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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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亲

按老辈规矩,十来岁,家里就给我定了亲。一大家子人欢天喜地的,这下可给长房长孙占下媳妇了。

但有人不高兴,婶婶觉得再在这个大家庭里待下去,要吃大亏。孩子刚有,说媳妇还早着呢。于是,跳井上吊,寻死觅活地大闹了一场,分家另过了。

现在想来也闹得对,我定这媳妇代价不低:五袋玉米,两捆棉花。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这些东西能救一家子人的命。就说眼前,失去了这么多粮食,家里生活当时就陷入了困顿,嘴吊起来了,喝西北风啊?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懂得了人心的自私。团体越小越好,关系越紧密,大了就松散了。大家庭里充满了不公和欺诈,就像生产队一样,老老实实干活的少,耍奸溜滑磨洋工的多,都怕吃亏,小平看透了人的本性,改啥?单干。

那个给我家带来重大变故的媳妇,我连面都没见上,一直到我上大学时才见了一面。那个时候农村已不保守了,还提倡两个娃见面,还有个专有名词就叫“遇面”。

那是四十多年前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媒人在去媳妇家里半路上一个壕沟里等见媳妇。天阴冷阴冷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我们躲在壕崖下,等啊等,脚都冻麻咧,也没等来。其实那时还小,没开窍,见了面也白看,看不出来个啥。

我一个叔伯姑嫁到我的娃娃亲媳妇那个村,而且是邻居。开始带来的消息是那个女娃白蛮白蛮(白且美)的,心疼人得很,她爸人也能行,人头前的人。至于我们那里人为什么把女孩漂亮叫“蛮”,现在也没搞明白。后来的消息就不好了,说那个孩子有哮喘病,不能干重活,父母发愁了,这咋办,这不害娃一辈子。一般的规则是:男方提出退婚,女方不退礼的。父母难住了,觉得办了一件一生最失败的事情。这事就一直这么拖着,直到我上大学才妥善解决。

虽然定了亲,但那个从未谋面的姑娘,在我心里没有一点印痕。

一九七七年,能考大学了,我捡起了久违的书本,没日没夜复习了两年,考上了大学。我终于可以对自己的婚姻做主了。

上学前,见一下未见面的媳妇是必需的。那天,天很蓝,我心情很好,一会就到了她家。吃饭时,她只往席上端饭,头都不敢抬。吃完饭,大人让我们单独在一块说说话。

她有点激动,脸憋得通红,话都说不出来。我把她给我倒的茶端给她,让她慢慢说,我知道她哮喘病犯了,过了一会,好了。她说有一回去我村看电影,人家把我指给她看,她才认得了我这个女婿,不过没看清。问我知道不,我说天太黑,没看见你们指指画画。

临走,她把我送出村口,给我送了一双袜垫,一条土布单子,针线活还不错。未来岳父给我说,他在西安火车站做生意,让我有困难去找他。

我没有去找他,我已经成为新人,不可能再重复父辈的生活。第一学期结束时,父亲来信,说人家问:你们的事还行不行?我回信:让人家再找吧。爸爸回信说,给人家回了,叹息道:可惜五袋玉米了。

幸运的是她家没闹,我当了一回无名“陈世美”,这是我要感谢的。有些同学就没我这么幸运,也许上学之前,收了女方资助上学的东西, 34现在又想退婚,哪有这么好的事。女方就来学校逼婚,不达目的就闹,砸东西,烧东西,动静可大了,都闹到校长那里去了。

未过门的媳妇,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