姜太公：“身为君主，应当尊崇什么人，抑制什么人，任用什么人，除去什么人？应该严禁什么事，制止什么事？”

姜太公回答说：“作为君主，应该尊崇德才兼备的贤明之人，抑制无贤无才之辈，任用忠诚信实之人，除去奸诈虚伪之徒。严禁暴乱行为，制止奢侈风气。因此，君主应当警惕‘六贼’和‘七害’。”

周文王说：“我愿意听听这里面的道理。”

姜太公说：“所谓‘六贼’，就是：第一，臣子中有人大兴土木，修建亭台楼阁，沉迷于游玩舞乐的，就会败坏君主的德行；第二，百姓中有不务农种桑，游手好闲，以武乱禁，不服管教的，就会败坏君主的教化；第三，臣子中有结党营私，排挤贤智之士，蒙蔽君主视听的，就会损害君主的权势；第四，士人中有高傲自负，标榜节操，气焰嚣张，在外与诸侯私下结交，不尊重君主的，就会损害君主的威严；第五，臣子中有轻视爵位，藐视上级与同僚，不愿意为君主排忧解难的，就会挫伤功臣的积极性；第六，强宗大族中有侵掠豪夺，欺压贫弱的，就会损害老百姓的生计。所谓‘七害’是：第一，没有智略权谋，却为了获得爵位重赏而恃勇逞强，轻率赴战，想要侥幸得胜获取功劳的，君主千万不要让这种人担任将帅；第二，徒有虚名而没有真才实学，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掩盖别人的好处，宣扬他人的坏处，到处钻营取巧的，君主千万不要同这种人共谋大事；第三，外表朴素，着装粗劣，自称对功名不感兴趣，实则沽名钓誉，自称没有欲望，实则贪图利益，这是虚伪之人，君主千万不要同他亲近；第四，身着奇装华服，博闻善辩，高谈空论，以此显示自己博学多才，身处陋居不得志时，就躲在一旁诽谤时俗，这是奸诈之人，君主千万不要宠信他；第五，谗言谄媚，不择手段，贪图苟且求得官爵，鲁莽轻率，不惜性命，贪图立功和俸禄，不顾全大局，见利妄动，言辞浮夸以取悦君主，这种人君主千万不要任用；第六，从事雕文刻镂，技巧华饰一类奢侈工艺行业，以至于妨害农业生产的，君主必须加以禁止；第七，用骗人的丹方和诡异的邪术，用巫蛊搞歪门邪道，用妖言咒语迷惑欺骗善良民众的，君主必须加以制止。因此，民众不尽力从事耕作，就不是好民众；士人不忠诚守信，就不是好士人；大臣不敢直言进谏，就不是好大臣；官吏不公正廉洁爱护民众，就不是好官吏；宰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和各种矛盾和问题，稳固君主地位，整饬朝廷纲纪，核查名实，严明赏罚，使民众安居乐业，就不是好宰相。做君主的，应当如同龙头一样，高瞻远瞩，洞察一切问题，审慎听取意见，对外表现出庄严肃穆，而将内心的真情隐藏起来。要让人觉得像天空那样高而不可极，像深渊那样深而不可测。因此，如果君主在应该去谴责的时候不去谴责，奸臣就会兴风作浪；对于应该杀的人不去杀，乱臣贼子的人就会祸乱国家；对于应该出兵讨伐的国家而不去讨伐，那些敌国就会强大起来。”

周文王说：“您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