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沟之歌:一个陕北村庄的绿色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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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谜一样的村庄

第一章 活着并且要记住:一个中国人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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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那一天,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个叫“奥斯维辛”的地方,它是波兰的一个小镇。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在原先焚尸炉高高烟囱的周围,巨大的火炬在熊熊燃烧……洁白的冰雪世界中,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和各国政要面色肃穆苍凉,仿佛在为几百万逝去的亡灵追问着一些永恒的问题。这些问题也许是今天的人类还无法做出回答的。那一刻,我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我在想,集中营或许离我们非常遥远,但人类只要有记忆,记忆中就会永驻下一些抹不去的场景:那些刻骨铭心的欢愉,或者,苦难……

苦难记忆,是人类最深刻的记忆。

我知道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女大学生私自印制了一些饭票,这件事让校方发现了,因为她总是能吃比别人多的杂面窝窝头,在别人挨饿的时候,她没有挨饿。校方找她谈话,一次,两次。让她写检查,一次,两次。后来一天,年轻姑娘从高高的教学楼上纵身跳了下去……饥饿结束了,与饥饿同时结束的还有十八九岁的花样年华。

这是中国的1961年。

也在这一年,一座城市在饥饿。

在古城西安,离市中心钟楼不远的地方有条街巷,叫广济街,这是一条回汉杂居的街巷。每天清晨,街道居委会主任,人称“积极妈妈”的老太太拐着双伶仃小脚从街头走到巷尾,用喑哑的嗓子喊着:“萝卜来了!快去称萝卜!”

萝卜是些糠心萝卜。但萝卜这时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是救人命的关键食品,能吃上供给市民的萝卜,那是需要有特殊关系的。回汉杂居的现实,让这条街巷的萝卜大都“分配”给了有优先权的少数民族——回民。在连萝卜都吃不上的日子里,一个饥饿的小女孩躺在床上,母亲用浮肿的手抚摸着她黄瘦的小脸。她老家的大伯大娘都已经饿死了,小女孩也奄奄待毙。饥饿在这座大城市里迅速蔓延。母亲对她说,要想活命,得把她送人,送给院子里楼上一个医生家。小女孩铅一样重浊的泪水滚落在母亲浮肿的手上,她用微如游丝的小嗓子说,她就是饿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许多年以后,长大的小女孩成了位作家,那时,她托人到了老家,给坟头上只有一棵构桃树的饿死的一对孤寡老人祭奠了几杯薄酒……

这个小女孩,其实就是当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