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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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爷

园子爷去世多年了。

今天清明,想起了他,那慈祥的面容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成为不灭的记忆。

我爷弟兄三个,园子爷老二。解放前那阵,我们家过活还可以,五十多亩好地,槽里还拴着高脚牲口,又人强力壮。可他爱折腾,鼓动爷爷开染房,由于打仗,生意没做成,家败了,他就搬到荒园子住了。这些都是听我爷爷说的。不过他还强词夺理:“要不是我,你们都定成富农了。”我爷和三爷,没人理他。

园子爷一辈子除了农业没好好干过,其他能想到的事他都干遍了。染房没开成,又学起了木匠,家具会做,架子车能打,房也会盖,就是不太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饿得不行,他又买了个土枪领着狗和我们孩子满地里学打兔打雁,兔肉较细,大雁肉最柴。六七十年代,有了架子车、自行车,他又学会了修车,整天两手都是油。七八十年代,他又扛个板凳,满街吆喝着抢菜刀磨剪子,都八十多了,还骑个烂自行车到处跑。跑不动了,躺在床上,他给自己买了个彩色电视机,在全村是头一份。为这,他和婶子没说到一块,吵了一架,单另过活。

园子爷脾气倔,只要他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非干到底不行。爷爷说他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说:“不干,咋知道干不成?”他一辈子都看不上只说不练的人。爸爸与爷爷搁不到一块,一个看不上一个。爸爸说:“你成了一辈子精,成出什么眉眼了?”爷爷说这是骂他。父子俩吵开了:“你就当了个队长,有什么了不起。”其实园子爷这种不服输的精神在爸爸身上也有,但就是一个见不得一个。这可能是一山不容二虎吧。

园子爷没娃,要了我婆她妹子的一个男孩,要了对门自己人的一个女娃,也算儿女双全了。这是他一辈子一块心病,为这没少打园子婆,但他们还是恩爱过了一辈子。园子婆死了以后,他好半年都不和人说话,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当然,许多不可解释的事情都能在这里寻找到答案。

园子爷特别爱小孩,我这个长房长孙没少吃他买的好东西。我上大学时,他还给我钱,支援我上学。虽然钱少,但他尽力而为了。上大二时,暑假期间,家里盖房,园子爷是木匠,当然得给侄子帮忙。在递胡基(一种土制的形似大砖块的建筑材料)时,我不知想啥,忘了递,爸爸拿起一块胡基就朝我头上砸下来。园子爷躁了,我俩决定一块罢工。其实正中爸爸下怀,他与园子爷正为盖房说不到一块呢。

令妻子感动的一件事值得一说。有一年回家过完春节,要返城。我和妻抱着孩子在路边等车,等了好长时间不见车来。天下着大雪,很冷,孩子直哭。园子爷看见了,把孩子包裹在他皮袄里,与我们一起等,孩子暖和得都睡着了。现在提起这事,妻还很感动。

园子爷虽然不是我亲爷,但家族的血脉也在我身上流淌,也有一点不服输的倔劲。

园子爷,我以此文当纸钱遥祭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