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高璨诗心断想
十多年前,我最初读到高璨的诗就满心喜悦,知道她得到了太阳的馈赠。她已经脚穿一双金色的靴子,行走在大地和诗坊,能够亲切地体察到阳光的馈赠,是那时尚在读小学五年级的高璨的心灵最强音。一般而言,几乎所有孩子都能感觉到阳光照在肩膀上的温暖,但很少会有一双眼去回望肩膀,去看看阳光到底长什么样儿。将金箭插在头顶成为一位太阳神,就是那位太阳神看清了光芒长什么样子。谁都清楚,神性与童心几乎是同源。高璨的身上遍洒阳光。她难能可贵,偏偏要看一看自己的脚上,她的脚上自然也遍洒阳光,于是,她得到了一双金靴子。我们千万不要以为这是神话。
小诗人高璨脚穿“金靴子”究竟如何行走?她又走过哪些地方?我一直在心中挂念。不久前,我终于又读到了她的新诗。
我读高璨,一个深刻的印象是,她在中国的《诗经》和楚辞里搏击风浪,中国诗经长河浩瀚无垠,高璨奋不顾身,在浩荡中又探出了自己的神采。
首先,高璨看到了祭坛。
她说:
十个神/十一礼赞/数十座祭坛(《歌》)
我在想:这表面上有一个祭坛数目的罗列,仔细一看,原来,礼赞的歌唱,比祭坛的数目要多。这不经意地点明,关于祭坛的歌唱,令高璨目不暇接,其内心思辨已隐隐显露。
还有:
斑竹的斑到底和湘夫人的泪有何关
无非是出世时没忘了前世的人
前生的事
可又记不清
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魔术》
现在,小诗人高璨遇到了一个固定化的、千百年来一直在那里的、关于湘夫人的故事,她不得不困顿再三。
关于《诗经》,高璨也有评说。我认为,这反映了高璨的思辨能力。
你恐怕只是厌倦了
诗经里现世的工笔
你说了,除了楚国 心中
本有星月山河 除了君王
本有鸟兽虫草
——《问》
实事求是地说,这是诗人高璨对一部分古典诗词提出了诘问:君王与自然,君王即使消失了,但自然当傲然存在。
中国诗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源流,就是它的理性精神。例如说到新诗:为什么要“我手写我口”呢?因为,从口里吐露出来的真心话,往往比表达诗性更为重要。真实的理性方向,在高璨的诗篇中也同样得到铿锵的展现:
你从神话中来
却要到理性中去
——《问》
因为,高璨一不小心“打碎了自己的出生地”(《问》),但那个出生地,如同高璨所说:
要从日中取出火,
月亮夜夜由死入生。
——《问》
因此,也可以说,我们都是从“诗经”中而来,是楚辞教会我们说话。有一条河,叫作“母语”。母语河流中的扬子鳄,绝对不会拖走它岸边的孩子。
有一个发人深省的自然景物的映带关系,是小诗人高璨的诗性天然流露的玄机所在:
在天空背面我看见河
桥的背面有弯弯的诗
鱼的背面服帖光滑的四季
水的背面放了一双冰的鞋
——《偶感》
我无比赞许高璨的上述表述,大自然生态的互为因素的因缘,令这个纷乱的世界连为一体。
为什么要说水的背面放了一双冰的鞋呢;这意思是说水会结冰,冰面上将飞旋舞动的冰鞋,一个即将出现的舞者形象,是从一块儿结冰的水开始联想到的。这就是说,即将凝结的不是一块冰,而是要诞生一双冰鞋。
这正是高璨童真诗心的无意表露。但一个重要的提醒是,千万不要在这率真表露中轻易划过,而是要睁大眼睛,久久地停留。
小诗人高璨,已经有了太阳馈赠的金色靴子,她自己又已经学会了守卫在那即将结冰的水面上,她肯定会得到一个完全崭新的诗眼馈赠。
记得高璨说过:一只皮球从胡同里滚出来,后面肯定跟着一个捡皮球的孩子。于是,我又想到:一个喝完牛奶,手持空袋子在东张西望的孩子的后面,肯定也跟着一位拾垃圾的母亲。这大概就是指信仰,也就是理性的萌发阶段。信仰和理性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还有,我想说一下,《春日残荷》那首诗,这幅春意的抽象画写是写得不错,但是,高璨目前最好不要过早进入春日残荷这种境界中。
从表面上看,荷花是残了,但生机勃勃的水面上肯定有一番火热夏天特色的景象,春日残荷里应有强大的生机。
高璨新诗集即将问世,这代表着中国诗歌新生代的响亮声音,能像魔幻般变幻。高璨诗歌的丰富性,将鲜明地表达出他们这一代人的心灵烙印。
你打碎了自己的出生地
然后你要去哪里
——《问》
距离初读高璨的诗已过了十年,祝愿高璨在中国诗坛上空如明星般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