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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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启

命运之轮重新开启。

天高云淡。

湛蓝的碧空弥漫着温暖干燥的气息。苏默涵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亲切的味道与记忆中的鸟语花香生出重叠的恍惚。

秋风染红几片树叶,不远处的竹林透着几许悠然与恬淡。山下的小溪泛着波光粼粼的涟漪,清泉叮咚,与林间的鸟儿奏响大自然的二重唱。

一阵快乐的笑声由远及近,将她的思绪从恍然中拉回,从未有过的真切与激动。她远远地看去,却在那一群衣着亮丽的青年男女中一眼见到了他。他正侧着头跟身边的人说话,带一抹淡然的微笑——她熟悉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她一瞬不瞬地看他,几近贪婪。

一股钝钝的喜悦与疼痛交织而来。

季斯磊——她不惜颠覆命运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呀。

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她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然后——驻足、微笑。广播站的一群校友来这里秋游。三年前,于她是意外的邂逅,而当昨日重现,故地重游,于她便有了几分刻意的痕迹。

里面自然有她认识的人,看到她,亲切的招呼道:“苏默涵,一个人来旅游?”

她轻轻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望着季斯磊。自从那场车祸过后,一度,他变成记忆里空白的篇章。无论她如何回忆也只能碰触冰冷虚幻的空气,再没有那触手可及的温柔。

如今,他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啊。

察觉她的注视停留许久,季斯磊带几分惊讶几分温柔的回望。温和澄亮的眼睛如同秋天的湖水,教人看着心生柔和,从里到外温暖起来。

她眼底生出氤氲的水汽,片刻的模糊,恍如隔世。

事实上,也已隔世。

“苏默涵,一个人多寂寞呀。我们恰好十三个人,加上你,凑成双数,怎么样?”他们倒也不惧生,听说是校友,立刻有人邀请她。

方才涌动起的丝丝暧昧被这一声邀请隔开,他与她各自收回视线。她灿如春花,笑答说:“好啊,加我一个。”

清澈如溪水的声音令季斯磊挑一挑眉,笑着问她:“当年怎么没有到广播站来试试?你的声线很好。”他很难得夸赞人家,倒是真心喜欢她的声音,不娇柔不造作,清新的犹如清晨的露水。

她的回答却让他怔仲。“我试过,不过被淘汰了。”

“谁把你淘汰了?”他的眉头下意识的聚拢,她的声音里有种让人平静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吸引人沉浸在她的声音营造的世界里。他想不明白是谁在初试就把她淘汰。

“是笔试把我淘汰了。”她耸了耸肩膀,努嘴说,“听说当年我是唯一一个四位正副校长的名字一个都没填对的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爽朗的解释叫众人一乐,副站长陈然把手搁在季斯磊肩膀上,取笑她:“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四不对呀。现在看来,真是我们广播站的损失,当年真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说着,推了推季斯磊,“老大,你的意思呢?”

季斯磊没有回答,视线掠过她明明紧张却刻意放松的神情,笑容逐渐加深。“回去再说。”如他所料地看到她眼里不易察觉的失望。

当年,他们初次见面,他欣赏她的声音,主动提出打破过去只招新生的规矩,将已经大三的她纳入广播站。

这一次,他却回答“回去再说。”

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不过失落只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很快,阳光般的笑容绽放,眩惑了季斯磊的眼。

他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却无法阻止心底一股悸动的蔓延。

路北三座山峰依次排开,分别为狮子峰、妙高峰、芙蓉峰。挺拔峻峭的峰峦层峦叠翠、林木葱茏。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但苏默涵此刻的心境却是复杂无比。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将他的背影尽收眼底,挺拔的身影叫她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笑意。

太过专注别的事情的结果就是——她把脚崴了。

苦恼地看着季斯磊的背影,咬着下唇,心里默默发狠:他要是不回头,要是不陪她,她铁定给他好看。

她还记得,他最怕痒。往往她惹他生气时她就挠他的痒,他生再大的气也经不起她的杀手锏,就会笑着讨饶。

回忆往往会衍生出无限的美好。

仿佛感应到她的威胁似的,季斯磊适时的回头,看到落在大部队的她皱着眉头,一脸无辜又无奈的表情。

季斯磊拍了拍陈然的肩膀,示意他:“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她的情况。”

陈然笑眯眯地说:“原来,重色轻友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啧啧有声,揶揄之意表露无遗。

季斯磊丢给他一个白眼,陈然嘿嘿笑着。“美女在前,可不能失了你的君子风度,翻白眼有失身份啦。来,笑一个,祝你手到擒来。”

不等他反驳,陈然大笑着向前,不着痕迹地接下带领队伍的责任。

季斯磊转身大步向她走去,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俯下身问她:“扭到脚了?要不要我扶着你?”

她脸上霎时有了欢欣的神采。伸出手,直直的放到他的面前。

一切好像理所当然。

她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像是经过了千百遍的演绎。他却犹豫地接住了她的手腕,不是手心。冰凉细腻的触感。

“你曾经见过我吗?”他小心地搀扶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石阶很长,顶端是仿造北京长城建造的万米长城。

她脚步又是一滑,险些跌倒,季斯磊眼明手快地抓住她。她离他那么近,脸红红的。阳光照射在她光洁如玉的脸庞,有种不真实的透明感。

“我,没有。”苏默涵开口否认,却好像底气不足似的别过视线。他这才松开手,看她站定后,放下了心。

“大概是我记错了。”他也不以为意,“我们继续走吧,或者,你的脚不适合再爬山?”

她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我们划竹排吧?”

季斯磊把竹篙在两边一撑,竹排变稳稳当当地向前行进。苏默涵静静地坐在后排,看他的影子在水中时长时短的摇曳,她的身体也随之轻微的晃动。不一会儿,他累了,随意地把竹篙搁置一边,坐到她的对面,深吸了口气,满足地闭上双眼。

“师兄。”她试着叫他,他睁开眼,看到她快乐的表情,那种不加掩饰的快乐。他随口问她:“什么事?”

“我们去那边坐坐休息下好不好?”她指着岸边的柳树,充满欢欣的看他。

季斯磊有几分惘然。作为学校广播站的站长,长相斯文的他自然不缺女生缘,大学三年里,很多女孩子刻意亲近他对他示好,但好像她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地闯进他的视线,带一点点的羞怯、一点点的神秘的喜悦,以及很多很多的藏在她那双灵动眼眸里的欲说还休的话。

这些构成了一个让他好奇的女孩子,他有些渴望去了解她。

他依言把竹排停靠在岸边,几缕柳丝垂下,飘拂在他们脸上,几分麻痒。苏默涵转了转眼珠,折下一枝柳条,伸向他的脖颈。季斯磊冷不防地跳起来,大叫着:“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怕痒?”

她笑得弯下腰,带着计谋得逞的笑容,摇头晃脑着,大声地说:“我就是知道。”

我就是知道。

她的表情自然清澈,如同珍珠泉的泉水,清亮见底。

他笑了笑,坐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看对岸。微风抚过,暖暖的,像是他们此刻的心情。“我总觉得,你好像认识我很久了。”

“倾盖如故啊。”她俏皮地笑着,脱掉鞋子,把脚伸进水里,清凉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好舒服,在这里盖一间农舍,看一辈子的风景我都不会厌倦。”

当年,她也是这么说的吧。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世不相关。斟残玉液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意境虽好,却是常人所不及。”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苏默涵忙掩住嘴,一副做坏事的表情。她怎么就一不留神地把刚才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呢,而且,他的答案和当年竟还是一模一样。

“我现在相信,你前世是个巫婆。”他肯定的下结论,竟连他的回答都猜到,他几乎要无奈地望天了。

“也许哦。”她抿嘴一笑,“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信不信?”

“那不如你来告诉我,这期的体育彩票是什么号码?”季斯磊半开着玩笑。

苏默涵鄙视的睨他。“恶俗!我这预知未来的本领岂可用在如此恶俗的地方,这是对自己本领的亵渎好不好。”

他忍俊不禁。“那你怎么证明你有这本领?”

她眼珠一转。“我能算到你的手机很快会跟你说再见。”三年前,正是他在回去的路上被小偷偷走了手机,导致他们拖延了再见面的时间。

他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口袋。“你不是出身于神偷世家吧?”

“都说是未来了,我保证,一定发生在我走之后。”她举手保证。

“那就是买通我的同伴?”他怀疑地看她。

她摊开双手。“你可是他们的老大,我有什么法子买通他们?”

他想也是。“那我就不信连老天都帮你。”

“有些事,注定的,逃都逃不开。”苏默涵托着下巴,哀悼地看着他,不,是哀悼他的手机、哀悼他的钱包。

季斯磊不以为然地笑笑。“你的脚如果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坐索道上去,跟陈然他们汇合吧。”

她一愣。这一刻的独处竟让她忘记还有一大群人等着他们呢。“好吧。”她闷闷地回答,“为什么要坐索道上去?”她宁可慢慢爬上去,就跟他两个人,更何况她怕……

他好笑地指了指她的脚。“大小姐脚伤还没好就想逞英雄了?到时我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苏默涵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我才不怕,不是还有你吗?”

“我?”季斯磊点点头,“我恰好充当人口贩子的角色。”

“好啊,记着钞票分我一半。”她眨了眨眼,一副天真得不得了的神情,“大叔,一定要卖一个好价钱哦。”

他笑,忍住想揉她秀发的冲动,将手放到了背后。“走吧,到不了北京的万里长城,看看南京的万米长城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人坐上了索道,随着高度的增加,仿若置身云海。风渐渐的大了起来,他们的身体晃动的厉害。苏默涵脸色煞白,紧紧攥着保险带。半空中的景色很美,波光粼粼的珍珠泉如坠云雾般缥缈,她却闭上眼,无心欣赏。

“你怎么了?”季斯磊发觉她的神情不大对劲,身体前倾一步,拨开她额间的刘海,触到她冰凉的面孔,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动作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我恐高。”她细若游丝的声音传来,也没忘睁开眼狠狠地瞪他一下,复再闭眼。这习惯多年没有改变过,只有他,能让她安心。

他安了一点心,握住她的双手,温暖安定的力量自他掌心而来,渐渐抚平她因恐惧引起的紧张不安。“别怕,慢慢睁开眼睛。现在外面的景色很美,如果错过了,你会遗憾一辈子的。”

“真的?”她的声音有种不确定。

“真的。”他却是笃定,温和中带着磁性的嗓音平和却有力度。她渐渐放松了身体,缓缓张开眼睛,不期然的望进一双温和的眸子里,有鼓励、有肯定。他嘴角含笑,视线落在云山雾海中。“你看,我保证你一定不后悔。”

她没有看外面,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微笑着的脸庞,如同安宁柔和的湖面,好像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这不是梦境,他活着,安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三年,不,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看到这张烙印心底三年已经生根的面孔,可以被他暖暖的气息包围。

她会用尽所有力气让他避开原本的命运,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南京的万米长城是按照比例将北京长城进行的复制,站在最顶端俯瞰,不啻也有“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

“每次在山顶,我都能感觉到为什么古代帝王都喜欢在泰山上主持祭祀。身在高处,的确有种在平地所没有的庄严和满足感。”季斯磊极目远眺,沉稳平和的面孔竟也多了几丝夺目的光彩。

她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响起滴滴的声音。她掏出手机,是好朋友邱亦心的信息:“宝贝儿,你在哪?”

她轻笑,再见到她的三个舍友滋味很特别。他们会把她当作以往的苏默涵,可不知道她已不是她,而是一个带着三年后记忆的再生人。

“我在南京的最高峰,你呢?”

不一会儿,信息过来,是亦心一贯撒娇的语气。“我啊,我在学校图书馆一楼的最高峰,宝贝儿,早点回来,等你。”

苏默涵嘴角牵出笑意。对那小小的宿舍竟无比的怀念,毕业后一年里她和亦心不止一次地说要重新来过,去弥补曾经错过的事情。现在,她是真的可以重新来过了。

那她和他呢?她不自觉的看他,她是那么的爱他,可她却不能肯定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爱上她,像他原本爱她那么深。

爱情里的人们总是患得患失,更何况她早已爱上他,比他早了整整三年,失了本该平等的心。时空穿梭的神奇给她无限希望的同时却也降低了她对这份感情对自己的信心。

她的眼睛里似乎总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季斯磊越来越觉得她是个谜,单纯和复杂可以如此协调的在她的脸上并存,且互相带来更为神秘莫测的色彩。

“是谁?”季斯磊见她笑得如此开怀,开怀之外还有种特别的喜悦,心里竟隐隐有点不是滋味,虽然语气竭力自然,可眼神却没有放松。

“邱亦心,我的室友,你应该听过她吧?她也是我们新任学生会主席邱昱辰的堂妹。”苏默涵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没有看到他一闪而逝的轻松。

“邱昱辰的堂妹?原来你也是19楼517的成员啊。”季斯磊有点惊讶,“你们宿舍还是挺有名的。”他若有所思。

她微笑。她、亦心、叶紫以及秦薇四个人组成的宿舍的确在文学院乃至学校都有些名气。“对啊,各擅胜场、不分轩轾的三位才女。”

长相甜美的邱亦心能歌善舞,学校大小的活动都少不了她娇俏的身影;身材高挑的叶紫是学校各院系里难得一见的女性体育部长,不说在她的带领下文学院的女子三人篮球队连续两届夺得桂冠,学校运动会上,她也往往一人拿下全院近三分之一的得分;剩下的秦薇虽性格内向沉静,却也是他们系刊的主编。可谓各个优秀,相比之下,她一直都是寂寂无名的。

直到认识他,进了广播站,才有了些微的知名度,算是勉强合格的成员。

也许重新来过,她会选择另一种方式生活,不过在当时对她却是最好。她随性自我,做事全凭兴致,外人看来那两年里她毫无建树,她却着实扩充了不少知识。

“没有压力?”他好奇地问。

她呵呵一笑。“我自得其乐,过地开心就好,哪天,我要是喜欢像她们一样想为自己的人生留下什么精彩的纪念的话,我也会全力以赴。只是之前,我比较享受这种安静的生活而已。”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温和而肯定地说。

她拍手。“就是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她的,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们即使隔着一个时空,依然可以顺畅地交流。

他在一点一点给她信心,让她相信,即使重新来过,他和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漂浮的云朵,一切都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磊,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太阳由黄转红,将天空渲染成浅红色,余晖从山峰两边射出,形成光柱,尽力地释放自己最后的美丽。

“很多人喜欢看日出,而我却独独喜欢看夕阳。总觉得黄昏是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候,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山上或是在海边静静地看日落,好像这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苏默涵微带甜美的笑容,霞光映射在她眼底,使那双原本沉静中略带灵气的眸子光彩夺目。

季斯磊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丽的场景。她清丽的侧脸勾勒起一个美好的弧度,霞光把她的脸庞晕染成浅红色——温柔而天真的颜色。

“什么事都不做?”

她点头。“对,什么事都不做。我常跟亦心开玩笑说,我不知道别人人生中拼命赚钱的目的,至少我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在海边什么事都不做,听一天的浪涛声,看太阳不同时节的变化。”

“该说你现实还是浪漫?”他挑眉,轻笑。

她侧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现实的目的是为了浪漫,可一味地浪漫只会把自己送进死胡同,所以浪漫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他视线撞上,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宠溺。

“难得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许个愿吧。”他温柔的浅笑。

“你要当我的愿望大使吗?”她轻柔的笑,眼里含着期待的光芒。

他不觉心情愉悦。“你说,我就答应你。”

她虔诚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天空默默许愿。季斯磊静静的侧身注视她,那一刻的表情如此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问题。

不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甜甜的一笑。“我许过愿了。”

“什么愿望?”他忽然很想知道,好像真的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佛曰不可说。”苏默涵一字一句地强调,“你可要记着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可不许忘记、不许抵赖,不许拖欠。”

他笑了。“好霸道的要求。”不过,他愿意。

“我希望这一世可以与你不再分离。”她在心里默默地诉说。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始终还是生离死别。当你爱着的一个人突然间离开人世。你再也看不到他、触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时,一切的回忆都会变作刻骨铭心的刺痛,不,连刺痛都会变得不再真实。

我要你平安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即使——我爱你比你整整多了一个人生。重新来过,我会收起我所有的刺,给你最温暖最包容的对待。

所以,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夜幕降临,晚风徐徐、花香阵阵。

架起架子,乘着夜色的朦胧点燃起温暖的篝火。十四个人两三人一组,各自散开摆弄自己的食物。季斯磊用细竹子把肉串了起来,把它竖在火的四周,撒上盐和胡椒。转头看到苏默涵在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微笑了笑,问她:“你喜欢吃什么?我来烤。”

她轻快地跳到他身旁,变戏法似的取出两个苹果。“你来负责主食,我负责点心和汤。”

他支着下巴。“烤苹果?”

“对啊。”她重重地点头,“保证你回味无穷。”她知道他喜欢吃苹果,且偏爱酸甜口味的食物,今天免不了要大显身手。

“那汤呢?”

“蘑菇汤呀。这可是秋天最好的食物。”

“你看他们疯闹的样子,有啤酒就够了,怕是你的心思派不上用场。”他看着周围打打闹闹的一群人,略带浅笑地说。

她伸出食指,轻轻晃动。“感觉不同的,到时你们别为了喝汤打架就好。”

他忍俊不禁。“很自信,那我拭目以待。”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苏默涵眨眨眼睛,席地而坐,用叉子把苹果的心挖去,在空心的里端放入奶油和砂糖,用奶油作成盖子封口。最后用两张锡箔纸包住,用远火烧烤。

一阵酸酸甜甜的味道散发着,不断的诱惑着早已饥肠辘辘的他们的口欲。

陈然闻香而来,带一丝惊讶一丝戏谑地说:“难怪你要坚持跟小苏在一组,原来是眼光独特,早就知道这是个一级大厨呀。”

“你的嘴还是塞住比较好。”季斯磊把手里烤好的肉串塞进陈然因为流口水而张大的嘴巴里,引来他嗷嗷的大叫。

苏默涵掩嘴偷笑。

“你们聊,我去弄蘑菇汤。”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收集所需要的材料。季斯磊和陈然目送她修长俏丽的背影而去,陈然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类女孩?难得的是不矫情不造作,让人很舒服。”陈然对她的评价不错。

“你若是知道她是哪个寝室的,估计对她的评价还要高。”季斯磊意味深长地说。

陈然估量他的眼神和话中的含义,心思一转,差点跳了起来。“不是这么巧吧?”他的声音里略微发颤,嘴角略略抽搐。“真的?”

季斯磊无比认真地点头。“真,比珍珠还真。”

陈然一拍脑门,作势要掐他。“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白白错失了表现的机会。交友不慎啊。”他不住的感慨。

季斯磊眼中闪过笑意。“你不怕弄巧成拙?”

陈然笑嘻嘻地说:“我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地出那丫头的心思在哪儿。”故意把他们分在一组就是有心成全。大自然的美景的陶醉,是很容易滋生一些暧昧的情绪。

“收起你无边无际的想象力。”季斯磊丢给他警告的眼神。

陈然不为所动,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作为老大身先士卒,争取打破她们寝室坚强的壁垒,为大家造福,局部带动整体呀。”

季斯磊啼笑皆非地看他。“这么伟大的重任为什么不自己一力扛下?说不定你将因此名垂校史。”

陈然望天。“我要有这本事还用鼓动你?”

季斯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间唯有感情能把一个洒脱的七尺男儿变得步步谨慎,犹豫不决。

“在聊什么呢?两个人似乎不大开心?”不知不觉,苏默涵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手上端着两碗蘑菇汤。

“我让老大赏我一个苹果,他小气的很,就是不肯给我,把你给他的东西当宝贝来着。”陈然恢复起一贯的似笑非笑,颠倒是非黑白。

苏默涵把一碗蘑菇汤递给他。“吃了烤肉油腻腻的,喝口汤去点油味,一会儿我再去烤两个来。”季斯磊接过了另一碗。

陈然接过,一口气喝了半碗,唇齿留香。“默默真是好手艺,一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季斯磊原本低头喝汤,听到他的话连连咳嗽,呛的脸跟脖子都红透了。默默?他叫的可真亲昵。

苏默涵愣了下,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季斯磊,摇了摇头。“没有啦。”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默默?”

“哎呀,我真是误打误撞。”陈然笑着说,“我想起了《似水年华》里的默默,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他眼珠一转,瞥了下默不作声的季斯磊,笑容越加无忌。“如果没有的话,我能不能先排个队?”余光看到季斯磊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我喝完了,能不能再要一碗?”季斯磊将空碗放在苏默涵手心,脸上的笑容虽然温雅却有些僵硬。

“好。”苏默涵从陈然幸灾乐祸的眼神里揣摩到了他的意思,脸微微一红,跑去煮汤的地方。

陈然胳膊搁在季斯磊肩膀,笑嘻嘻的点破。“别怪我不提醒你,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季斯磊低头思索,不一会儿,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陈然。“来,帮我收好这个。”

陈然不解的张嘴。“啊?什么意思?”

季斯磊出神地看着掌心里的手机,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算了,还是我自己收起来吧。我也想跟自己赌一下。”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孩会参与到他的生命里来,很久,久到足以改变他的命运。

那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月牙淡挂,满天的星辰撒下几点旖旎的光芒。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季斯磊并不意外地看到苏默涵一个人静静地伫立,仰望星空。

“你不累吗?还不早点休息?”他柔声问。

她惊喜的回头。“还好,只是突然觉得,很想记住这里的景色,生怕自己忘记。”他们说过,将来一定要故地重游,一起重温初次见面的场景。只是,总觉得机会有很多,谁都没有努力把这个设想提上日程。直到他们再也没有机会……

现在她明白了,时间是多么的宝贵又是多么的无情。

“你来过这里?”今天她一路走来,路线比他熟悉许多。

苏默涵点了点头。“来过一次,今天才知道,原来印象这么深刻,深刻到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记得这里的每一条路,熟悉的好像她每天都在重复着行走似的。

“你的记性很好。”他称许。

“有时我们以为很不经意的事情其实早已很深的刻在脑海里。如果没有一些意外发生,也许我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些不起眼的事情对我们有多重要,回忆也是一样。”她有感而发。

他深以为异。“你似乎跟很多人都不一样。”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是有故事的,她在竭力将她的故事掩埋,却掩盖不了她身上清灵却神秘的气息。

苏默涵摇头。“才不,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都是特别的,只是看在不同的人眼里而已。”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温和的眼睛很亮很亮,如同天上璀璨的星光。

“道理相同,性质却不同。”她想了想,“所以我们应该尊重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论他的行为是你能理解还是不能理解的,毕竟我们谁都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的人。有时越是亲近的人,我们对他的要求越苛刻。而事实上我们做错却不自知。”

“听起来似乎深有感触。”季斯磊轻笑,“其实道理人人都懂,只是我们很难真正做到。越是在乎,越是希望两个人的观点思想行为是相同或者说能互相影响。要不然,亲近的人和陌生人也没有本质的区别了。”

她笑了起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彼此彼此。”季斯磊发现自己很享受和她谈话的过程,可以思考可以把心里的话很轻松的诉说,很清楚地知道,身边的人会有同样的敏锐来回应。

仿佛从天而降的知己。

心底有种感觉如同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和她一起抬头望天,郊外的天空分外明澈,深蓝的天幕、细碎的星光遥遥撒落,撒下晶莹柔和的星辉。

景不醉人人自醉。

两天的时光很容易过去,临别都是依依不舍。由于车次不同,苏默涵也没有和他们一同回去。把一大帮子人送走后,苏默涵一个人静静地在候车室回味这两天的美好时光。一缕恬静知足的微笑慢慢地扩散开来,使得她清丽的面庞满是期待的神采。

即使重新来过,她依然愿意赌上自己的幸福,让他再次爱上她——毫不犹豫地爱上她。

她知道他值得。

另一边,季斯磊一行人也已到了学校。进宿舍前,季斯磊想起了苏默涵的话,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果然手机已不翼而飞。

他怔住,好半天不能动弹。

陈然瞧见他半天杵在那不动,打趣地说:“才多久不见,不会已经魂不守舍吧?”

季斯磊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陈然这下更加莫名其妙了,盯着他空空如也的口袋,他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你的手机呢?怎么不见了?上车前我见你放好的。”

季斯磊只是轻笑,却不作声。

“这人疯了,虽说一个手机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也不至于丢了还乐成这样吧?”陈然不解地摇头叹息。

“我想,也许我真的遇见我命中的女巫了。”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陈然一时没有听清,追问他:“你在说什么?”

季斯磊不答,一笑置之,踏进宿舍。剩下陈然拼命回想他的话,终于想起他说的每一个字。“女巫?命中注定?”他追上去,嚷嚷道,“哎,什么意思,你别给我说的不明不白呀。”

命运的齿轮缓缓推进。

是劫数是天命,一切等待时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