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步之遥
话音刚落,他已带着她使出第一击,赫赫的剑风扫过竹林,激得风声飒飒。封印全部解除后,华甄的身手比之前大有长进,身体更协调,动作也更流畅了,她全神贯注,认真记下每一个招式……然而,一记御剑浮笙使完,凌琛松开她时,她略感失望。
越回想脑子里越乱,她根本没记住多少。果然,学功夫,哪有她以为的那么容易。
似是看透华甄的心思,凌琛收了浮笙剑,点拨道:“不用强迫去记实实在在的招式,用脑,用心去体会每一个招式如何变幻,体会御剑浮笙的真正含义,闭上眼,万物依然存于心间,便能耳听六道眼观八方,得心应手,融汇阴阳,无师自通。”
华甄依言凝神认真体会……半晌过后,她悄然挑起了闭上的眼睛,本想暗中瞄一眼凌琛,却见他正幽幽地盯着自己。见被抓了个正着,华甄略尴尬笑了一下,她确实努力参了半天他所说的意境,但可能是气氛还不到位,今日怕是参不出来了。
她挠挠头,“你说的我记下了,我会再仔细领悟的。”
本就不指望她一步登天,凌琛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他柔声道:“无妨,慢慢来。”反正对付应邪,还不至于让她出头冒险。
许是凌琛语气中难得的宠溺,又许是他无意识的动作有些暧昧,华甄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红了脸。
凌琛本来不做他想,可见华甄神色,倒是提醒了他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脸上浮现出玩味来。
华甄说:“天色不早了,我回房了,你也早点歇息吧。”凌琛“嗯”了一声,她举步回房,走了几步却发现不对劲,凌琛竟跟了上来。她回头惊道:“你跟过来作甚!?”
凌琛面不改色道:“回房休息,跟你一起。”
闻言华甄的脸倏的烧起来,目瞪口呆道:“你!……不行,别人看到该怎么想,我们……”她声如蚊呐,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成亲呢。”
凌琛却不在意地挑了挑眉:“他们?他们看到了又怎样,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眼见凌琛又上前一步,华甄一推他,小声嗔道:“跟你一起……我今晚还能休息吗!?”
凌琛笑起来,趁她不备一把搂过她转身闪进房中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漆黑无比,华甄被按在门上,一片寂静里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凌琛的呼吸近在咫尺,耳边传来他的呼声:“阿甄……”极低沉的一声,顺着耳畔一路深入心底,彻底拨乱了心弦。华甄微偏头就印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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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仅有的几片淡淡薄云也渐渐飘得无影无踪,夜空愈发广阔清冷。伏冥倚在屋脊之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捧着坛酒,正慢慢的喝着;迟北焰立于窗前,亦望着一轮圆月,神思渐远;千里之外,一人也心绪难安。
深夜,整个王城都陷入寂静中。云衡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独自走在蜿蜒的回廊之下。月光给所见之景镀上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华,可落入心思沉沉的人的眼中,却只平添一抹凄清之色。
自城门一别,他远赴战场,知君留守晏城,后来他凯旋而归,她却远离了帝都。原本风波平息之后,她就该回来了,可是出事之后,她身体一直未见好转,她信中只道一切都好,可若都好,又怎会至今仍未归来?
明明心急如焚,偏偏抽不开身,这偌大的乱局,等着他去收拾,这混乱的秩序,等着他去整饬。他这个叱咤风云,手握天下的尊王,如今竟也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时刻,他想起逝世已久的大皇兄,原来所谓王权,并非轻易能拿得起,也非轻易能放得下。谁又能想得到,如今他离那个望了许久的位置终于只有一步之遥,可心里某个地方,却渐渐空了。
深夜的廊下别无他人,所以也没人能看到,他们万众敬仰的王爷,此刻背影透出的孤独与寂寥,与他眼里泛起的微光。
……
整日日理万机,分身乏术,那一封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呈到面前时,云衡微抬眼,却搁置在角落,没有打开。政务在他手中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不知疲倦的忙碌着,愈加杀伐果断,一些士族门阀闻风丧胆,却深得朝臣信服,百姓爱戴,没有了风火营和边境之患,泱泱大国在他手中慢慢恢复生机。
城郊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颠簸的车身令知君睁了睁眼,她轻声问:“到哪了?”面色苍白如纸,声音轻缓无力。
侍女道:“马上进城了,小姐,马上就到了!”
她微点点头,欣慰的笑了。
回到府中,侍女小心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她缓缓走回阔别已久的熟悉的院中。见她神色,侍女忍住哭腔道:“小姐,你再等等,人已经去通知王爷了,他很快就回来了。”
是啊,她拖着这样的病体也要赶回来,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自然会等到他回来。
进入屋中,等了许久仍未有消息传回来,侍女心急如焚的再去催促道:“怎么王爷还没回来!?不是让你们说明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吗!?”
侍从跪伏于地,面露难色道:“这……我们去时王爷正在议政殿跟一干大臣议事,侍卫说任何人不得打扰,不让我们通传。”
闻言侍女急得双眼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日头逐渐西移,屋内,知君望着窗外的景致,心里却愈发安定。神思飞出了这四方的天地,飞进了重重宫殿之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她看到了,他如何运筹帷幄整顿朝局,看到了快马载着他飞驰而来,踏踏马蹄声仿佛就在耳畔,赫赫风声吹不散心中的焦急。
知君不禁凄然一笑,造化弄人……云衡,我等不到了。
下了马,将一干人等甩在身后,云衡快步跑回府中,穿过重重阻隔,他终于赶到院中时,远远看见了变得苍白消瘦的她的身影,她闭着眼,那只纤细的手,正缓缓滑落到身侧。
脚下再迈不出步子,他僵立在原地,跌在地上。
什么声响都听不到,任何动静都感觉不到,那一日天如此晴朗,风却如此凉,从此以后,半生凄凉。
……
将知君的信展开时,这位即将继位的亲王满脸胡渣,满目颓然,在这紧要的关头,已不问朝事整整三日。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知君的声音也仿佛在耳边响起:
“此行别后,诸病交加,力渐衰弱,处阳春不知日照风暖,体感交寒如临三九,思殒期不远,又恐未能与君面语,固书此书,以保无遗。妾之憾有二,一未护子之周全,然闻君遇险,心甚忧之,胜于失子之痛,后知君安,遂安之。二未料命之于此,弗能长伴君左右,念及悲痛。君之所愿,平乱铲奸,复亡兄之冤;普惠黎民,缔太平之盛世,亦为妾之所愿。知君去也,望君安好,愿君勿念。”
信的下方,那处已经干涸褶皱的泪痕复又覆上新的泪水,持信的双手颤抖不已,云衡跌坐在地上,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