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个清晨有点忙
冬季的清晨,裹挟着刺骨的寒冷,清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收拾材料准备开工的早点摊小夫妻,还有预备起床准备上学的高三学生,他们是这个城市最早起床的一批人,而这个时候,最暖和的地方就是被窝,在被子底下是捂了一宿的各种气体,它们相互碰撞,形成一层保护膜,温暖着一个叫做徐铭一的男孩。可即便有这样一层能够阻隔冷空气的膜,却也丝毫没有办法阻挡母亲的猛烈咆哮“徐铭一,起床!快起床!要迟到了!”,徐铭一在被窝里蹬蹬腿,搓揉着积攒了一夜的眼屎,慵懒的回应一声“知道了!起来了!”,随后裹着被子围坐在床上,开始新一天的小鸡叨米。徐铭一起得早,母亲比他起得还要早,打好热水,挤上牙膏,热了牛奶,做了小饼干,就为了能让徐铭一多睡一会。
徐铭一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鸡,黄色的,溜溜达达的正在学校操场上吃虫嗑草不亦乐乎,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飞下来一只老鹰,扑腾着黝黑的翅膀,叼起徐铭一这只小鸡仔飞向空中......剩下的梦境已经记不起来,估计也不会很美好。“那只老鹰是谁呢”徐铭一裹着被子默默回想,慢慢挪到了床边,从被子缝里伸出一条胳膊,拍了拍脑门,这种梦让人很不舒服,似乎什么层隐喻,但徐铭一现在想不出来,他砸吧砸吧嘴,打开了床头的复读机,随后又栽回枕头上,复读机里的一男一女开始不断切换着身份进行英语对话,这会儿咱俩还是好朋友,过会儿就变成一对儿好母子。教英语课的林老师对高三4班学生讲过“Everyone needs to develop a good habit of listening to tapes.”,大意是说每个人都需要培养听磁带的好习惯,因为清晨时分的大脑最适宜人们记忆。徐铭一很认同林老师这一观点,虽然有时根本听不进去,但这样长期惯耳音,在考试做听力的时候起码也能蒙出一个ABCD,所以徐铭一会坚持去做,只要认为是有道理的事情,他就会去做,那些凡是他打心底不认同的事情,即便被强制要求,也会产生极强的抵触心理。想我所想,爱我所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徐铭一从家骑车到学校大约只需要15分钟时间,他习惯在这段路上听一听中国之声的早间新闻,听新闻的手机来自于去年过生日时母亲送的诺基亚E63,全键盘的按钮在那个年代真的很时髦,然而高三学习时间紧,任务重,手机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是决不允许被保留的,于是高三上学期被母亲强行没收,但一周后又被徐铭一从卧室床头柜下的抽屉里偷了出来,留到至今还没有被发现,当然如果发现了,徐铭一也有一套自己的说辞“我是拿手机来听新闻“。听新闻,观时政,激昂文字,挥斥方遒,徐铭一从小就喜欢文科,反过来说,徐铭一从小就不喜欢理科,细致点说,徐铭一从小就不喜欢数学,坊间总是流传着一句话“文科数学比理科数学要简单”,更何况还有令人头疼的理综,徐铭一也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会去考虑一下物理伤害或者化学伤害,其余时间还是喜欢多读读情诗散文比较能陶冶情操,于是他在分科时候果断的选择了文科。
徐铭一从来都是很早到学校,到的早,时间充足,那么就能去做一些在他看来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他习惯把自行车停在车棚最靠外边的区域内,这样就可以在中午十二点下课后,第一时间骑上自行车飞奔回爷爷家,如果稍微迟一点下楼,就会有大批的学生拥堵在车棚,时间在消逝,人群却没有一点向前走动的迹象,中午时间宝贵,浪费时间就等于屠杀生命,回爷爷家还要吃饭看报睡觉,时间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实在是珍贵,他耽误不起。看报纸,也是徐铭一自小养成的好习惯,国内国外,民生娱乐,什么新闻他都要看一看,这也是文科生的必备技能之一。
早上停下车后,徐铭一会选择先到操场,不是去跑步,他会站在操场最中央的地方,抬头挺胸向前看,深呼吸,让冷空气迅速钻进两个鼻孔中,能够让鼻毛瞬间凝固,紧紧地贴在鼻腔,然后再慢慢呼出去,原本紧贴的鼻毛会慢慢恢复柔软状态,硬,软,硬,软,硬,软......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徐铭一喜欢冬天的清晨,没有一点春日的慵懒,夏日的燥热或是秋日的萧瑟,这样的早晨很清冽,寂静,天地间仿佛只有自己,做这样吐故纳新的运动,可以让一整天都充满活力,但徐铭一也不是天天都去操场,这种事情就像做手账、写小说、去健身房,在开始的时候总是信心满满,但第二天开始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中断。
徐铭一所在的高三教学楼很特别,地理位置上远离高一和高二教学楼,远看是一排两层孤零零的小矮楼,一楼是文科班,二楼是理科班和办公室,原本雪白的墙壁已经被不知几代的高三学子蹂躏的不像样,低于膝盖的墙体污秽不堪,高于手臂伸展部分的墙面虽免于黑脚,但肉眼可见的裂缝已经表明这栋小楼的年岁。这栋小楼很奇怪,一楼玻璃窗上有防护栏,但是二楼却没有,学校似乎认为如果小偷能够从一楼翻进教室,那么便不会费力跑到二楼去翻窗户,随意的安上一个护栏以示对学校公共财产的高度重视,反正学校也不用担心会有学生从二楼跳下去。高三的同学们戏称这栋小楼是“白公馆“,除了第一层字面意思外的第二层意思需要翻一下历史必修书,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鲜红的记载。
徐铭一对“白公馆“又爱又恨,高三学生最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氛围,因此“白公馆”远离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和操场,至少提供保障了一个外部环境的安静,至于内心的平静,就只能依靠每名高三学生自己了。但是在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望眼四周,都是低头学习的同学,就像一块儿干净的地面,没有谁会在上面扔下一片纸。徐铭一所在的班级是高三4班,他喜欢靠着窗户坐,在炎热的夏季打开窗户,可以让阵阵清风吹拂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或者站在窗口揪一揪被黏在屁股上的内裤,再让微风从裆部穿过,清爽舒服又安逸,然后伸一个懒腰,坐下继续刷题。即便是在冬天,徐铭一也同样喜欢坐在窗边,可以时不时打开窗户,让冷风唤醒沉睡的大脑。学校为了保障每一位学生能够在寒冷的冬季安心完成学业,强烈要求锅炉房把暖气烧到最热,而在这样一个54㎡的教室,却要容纳五十多位学生,平均每一平方米就有一个学生,从前黑板挤到了后黑板,一人排出一个气体就能把整间教室变成一个生化实验室。徐铭一坐在窗边时会慢慢的打开一个窗户缝,这时冷空气会被迅速挤压进这间实验室中,在徐铭一头顶形成一个魔法护罩,2.5秒的技能冷却之后开始对他进行物理净化,隔绝这屋中的所有气体,凌冽的北方冷空气,能让他感到神清气爽。但最遗憾的是文科班被安排在一楼,而一楼装有防护栏,徐铭一在接受春夏秋冬微风洗礼的同时,也要接受防护栏对人的囚禁感,从窗户望出去,再回过头环视一圈周围的同学,总觉得这是一伙犯人,在集体参演一部电影,《监狱风云之高考那年》。
徐铭一此刻正从操场向“白公馆”走去,身后的低年级教学楼还处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前方的“白公馆”的小楼有亮灯,每一个教室都有早到的学生。不出意外,高三4班教室的第一列第一排还是那个娇小的身影,果然,走进教室后他看到李木子同学如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写着什么。徐铭一也如往常一样从她身边走过,轻轻的问候了一声“早安”,不出意外,李木子又如往常一样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冷风阵阵,拍打着窗户,空气没有凝固,也没有人感到尴尬,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徐铭一坐到自己在教室靠北边窗子第四排的位置,这个位置经过了他精心的挑选,前有三排可遮风,后有三排能避雨,战略位置绝佳,如果从第一排开始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很有可能这后面一串同学也要排火车依次回答问题,那么第四排这个位置可以完全做好准备,而后三排又完美避开了老师们的固有思维——坐后面的学生都不爱学习,这样也基本很少会被点名答题。
徐铭一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夹菜饼,走到靠近讲桌第二排的位置,放进左边的桌仓。这个位置的主人属于一位叫做柳昉的姑娘,她是班里的班长兼语文课代表,门门功课拿前五名的绝对好女生,是所有任课老师的掌上明珠,班级、学校重点培养的好苗子,但她同时也是徐铭一的女朋友,地下的那种。柳昉以前没有吃早点的习惯,但是在徐铭一的强烈要求下,渐渐地也培养了起来。习惯就是这样,每天重复同一个事情或行为,日子久了,就成了习惯。
返回座位的徐铭一掏出数学书和作业本,开始等待,等待第一批到来可以给自己一点启发的好学生。学生时代的作业,今天晚上有几道题不想做了,便会留下来,明天早上找个同学切磋一下学术问题,实在看不懂了就先抄上去,就好比做试卷,不能空着,写满一点,老师酌情也会给个1、2分。
徐铭一有过向李木子借作业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被他打开窗户溜进来的冷空气克制住了,被他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克制住了。班级前几名的学生总是很难和学习较差的学生玩儿到一起,更何况是被借作业。
窗外天色渐明,同学们陆续进班,徐铭一的双眼略略扫过,心中逐一筛选“这个学习太差了,这个肯定写都没有写,这个恐怕还没有借到手就要去办公室找数学李老师了.......”心头还在盘算,眼神中却有了异样的变化,前方突然涌来一个头大身小的怪物,徐铭一起身顺手提溜住这个大头怪物的衣领“哎,我说大头,一早上风风火火的就冲过来,咱们能不能稳重一点,数学作业写完没啊,拿来瞧瞧”徐铭一口中的大头怪物正是他的发小铁哥们王卫健,因脑壳实在太大曾一度被怀疑是小时候吃错了奶粉,王卫健坚称自己这是大头大智慧。
“写尼玛什么数学作业呢,你知道吗,有大事要发生了!”王卫健搂过徐铭一,左顾右盼一番,压低声音“咱们啊,要换班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