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几日后，余白接了一通电话，在得到李白准许下，她一人来到了常青研究所。
盛智妍领着余白进到研究室，“所长，余白已经到了。”
“嗯，你先出去吧。”常青继续配制药液。
余白见常青没有立刻和自己谈正事的意思，就上前，在一旁静静看着。
余白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实验台上的药品，太熟悉了，她大概知道常青在做什么实验。
常青看着手中的药品，轻轻摇晃，转过头来问余白，“余博士有什么建议吗？”
“啊？”余白被常青的突然提问问懵了，“常所长言重了，鄙人见识短浅，怎么能对您的实验指手画脚？”
“学问不分年龄和地位高低，况且余博士的学识我早有耳闻。”
“您过奖了，我实在不敢也确实无任何有用的建议。”余白一再回避。
“那我就继续了。”
说完，常青开始对一副小白鼠的白骨使用这药液，余白静静看着。
待常青完成，他在洗涤台洗手后，就带着余白离开实验室。
常青办公室内，余白坐下后客气地问道，“不知常所长为何有空找我？”
“余博士一看就是聪明人，我不绕弯子了，这是一份聘用合同，你看看。”常青将办公桌上的合同递给余白。
余白接过，认真地翻看着。
常青边说道，“常青研究所一向惜才，我想，余博士加入后，研究所一定能为国家贡献更多力量。”
余白看完，委婉推辞，“实在不敢当，所长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的能力确实达不到常青研究所的标准。”
余白将合同又递给常青，常青招招手，“你先别急着拒绝，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余白紧握着合同，似笑非笑地问道，“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你且说说看。”
“如果我野心太大，想当常青研究所所长呢？”
“这……”常青顿了顿，随后笑着回答，“余博士真幽默。”
“不是幽默。”余白正色，接着说：“虽然野心未必不是件好事。但是做什么事啊，都不能忘了初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你觉得常青研究所的初心是什么？”常青好奇地看着余白。
“常青研究所作为全国最权威的药物研究所，应本着为人民健康服务的初心研发真正意义上的对人类有益的药物。”
“你的意思是白骨生滋养液不符合这一初心？”
“这个我不便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常青研究所的初心重在常青二字。何为常青，就是让人类像常青树一样在地球上常青。我们研究可以保证人们健康，提高人类寿命的药物，都是为了让人们可以在地球上存活更久。”
“可是……”余白停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话直说，“可是白骨生滋养液的副作用实在不可控，常青研究所既知这副作用，偏偏要继续使用，不是有违道德？”
“余博士当真聪明，这也正是本所聘请你的原因之一，我相信，有了你的加入，白骨生滋养液一定会更加完善，更具可使用性。”
“抱歉，研制更完善的白骨生滋养液，我也无能为力。何况，我对复活人是不看好的。希望所长您能体谅。”
余白说罢，将合同放在常青面前，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常青离开座位，走到余白面前，“复活人可是一件重大事项，要知，一旦白骨生滋养液得到世界认可，今年的生理学或医药学诺奖非中国莫属。这可是为祖国增添光荣的事件。到时候诺贝尔提名必然少不了你。”
“所以，所谓的野心和初心，不过是私心的幌子。”余白顾不得年龄和辈分，她一针见血直逼常青。
“私心本就是每个人的天性，你研究白骨生滋养液不就是为了复活你奶奶？这是你的初心，还是算作私心？”常青反问。
余白被戳住痛处，她无言以对。
常青见余白不说话，趁机轻言细语，劝谏余白，“只要你加入常青研究所，我相信复活事业一定会锦上添花，国家允许是迟早的事，你也可以正大光明复活你奶奶，我们会帮你的。”
“我……”余白犹豫了。
若是帮助夏曲制止复活事业的进一步发展，那复活奶奶就真的没有可能，她许诺奶奶要一起进行一次环游太阳系的旅行，可她忙着非公开研究白骨生滋养液，四处奔波寻找，终错过见奶奶最后一面。她不想她的余生被这个遗憾包围。
所以，就顺从一次自己的私心吧。
余白许久不说话，常青开口道，“看来你还没想好，这样吧，我给你时间考虑，你想好了给我答复。”
“我愿意在常青研究所工作。”余白一狠心答应了。
“余博士是爽快人。那就请在合同上签字吧。”
常青将桌子上的合同拿来给余白，余白翻看几下，重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让我的秘书盛智妍领你熟悉一下常青研究所的环境，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盛智妍很快就进来了，带着还有些发呆的余白出去了。
余白漫不经心地走着，盛智妍在一旁给她介绍，她不时地看看，认真点点头表示已明白。
其实余白全程在想着一个问题，她刚才签名的时候，提笔时心里想的名字却是白歌。
她记起和李白一起讨论自己的名字。
“余白这个名字啊，是因为你觉得失去奶奶后，余生眼中只有一片白？”李白猜测。
“嗯，白歌这个名字啊，难道是白白的歌唱的意思？”余白忽然笑了。
“白歌怎会白唱呢？白歌就是李白的歌唱，我若唱歌一曲，那可厉害着呢，世界也要为我倾倒，怎是白唱？”
余白摇摇头，感叹一句，“大神都有自恋的癖好吗？”
“你在说你自己吗？”李白哈哈大笑几声。
余白看着李白的笑一时入了迷，她喃喃道，“原来你如此可爱，难怪我如此喜欢。”
“你在说什么？”
“才不告诉你！”余白转身，微笑着拉开与李白的距离。
“你在生我气？”李白跟着过去，走到余白身边。
余白转过身，认真地注视着李白，“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我得先缓缓，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幸运都用光了，我怕以后就只剩下伤心难过了。”
“傻丫头，有我在，你的每一天都都会开开心心的。”
李白摸摸余白的头，余白抬眼看着李白，怎么有种最萌身高差的感觉。
余白想着想着不由地笑了，盛智妍正好看见余白微微一笑，她忍不住停下问，“是我讲述错了？”
“没有，你继续。”余白笑着对盛智妍说。
余白回到家后，李白不紧不慢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你去了这么久，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对常青的意图是否了解了一二？”
“我……”余白一时没想好怎样告诉李白。
“你不说话，看来我高估你了，是我的失误，我不该自信地以为你是常青的对手。”
“所以你都知道了？”余白低着头说话，她无颜抬头看他。
似乎空气中弥漫着阴云，余白已感受到李白情绪的微恙变化。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心结做赌注，我以为你的心结已解，不会被常青轻易挑唆。”李白懊悔不已。
“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我会战胜心魔，才让你产生错觉。”余白头更加往下低着，突然她抬起了头，“不对，你早就知道常青会用这点对付我，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不提醒我？”
余白情绪激动地质问李白，似乎一切责任全在李白。
李白正准备道歉，夏曲这时候来电。
“对不起啊，夏曲，我和李白现在闹了些矛盾，先不能跟你讲话了。”
余白挂了电话，夏曲一个字也没说，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余白，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说完李白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余白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明明是我打乱了李白的计划，我怎么能怪他？”余白懊恼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余白先醒来，她走到李白房门口，准备敲门，仔细想想，抬起的手还是放下。
余白离开家去上班前，仍不见李白从房间里出来，她等了一会儿，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就出发了。
上班第一天，余白的任务就很繁重，今天居然是复活人正式开始的时间。
余白从盛智妍手中接过今天的复活名单，仅第一天便要复活二十人，照这速度，局面当真将难以抑制。
余白发呆地看着名单中第一个名字——奶奶的名字。
盛智妍顺着余白的目光落在名单上，她解释说，“所长吩咐过，你的奶奶就由你亲自复活，并且可作为今天的第一例。”
“不用了，复活奶奶的事，我再仔细考虑考虑。”余白合上名单，前往实验室。
盛智妍也转身进了电梯，来到常青办公室。
“所长，她并没有按计划行事。”
“这是自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完全信任常青研究所，暂且由着她。”常青喝一口茶继续说，“对了，张兴那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是十分有用的信息，他们似乎知道我们的手段，余白和李白起了一些争执就没再谈过话了，夏曲倒是给余白打了一个电话，但是被余白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盛智妍一五一十汇报。
“嗯，我知道了，既然吵架了，那就陪她试试真假，顺便看看她的诚意。必要时有的棋子是可以抛弃的，毕竟得找个替罪羊。张兴那边先停一停，免得引起怀疑。毕竟紧急预案中他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我明白……”
盛智妍未说完，常青突然收到一条通知，夏曲带着几个人闯入常青研究所。
“交给我处理，我先下去了。”
“去吧，但是得注意分寸。”
“嗯。”
盛智妍离开常青办公室，直奔实验室。
一进实验室，盛智妍就看见夏曲在质问余白。
“你怎么会在这？”夏曲极不相信但眼中确有失望。
“工作。”余白似乎不想有过多解释，她说完就继续进入工作状态。
眼看着夏曲想制止余白，盛智妍赶紧出面，“余白，所长又叮嘱我了，如果你还有担心，复活你奶奶的工作可以缓一缓。”
盛智妍的插话可谓信息量极多，夏曲明白余白在常青研究所上班的原因了。
夏曲直盯着余白，“所以她说的是真的，你明知……”
“夏局长如果不是想来申请复活人，还请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请体谅。”余白打断了夏曲的话。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这样跟我说话……”
这次又换盛智妍打断夏曲的话，“夏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常青研究所能给余白更大的发展空间，她能如愿复活奶奶，作为她的好朋友，你难道不为她高兴，不想支持她吗？”
“我……”夏曲竟然被两人说得无言以对。
“我会阻止你一步步错下去。”夏曲撂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余白望了一眼夏曲的背影，转身对盛智妍说，“常青研究所信不过我？我的工作不应该是配制白骨生滋养液？怎么成了给白骨涂上白骨生滋养液这么轻松的活了。”
盛智妍尴尬一笑，“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配制的滋养液过多，配制滋养液的工作可以暂且缓一缓。”
看着盛智妍一脸认真地解释着，余白笑了笑，“我开个玩笑，别太当真。”
“嗯，那我不打扰你了。”
盛智妍离开了，余白看着这偌大的工作室放着一床床白骨，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仅一周的工作，复活人数已近千人，而且每日的工作量仍在不断增加。
余白这几日也是累着了，然而常青仍未让她接触常青研究所配制的白骨生滋养液的配方，而这配方，偏偏是她进入常青研究所工作的最终目标。
工作了几日终于盼来了休息日，余白每复活一个人，她的心理负担就会加重一分。
余白可以在这难得的休息日放松一下，一来缓解这几日的疲劳，二来可以不用昧着良心做事，她心底倒也舒坦许多。
余白躺在沙发小憩，李白为余白泡了一杯茶。
亲手泡好茶，李白又将茶端起走到余白身边停下，“这几天辛苦你了。”
余白只是稍作休息，太久没听见李白的声音，突然听到，她赶紧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我们不用继续假装冷战了？”
李白避开余白的问题，将茶递到余白面前。
接过茶，余白也不着急李白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就暂且细细品味李白亲手泡的茶。
“常青一早就不敢监视监听我们了。”余白正喝得起劲，李白便将她刚才问的问题回答了。
余白赶忙放下茶，“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这几天都没好好跟你相处过。”
“不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主动找我说话？”余白想到这越发觉得心里闷闷不乐。
“我怕你累着。”
我怕你会真的离不开我，所以提前适应一下没有我的生活也好。
“看在你是为我好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所以现在心情好些了吗？想不想去母校看看？”
“好啊，你等我，我这就去把飞车开出来。”
余白起身，李白赶紧拉住她的手，“不用了，我们可以边走走。”
“嗯。”
李白跟着余白后面，两人一起出了门。
路上行走的人还是太少，不过倒也不错，不用体验人潮拥挤感。
可就是这么行人稀稀疏疏的大街上，余白却被一个速度极快的男子撞到了，李白反应快一把扶住她，她才不至于摔倒。
“你没长眼啊？”撞人的男子破口大骂。
这算什么理。
余白不甘受委屈，“这位先生，是你太快撞到我了。”
语气与神情尽显不可侵犯的凛然。
男子凶狠地瞪着余白，也不说话，抬起手就冲她打去。
李白赶紧抓住男子的手，并一把甩开。
男子正想还手，耳塞里再度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
他又瞪了两人一眼，然后飞一般地跑了。
余白还想继续理论一番，男子就没影了。
“他是复活人。”李白淡淡地说。
余白听后又朝男子离开的方向看去，“难怪。”
陷入沉思，余白一时失神，以至于听到李白一句“小心”后便模糊了意识。
睁眼时，刺眼的白光闪入眼中，余白晃了晃头，清醒过来，她安然地坐在一张沙发上。
余白仔细看看四周，再抬头往上看，无任何出口，这是密室？
正想着，常青不知从何处进到这偌大的密室，突然就出现了，开口便是表示对余白的欢迎。
“余博士可算是醒了。”
余白站起，问，“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我明明……”
明明和李白走在大街上。
对，李白呢？
余白顿时慌乱地查看四处，寻找李白的身影。
“余博士可是在寻李白？”
从常青嘴里听到李白的名字，余白一时失态，冲常青吼叫，“他在哪？”
“他就在这啊，一直在你身边呢。”常青故弄玄虚。
见余白这么着急，他也不与她开玩笑了。
常青拿出一副眼镜给余白戴上。
用肉眼看这里就是一间很普通的空旷的密室，戴上常青所给的眼镜后，余白明白这是一间设备仪器齐全且先进的研究室，不同于上次看到的实验室，这里更为隐秘且气派。
余白再仔细看一眼常青，难怪他今天戴的眼镜与以往不同。
所以，常青刚才的意思是，戴上眼镜就能看见李白了。
余白赶紧一处处看去，眼睛定格在一张实验床时，瞳孔变大。
“想必你已经看出来，那是目前国内最为先进的人工智能实验床‘信’。”
然而，让余白吃惊的不仅仅是这一点，最重要的是，床上躺着的是李白。
是一动不动的李白！
余白担心李白出了什么事，她失控般冲过去，临近床边，她忽而放慢脚步，心底泛起阵阵恐惧。
她强迫自己离得再近些，近到他的脸庞触手可及。
瞧见李白红润的脸色，她眼睛终是落下几滴泪珠。
“放心，他一点事都没有，只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信’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看看，他躺在上面，一点数据都不会显示。”常青突然笑了笑，“难道说余博士研制的白骨生滋养液也出了什么问题？不妨拿出配方资料，让我替你分析分析。”
所以不惜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得到我手中的配方。
余白再看一眼李白，然后十分坚定地回答常青，“我手上并没有关于白骨生滋养液配方的资料。”
“看来你真敬酒不吃吃罚酒？”常青的和颜终是装不住，他立刻变脸，“既然你拿不出配方，那我只能对李白做人体实验了，机器对他无效，那我就亲自实验收集数据。”
“你敢！”余白张开双手护住李白，“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这样做，需要的时间也是很长的。”
常青面带笑容，靠近余白，“开个玩笑，瞧把你给吓的。所以啊，手头上没有配方不碍事，研制过一遍，我相信你的速度肯定比我快。”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什么时候交出配方，李白就什么时候能安全回到你身边。”
用李白威胁余白，这招还真是高明。
常青本以为余白奶奶是她的弱点，抓住这点就能把掌控她为自己所用，没想到失算了。
现在常青看准了李白是余白的弱点，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了李白。
余白也料到自己今天不可能将李白带回，可李白在这终究让她不放心，她迟疑许久，一直不肯答应常青。
还没等常青不耐烦，李白突然开口说话了，“为难的话，就拒绝。”
说完，李白睁开眼睛离开实验床。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常青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错愕。
李白醒来是意料之外的事，常青缓和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想留李白在这做客几天，余博士应该不会如此提防而拒绝我的一片好心吧。”
看来是不想撕破脸皮。
余白也收回刚才的怒气，很客气地回复常青，“刚才多有得罪，您也看到了，我是不可能离开李白的。”
常青也不再强求，竟爽快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让秘书送你们出去。”
事实证明，这间研究室是非公开的，少有人进出，因为少有人能知晓如何进出。
因而，虽然李白提出，“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瞬间转移即可。”常青仍叫来了盛智妍。
当然，常青也让李白大可试试。
试过后，李白叹一句，“是我小看常青研究所了。”
于是乎，在盛智妍的带领下，余白和李白安然无恙地出了这间神秘的研究室。
不过，他们仍不知自己如何进出的，这也是常青设立这间研究室的高明所在，隐而迷便是它最大的特点。
离开常青研究所，他俩便自行回到家。
这一次，没能去成大学母校，成了余白又一个小遗憾。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总有太多的意料之外，但意料之外并不总是坏事，比如这次，余白至少了解到复活人的三大特征已掩盖不住般暴露出来，也了解到常青对她的配方资料的愈加渴望。
当然，余白对常青手中的白骨生滋养液配方资料也是十分渴望的，在全部复活人完全展露那三大特征之前拿到常青的配方资料，交由国家药监局，是停止这场闹剧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