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积极分子
徐铭一是一年级第一批少先队员，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徐铭一和十几个小朋友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由班主任带队前往学校的小礼堂，参加少年先锋队入队仪式，红色的条幅挂在礼堂最上方，红色的地毯包裹着主席台，整个小礼堂都变成了红色，鲜艳又璀璨。
学校领导先行讲话，随后宣布入队仪式开始，进行升国旗奏国歌的一系列常规步骤，随后奏唱了《少年先锋队队歌》，大队辅导老师念出了入选少先队队员的学生名单，徐铭一站在主席台上，小小的身体被聚光灯照的发烫，汗水顺着太阳穴流进眼角，徐铭一半睁着眼睛望着主席台底下还没有入队的其他同年级小同学，一个个炙热的眼神比聚光灯还要强烈，伴随着歌声，高年级的少先队员手捧鲜艳的红领巾走上主席台，徐铭一清楚记得第一次为自己戴上红领巾的短发小姐姐，眉清目秀，声音甜美，白皙的脖颈下是一条鲜艳的红领巾，“别紧张，没事的”，徐铭一揪着裤子口袋，不住地点着头，“那我开始咯”徐铭一望着小姐姐的眼睛，似一湾清澈的泉水，通透，明亮，没有发育的喉结在轻微的蠕动，小姐姐举着红领巾轻轻绕过徐铭一的脖颈，一股沁人的茉莉花香从手掌散发，徐铭一耳根发烫，双脸通红，汗水不住地从额头流下，不知是聚光灯的照射还是内心的紧张，短发小姐姐柔软的双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徐铭一的耳垂，他猛地抖动了一下肩膀，随即又低下头慌乱的攥紧校服裤兜，死命的盯着小姐姐穿的白色运动鞋，白色的鞋尖有一个红点，像落在清泉中的一滴红墨，渐渐散开，直至染红了整片泉水。
当红领巾的两端交叉重叠在一起后，徐铭一知道结束了，小姐姐为他翻下了校服领子，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和其他高年级少先队员走下讲台，徐铭一两腿发软，呼吸急促，此刻他真想仰面躺在这鲜艳的主席台上，但大队辅导老师不同意“全体起立！”老师高声喊道“举起右拳！”，“向队旗宣誓！”，“我宣誓……”
徐铭一的党性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减弱，当年那颗追随红领巾的赤子之心渐渐变得冷淡，曾经的第一批少先队员，到初中变成了第三批共青团员，第一批团员名单出来后，徐铭一向母亲解释说“这一批团员，都是班干部”，第二批共青团员出来后，徐铭一解释说“这一批团员，都是关系户”，第三批团员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母亲才熄灭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少先队员和共青团员几乎是百分之百会入选，而高中时期的“入党积极分子”则成了百里挑一，到了现在，面对一个入党积极分子的名额，徐铭一早就提不起一丁点兴趣。
玩转着手中的水性笔，在白纸上刮出一道道痕迹，右手臂撑着脑袋，徐铭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神在身旁的蒋敏彤和斜前方的柳昉之间游离，两人都在低头认真写着申请书，徐铭一叹叹气，最近要忙的事情已经让他无暇顾及感情，和柳昉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却始终没有机会去解释和沟通，就在今天中午放学后，马青青老师特意把徐铭一叫到了办公室，详细的向他阐述了两个摄像的操作说明。
“每天中午放学后，你都要来一趟办公室登记前一天到今天的课堂情况，我平时在办公室也会抽空看监控，给你记在这个小本子上”马老师拿出一个黑色硬皮本递给徐铭一，打开封面的第一页，白纸上是马老师的笔迹，“12月29日星期一，第二节语文课，第一组第四排，张翔9点15趴在桌子上睡觉五分钟，9点23睡觉五分钟，9点30睡觉六分钟，9点41睡觉三分钟，9点45睡觉五分钟，共二十四分钟，扣0.5分；第一组，第二排刘东，第三节政治课10点30分交头接耳，扣0.5分.......诸如此类的内容写满了一整页纸，马老师又将徐铭一拉到电脑前，屏幕上两个分割的画面，左半边是教室东北角的摄像头，可以从前方看清同学们，右半边是西南角的摄像头，清楚的呈现出高三4班教室内全貌，因为是午休时间，此刻教室内没有学生，“这样看的不是很清晰”马青青老师操作鼠标挪到下方，弹出了一排菜单栏，“点第一个按钮，+号是放大，-号是缩小”徐铭一看到在马老师点击+号的同时，左边的镜头画面逐渐变大“鼠标拖住画面以后可以随意挪动”画面刚好定在徐铭一的课桌前，同时也可以看到前后三排的画面，“可以再放大一些”前后三排的座位逐渐从画面中消失，徐铭一的课桌逐渐变大，可以看到桌子上铺开的英语试卷，黑色的碳素笔安静的躺在卷子上，“最多就只能放到这么大了，但已经足够看清你们上课的小动作了”徐铭一感到头皮发麻，从今天开始，不，从今天下午开始的每一堂课都会受到如此严密的监视，甚至连课间休息都不会放过，“你现在熟悉一下操作吧，有什么不懂得就可以问我，平时你来看监控的时候我有可能不在”
在回想起那两个摄像头的高清画面后，徐铭一立刻端正了坐姿，阿禾突然从背后戳了戳徐铭一，徐铭一轻轻地偏着脑袋，压着嗓子问“咋啦！”，“这个申请单什么时候交”，“不知道，马老师说越快越好，你写完了交给魏大组长就行”，“可是我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啊”，“嘘！”徐铭一指了指前后两排的摄像头，“这东西还有录音功能？”，徐铭一一愣，教室里的监控只有实时画面，并没有同步录音“没有录音功能，但是动作小一点，别让拍下来了”，阿禾点点头，将手中的申请表递给徐铭一，“我的天！”徐铭一发出一声惊呼，“嘘！”蒋敏彤皱着眉头，徐铭一将手中的纸亮了出来，“哇！”蒋敏彤抢过申请表，看到申请表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深红色铅笔，铅笔尖下面是无数黑色的小人，它们趴在地上，挣扎着，扭曲着，胳膊手臂散落一地，“画的不错啊，等等，可……可这是申请表啊，一人就一张，你是疯了吗！”蒋敏彤举着申请表情绪激动，徐铭一翻了个白眼“不是我的画，我能有这绘画功底吗”，蒋敏彤看了一眼神情自如的阿禾，红着脸将申请表放回阿禾桌上“对不起啊……可这样交上去，马老师会暴走的吧？”，阿禾拿起申请表，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嘴角微微上扬，随后闭上眼睛，仰起脖子，手指有节奏的在申请表上敲打，这是徐铭一第一次看到阿禾有这样的神态，也是最后一次，直到高考完的那天下午，他回想起今天此时此刻的阿禾，才更加明白，一切选择，都是源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