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伊斯兰之剑(632—1058)
继承者(632—660)
穆罕默德未曾指定继承人,但他曾命艾卜·伯克尔主持过麦地那清真寺的祈祷仪式。经过一段纷争扰攘的日子,就根据这一事实,诸阿拉伯伊斯兰教领袖被说服共同拥戴艾卜·伯克尔为第一位哈里发(Khalifa)。哈里发,当初只是一个称谓,而不是一个官衔,正式官衔称为艾米尔·慕米宁(Amir Al-Muminin),即教徒领袖(Commander of the Faithful)。身为先知的堂亲和女婿的阿里对这一结果大为失望,近半年之久,坚决拒绝合作。阿里及穆罕默德的叔叔阿巴斯都非常愤怒。这令人不愉快的任命,导致了12次大战、一个阿巴斯王朝和一个一直扰乱伊斯兰世界的教派分裂。
当时艾卜·伯克尔59岁。他短小精干,头发稀疏,花白的胡子染成红色。生活简朴有节制,态度慈祥而具决断力,他亲自处理行政与判案的细节,没有得到公正合理的结论前决不休息。除非他的子民强迫他,否则他不接受报酬。在他的遗嘱里,他决定将他生前所领的俸给全部归还给新政府。但是阿拉伯各部落误认他这种谦恭的态度是意志薄弱。对伊斯兰教只是虚与委蛇的皈依者,由于误解这一点,拒绝负担由穆罕默德所规定的什一税。当艾卜·伯克尔坚持时,他们却向麦地那进军了。他在一夜之间,招募了一支临时军队,破晓前即追踪打击叛军(632年)。而当时阿拉伯军中以残酷著称的将领哈立德·伊本·阿尔——瓦立特(Khalid Ibn al-Walid)奉命敉平骚乱的半岛使之归于正统,他们只好在忏悔中奉上什一税。
这种内部分裂,是导致阿拉伯人征服西亚的原因之一。在艾卜·伯克尔就职之初,哈里发绝没有想到这种扩张的计划。叙利亚的阿拉伯诸部落拒绝基督教与拜占庭,避开帝国的军队,向穆斯林求援,艾卜·伯克尔立即给予军火支援,并激起他们反抗拜占庭的斗志。这一向外扩张的举动,反而促使了阿拉伯内部的统一。耐不住饥饿又惯于作战的贝都因部落,欣然加入这些显然有限的战役中,在他们未认清真相前,这些沙漠中的怀疑论者,已狂热为伊斯兰教赴死。
导致阿拉伯向外扩张的原因很多。基于经济上的有:在穆罕默德前一世纪,政治上的衰微,已经使水利系统破坏,人口的生殖率超越了土地所能提供的供应量,渴望获得更多的可耕地,刺激着这群阿拉伯人。基于政治上的有:拜占庭及波斯两国由于战争及相互蹂躏而耗竭了国力,日趋式微;地方政府苛捐杂税繁重,行政失误,且不能保护人民。基于种族上的有:居住在叙利亚及美索不达米亚的阿拉伯部落,对接受入侵者的规章及信仰,不觉得有任何困难。基于宗教上的原因:拜占庭政府对基督一性论教派、景教及其他宗派的高压手段,使住在叙利亚和埃及的大量少数民族日益不满,甚至帝国的禁卫军也是如此。当战争逐步推进,宗教的角色也逐渐重要。那些伊斯兰教领袖都是穆罕默德的狂热信徒,对祈祷的热情甚于对战争的爱好;他们以宗教的狂热鼓励信徒,宣称在圣战中死去,是进入天国的最好途径。基于士气上的原因:近东基督教的道德规范及修道生活日渐式微,为了鼓舞士气,提高战斗力,已染上了阿拉伯的习气并部分接受了伊斯兰教的教义。阿拉伯军队经过严格的训练,具有凝聚力,他们习惯了艰苦及视战利品为报酬,他们能在饥饿的状况下战斗,而将丰盛的餐点寄托于战争的胜利。但是他们并非野蛮人。“公正,他们正应是,”艾卜·伯克尔大声疾呼着,“勇敢,宁死毋屈!仁爱为怀,毋杀老弱妇孺。不要摧毁草木、五谷及牲畜。言出必行,即使对敌人也要信守诺言。不要干扰遁世的宗教人士,至于其他的人,则应强迫他们成为穆斯林,或对我们朝贡;如他们拒绝这些条件,就杀了他们。”给予敌人选择的不仅是伊斯兰教或战争,朝贡也是一种选项。军事扩张的最后的原因是:当这支胜利的阿拉伯军队,吸收了众多饥饿又雄心勃勃的新兵之后,即使仅欲维持足够的粮饷,就得要去征服新的领土。战争进展制造了更多的难题:一次胜利要求另一次更大的胜利,一直到阿拉伯人的征服行动迅速超过罗马人,其持久更甚于蒙古人——创下了军事史上前所未有的辉煌战绩。
633年初,大将军哈立德·瓦立特“绥抚”阿拉伯骚乱后,应边境地区游牧部落的邀请,越过伊拉克边境,参与袭击附近一个部落。因为不习惯游手好闲和平淡无奇的日子,哈立德及其500名徒众便接受邀请,与2500名部落壮丁会合,侵入波斯领土。我们无法确知这次冒险是否获得艾卜·伯克尔的首肯,但显然他很明智地接受了这次侵略的成果。哈立德在此役中占领了希拉,并将丰富的战利品奉送给哈里发,得到了哈里发如下的赞许:“女人已黔驴技穷,女人再不能生出像哈立德这样的人了。”女人在胜利者的思维及战利品中已成为重要的一项。在围攻埃墨萨(Emesa)的战役中,一位阿拉伯青年将领描述叙利亚少女的美色,以燃起士兵们的狂热。当希拉城破时,哈立德要一位名叫克尔玛特(Kermat)的妇女与一名阿拉伯士兵结婚,因该士兵宣称穆罕默德曾将她许配给他。这位少妇的家人忧伤不已,但是克尔玛特却淡然处之。“蠢材才会看上我的年轻美貌。”她说,“他却忘了青春可不能持之永恒。”这位士兵看望了她以后,答应她以少许金子赎回自由。
正当哈立德欲享受希拉的胜利果实时,哈里发却又给他一道命令,派遣他去支援靠近大马士革正受到强大的希腊军队威胁的阿拉伯军队。从希拉到大马士革有五天要在干旱的沙漠中行军。哈立德征集驼队,使他们饱餐一顿。一路上,士兵们屠宰骆驼从其腹囊里取水止渴,而其坐骑则靠驼奶充饥。当哈立德的军队抵达距大马士革西南60英里的雅穆克(Yarmuk)河边时,军需品已全部耗尽。据阿拉伯历史学家记载,这支仅4万人(一说2.5万人)的阿拉伯军队,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关键的一次战役,击败了24万人(一说5万人)的希腊大军(634年)。东罗马帝国皇帝赫勒克留率全部叙利亚军队冒死一战,使叙利亚变成了伊斯兰教帝国扩张的根据地。
正当哈立德获胜之际,艾卜·伯克尔逝世的消息传来(634年),而新哈里发欧麦尔希望哈立德将军队统率权交给俄拜德(Abu Obeida)。哈立德隐瞒这一消息,直至战事完全胜利为止。欧麦尔是艾卜·伯克尔的首席顾问和全力支持者,因此艾卜·伯克尔临终指定他为继承人时,没有人置疑这个决定。然而欧麦尔与艾卜·伯克尔却是相反的典型:他身材高大,肩很宽,富有感情。两个人相同之处为:俭朴,秃头,须发染色。由于岁月和责任感,他养成一种暴躁与冷静交加的复杂性格。他曾经因不公正地打了一位贝都因人而恳求对方——毫无效果——还以同样的殴打。他在道德与宗教方面皆主张严肃,要求每一位穆斯林严格遵守各种行为准则。他随身携带一根鞭子,随时随地鞭笞违反《古兰经》的穆斯林。据圣传记载,他曾亲自鞭打其酗酒的儿子至死。据伊斯兰教历史学家说,他只有一件一补再补的衬衫和披风,以面包和椰枣果腹,以白水解渴。晚上睡在用棕榈叶铺成的床上,不比苦行僧所穿的粗毛衣服更舒服。他唯一关怀的是借着文字和武力传道。当波斯帝国的一位省长向欧麦尔致敬时,发现这位东方的征服者与一群乞丐一起睡在麦地那一座清真寺的石阶上。但我们不敢保证这一故事的真实性。
欧麦尔免除哈立德的职务,因为“上帝之剑”不断地染上其残酷行为导致的斑斑血迹。这位顽强的将领对贬谪处之泰然,他坦率地接受俄拜德的处置,而俄拜德也明智地接受他的忠谏,而反对他在胜利后的暴虐行径。精于骑术的阿拉伯人,证明自己比波斯人和希腊人的骑兵和步兵更为精锐,中世纪早期没有一支军队能抵抗他们在战场上的嘶吼,他们那种神奇的战术和快速的军事行动。他们很小心地选择有利于他们骑兵移动的平坦战场。635年他们攻占大马士革,636年攻占安条克,638年取得耶路撒冷。至640年,整个叙利亚已落入穆斯林的手中。641年,波斯和埃及相继被他们征服。耶路撒冷教长索菲洛尼乌斯(Sophronius)要求哈里发亲自前来批准降约,以为有条件的投降。欧麦尔欣然同意,轻骑简从自麦地那出发,随身只带了一袋玉米、一袋椰枣、一壶水和一只木碟。哈立德、俄拜德及其他阿拉伯将领闻讯出迎。他看到他们的华服绣骑甚为不悦,就地抓起一把石子向他们掷去,大声斥责道:“滚开,你们应该这般装束来欢迎我吗?”他很仁慈和礼貌地接待索菲洛尼乌斯,课以被征服者一点贡品,并保证基督徒可在安定和平中保有他们的神龛。一些基督教历史学者说他曾陪伴教长巡视耶路撒冷。在他停留的十天中,他用他的名字来命名清真寺建地。然而,他得悉麦地那人民唯恐他将以耶路撒冷为伊斯兰教的重要据点,很是不满,他立刻回到文化水平较低的麦地那去。
对波斯和叙利亚的控制稳固后,马上掀起了一股从阿拉伯向北方和东方移民的浪潮,堪与历史上日耳曼民族向被征服的罗马各省移民相比。女人也参加了这一次移民,但在数量上不及阿拉伯男人那么多。因此,男性征服者们娶基督徒和犹太人为侍妾,而承认自己与这些妾侍们所生的子女在法律上的合法性,如此在那里生活并繁衍着。到644年,在叙利亚和波斯的“阿拉伯人”已增至50万之多。欧麦尔禁止这群征服者购置或耕植土地。他希望在阿拉伯以外也能永远保持一个军人阶级,由国家优容供给一切,但须严守军人本职。他的禁律在其死后即被抛诸脑后,他豁达大度,导致他的法令几乎在生前就被置若罔闻了。他将掳获的战利品的4/5分给军队,只有1/5归属国家。头脑精明的少数人,不久即搜购了大批物资,增加了阿拉伯的财富。库赖什的贵族们在麦加和麦地那两地兴建堂皇的宫殿:祖贝尔(Zobeir)在数个城市拥有华丽的宫殿,并拥有1000匹马和1万名奴隶。拉赫曼(Abder Rahman)拥有1000匹骆驼、1万只羊和40万第纳尔。欧麦尔眼看他的子民日趋腐化,甚为忧心。
欧麦尔在一座清真寺主持祈祷时,被一名波斯奴隶刺伤(644年)。由于不能说服莱赫曼作为他的继承人,垂死的哈里发即指定六人来选择他的继承人。也许是他们希望能操纵未来的哈里发,他们竟然选了六人中最懦弱的一人为继承人。奥斯曼·伊本·阿凡(Othman Ibn Affan)是一位年迈仁慈的长者,他重建并美化了麦地那的清真寺,并全力支持赫拉特(Herat)、喀布尔(Kabul)、巴尔克(Balkh)、第比利斯(Tiflis),及从小亚细亚到黑海的将领们。但非常不幸,他是早期穆罕默德最强悍的敌人、贵族化的倭马亚氏族的忠诚一员。倭马亚人蜂拥至麦地那,凭着与这位年老的哈里发的关系,坐享别人用血汗换来的成果。他却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不久就有成打优厚的官位,交到蔑视虔诚穆斯林清修与简朴生活的倭马亚人手中。而胜利的果实使伊斯兰分裂成几个互不相让的派别:来自麦加的避难者与麦地那的援助者相互对立;麦加与麦地那这两个居于领导地位的圣城与日益发展的新兴伊斯兰教城市,如大马士革、库法、巴士拉相对立;库赖什的贵族政治与贝都因的民主政治相互诟责;阿里领导的哈希姆派与穆阿维叶——穆罕默德主要敌人苏夫扬的儿子,时任叙利亚总督——领导的倭马亚派对立。654年,一位改宗伊斯兰教的犹太人在巴士拉宣扬革命主义:穆罕默德将再转入人世,阿里是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奥斯曼是一位僭主,他所任命的官员是一群无神论暴徒。在巴士拉遭到驱逐后,这个犹太人避入库法。在库法再度被赶走,他逃到埃及。在埃及,他的煽动言论却得到听众热烈的反应。将近500名埃及穆斯林以朝圣者的身份前往麦地那,要求奥斯曼让位。遭到哈里发拒绝后,他们就将他围困在皇宫里。最后他们涌入宫中,在他诵读《古兰经》时把他杀死(656年)。
倭马亚的领袖们随即从麦地那四散逃走,而哈希姆派立即拥立阿里为新的哈里发。在青年时期,阿里是信仰虔诚而又忠心耿耿的典型穆斯林。现时他已55岁,秃头,体格健硕,慈蔼,谨慎。他对以政治代替宗教及以阴谋代替虔诚信仰的事件感到痛苦并畏缩。各方面要求他严惩凶手,但因他迟迟未有行动而让凶手们逃走。他要求奥斯曼所任命的官员辞职,被大多数人拒绝。相反,穆阿维叶将奥斯曼沾满血渍的一件袍子,及奥斯曼太太为援救、庇护其夫而被砍落的手指头在大马士革示众。曾受倭马亚人统治的库赖什人帮助穆阿维叶,先知的伴护祖贝尔和泰勒哈(Talha)也起来反对阿里,并对哈里发的职位提出反对意见,而穆罕默德的骄矜的寡妇艾莎也离开麦地那前往麦加,参加叛乱。正当巴士拉的穆斯林宣布革命时,阿里向库法的退役军人求援,声言如他们出兵相助,他将以库法作为他的首都。他们应允了。在“骆驼之役”(Battle of the Camel)——因艾莎在驼骑上指挥作战而得名——中,两军在今伊拉克南边的霍莱巴(Khoraiba)相遇。祖贝尔和泰勒哈两人兵败被杀。艾莎受到优待,送返麦地那老家。而阿里迁都至靠近巴比伦古城的库法。
在大马士革,穆阿维叶招募、组织了另一支叛军。他是老于世故的人,对穆罕默德的启示提出自己的见解。在他看来,没有一个贵族会以宗教来限制他自己在世间的享受。他对阿里发动战争,旨在恢复被穆罕默德夺去的库赖什族的寡头统治权。阿里那支重新组织的军队,与穆阿维叶的军队在幼发拉底河流域的隋芬(Siffin)相遇(657年)。当穆阿维叶的将领阿慕尔·伊本·阿斯(Amr Ibn al-As)命士兵将《古兰经》用矛头挑起,并要求“根据安拉的话”作一公断时——假定在圣典里可找到解决争端的方法——阿里占了上风。顺应军队的坚持,阿里同意了。仲裁人立即选定,将以六个月的时间解决争执,同时命两军各返原地休息。
此时阿里的一部分部属转而反对他,他们另组派别和军队,称为哈瓦利吉德(Khariji)。他们辩称哈里发应由人民来选举或罢免,他们中有些是除了真主以外、拒绝政府组织的宗教无政府论者。他们全都拒斥新的伊斯兰统治阶级的世俗地位及奢侈作风。阿里尽力以教义说服他们归心,但失败了。他们的虔诚竟变成了狂热,甚至变成暴乱。最后,阿里向他们宣战并扫荡他们。正当此时,仲裁者们一致决议,阿里和穆阿维叶双方撤回对哈里发职位的要求。阿里的代表宣布罢黜阿里,而阿慕尔宣称穆阿维叶为哈里发。在混乱的情形中,哈瓦利吉德派的一名狂徒在库法接近阿里,并将一把浸有毒液的利剑刺入阿里的脑袋中(661年)。阿里殉难的地方,变成什叶派(Shia sect)的圣地,该派尊阿里为安拉神的代理人,使阿里的陵寝所在地成为朝圣者的目标,与麦加一样神圣。
住在伊拉克的穆斯林另立阿里之子哈桑(Hasan)承继大统。而穆阿维叶向库法进军,哈桑称臣,从穆阿维叶处领得优厚的抚恤金,隐居麦加。他一生结婚百余次,最后被哈里发善妒的妻子毒死,时年45岁(669年)。穆阿维叶获得了全伊斯兰人民勉强的效忠,然而出于他对自身安全的考虑,而且麦地那已不再是伊斯兰教人口和伊斯兰教势力的中心了,所以他建都大马士革。在苏夫扬之子的领导下,库赖什贵族终于战胜了穆罕默德派,而神权继任制的共和政体成为世俗世代相传的君主政治,闪米特的律法取代了波斯和希腊人在西亚的统治,欧洲人在此一区域1000余年的政权从此被逐出,而伊斯兰教势力从此在近东、埃及和北非维持了近13个世纪的影响力。
倭马亚王朝(661—750)
让我们给穆阿维叶一个公正的评价:他最初因仁慈的欧麦尔的指派,成为叙利亚总督而掌握大权,然后领导镇压刺杀奥斯曼的凶手。他诡计多端而很少使用武力。他说:当鞭子能收效时,我不使用我的宝剑;当我的唇舌足可应付时,我不用鞭子。倘使有一丝希望令我与我的朋友结合在一起,我决不主动与之决裂。当他们进一步时,我就让一分;而他们让一分时,我就进一步。因此在他获取权力的过程中,残杀事件较其他开国君主为少。
跟其他篡位者一样,他体会到用宽大的胸怀和庄严的仪式来巩固王位是必要的。他以拜占庭诸王为榜样,而拜占庭诸王取法自波斯皇帝。这种自塞勒斯大帝传下来的君主政体形式,间接地表明它在政府中的适用性及对未启蒙人民的剥削。穆阿维叶的统治带来了繁荣,平息了部落间的争斗,巩固了从阿姆河至尼罗河岸的阿拉伯政权,这一切都证明他的统治方法是正确的。他认为避免选举哈里发所造成混乱争斗的唯一方法是实行世袭制度,所以他指定其子叶齐德(Yezid)为王位继承人,并定下境内诸王国向其子宣誓效忠的誓言。
可是穆阿维叶一死(680年),争夺王位的战争仍不能幸免。居住在库法的穆斯林带信给阿里的另一个儿子侯赛因(Husein),说如他能前来并以库法为首都,则他们愿竭力为他登上哈里发之位而战。侯赛因于是率领全家及70位忠心耿耿的随从离开了麦加。在距库法北边25英里的地方,这一支队伍遭遇到叶齐德部将俄拜杜拉(Obeidallah)军队的拦截。侯赛因拟投降,而他的部属主战。侯赛因10岁大的侄子卡西姆(Qasim)被流矢射中,在侯赛因的怀中死去。侯赛因的兄弟、子侄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直至全部被杀。妇女及孩童都颤抖不已,只能旁观。当侯赛因的首级被带至俄拜杜拉的跟前,他毫不在乎地用权杖翻来覆去地拨弄着。“轻些。”一位官员抗议道,“他是先知的孙子,安拉神可作证,我曾看到他的两片红唇上印有先知的亲吻!”(680年)在卡尔巴拉(Kerbela),侯赛因遇难之处,什叶派穆斯林建了纪念他的神龛。每年忌日,他们将此幕受难剧重演一次,以示对阿里、哈桑和侯赛因的怀念。
艾卜杜拉是祖贝尔之子,他重拾叛乱的余绪。叶齐德的叙利亚军队将其击败,并将他围困在麦加。从弹弓上射出的飞石击中了神圣的长廊,并将黑石击裂成三块;又纵火焚烧,使克尔白被夷为平地(683年)。不久包围尽撤,叶齐德已死,大马士革守军困乏。在两年多的王室混战中,有三位哈里发先后把持王位。最后穆阿维叶的堂兄弟的儿子,阿卜杜——阿尔——马立克(Abd-al-Malik)以残酷的手段终止纷乱,而以相当温和、智慧及公正的手腕统治全境。其将领优素福(Hajjaj Ibn Yusuf)征服库法,重新围攻麦加城。艾卜杜拉时年72岁,在百岁老母的激励下,奋勇抗敌,直至兵败被杀,其首级当作信物送交大马士革当局验明,躯体则悬挂示众一段日子后,交其母领回(692年)。在此后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里,马立克常填写诗词,资助文学家。他周旋在八位娇妻之间,并抚育了15个儿子,其中四位先后继承了哈里发之位,因此他得到了“太上皇”的尊称。
他长达20年的统治,为他的儿子瓦立特一世奠定了成功的基础。阿拉伯人向外扩展的事业又重新开始:705年征服巴尔克,709年征服布哈拉,711年西征西班牙,712年征伐撒马尔罕。在东方诸省,优素福发挥了足与其野蛮相称的创造力:变沼泽为良田,在干旱地区兴修水利,开凿并整治运河系统。这位小学教师出身的名将,并不以此为满足,他还引介注音符号以改革古老的阿拉伯拼字法。瓦立特一世是模范帝王,他喜欢行政事务甚于战争。他鼓励发展工商业,开辟市场,改善道路;设立学校,兴建医院——包括已知的第一所麻风病医院——及收容老弱、残疾者之家;扩充并美化麦加、麦地那及耶路撒冷等地的清真寺,并在大马士革兴建一所较大的清真寺,该寺院至今尚存。除了这些工程,他作诗、谱曲、弹维忽拉,也很有耐心地倾听其他诗人和歌唱家的朗诵吟唱,享受彻夜宴饮之乐。
他的兄弟、继承人苏莱曼(Suleiman),将人力和财富浪费在攻打君士坦丁堡上,但徒劳无功,他常以醇酒佳肴和下贱女人来消遣自己,死后仅获得将权力遗赠给其堂兄弟的荣誉。欧麦尔二世在其任内决定弥补倭马亚王朝前期的哈里发们不虔诚和放荡不羁的行为。他终生孜孜以求笃践履行并发扬信仰的光辉。他言行简朴,穿着褴褛,不熟悉的人真不相信他就是一代之君。他嘱咐他的妻子,将她父亲给她的珠宝奉献给国库,她听命遵行。他告诉妻妾们,政府的事务使他不能悉心照顾她们,并听任她们离去。他轻视那些仰赖朝廷的诗人、演说家和学者,而对王国中博学之士非常恭敬地畀予顾问之职。他与邻邦和平相处,撤去包围君士坦丁堡的驻军,也召回了戍守在仇视倭马亚王朝统治的伊斯兰教城市的禁卫军。虽然他的前任们以人头税的减少为借口不鼓励人民改宗伊斯兰教,欧麦尔则大量接受基督徒、祆教徒及犹太人皈依伊斯兰教。当他的财务官员们抱怨他的政策使府库收入减少时,他却回答说:“以安拉为见证,我是多么高兴见到每一个人都变成穆斯林啊!从此我们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开垦土地以谋生。”另外一些刁滑的咨议以要求行割礼来阻止皈依伊斯兰教的狂潮,欧麦尔,这位伊斯兰教的保罗,要求他们取消这一规定。对那些仍然严拒皈依的,他订下严格的限制,剥夺他们在政府中的任职权,禁止他们建造新的神龛。不到3年,他因病逝世。
从叶齐德二世那里,我们可看到穆斯林特性及习俗的另一面。叶齐德二世是马立克的小儿子。叶齐德热恋上一名叫作哈比芭的女奴。他还青春年少时,就花4000金币买了她。他的兄长苏莱曼哈里发迫使他将她还给卖主,但是叶齐德二世无法忘怀她的美色和温柔性格。当他入继大统后,妻子问他:“亲爱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去追求的吗?”“有。”他回答,“哈比芭。”这位尽职的妻子,就遣人将哈比芭带来,赠给叶齐德二世,自己则隐退入侍妾群中。一天,叶齐德二世与哈比芭宴饮作乐,戏将一颗葡萄核投入她的嘴里,使她在他怀中窒息而死。一周后,叶齐德二世也忧郁而终。
希夏姆(Hisham)公正而平静地统治了王国19年,改良朝政,度支国用,死时国库充裕。但是圣哲的懿德也许就是统治者败亡的原因。希夏姆在军事上节节失利,各省叛乱蜂起,渴望着有一位挥霍无度的君王的首都呈现一片混乱的景象。他的继承者却为这个仍能胜任的王朝带来了生活奢侈及荒废朝政的恶名。瓦立特二世是宗教上的怀疑论者与放荡不羁的享乐主义君王。他得悉其叔希夏姆的死讯,兴高采烈。他囚禁了希夏姆的儿子,攫夺了已故哈里发亲属的财产,然后疏于政务,挥霍无度,耗尽国库。他的政敌们说,他整天泡在酒池里,饮酒止渴。以《古兰经》当箭靶子练习射箭,并派他的情人们代替他主持公开的祈祷仪式。瓦立特一世之子,也名叶齐德,杀了这位暴君,他在统治国家6个月后死去(744年)。其弟易卜拉欣继位,却无力保住王位,被一位将领夺了权。易卜拉欣以穆万二世(Merwan II)的名义,凄凄惨惨地统治了6年,可算是倭马亚王朝最后一位哈里发了。
从世俗的观点来说,倭马亚王朝的诸位哈里发对伊斯兰教是颇多建树的。他们拓展了空前绝后的政治疆域,除了短暂的政治昏暗外,赋予新帝国一个有条理、自由的政府。但在8世纪,这种不确定性的世袭制度,常常将王位给予无能者,他们将府库财产用罄,将行政委于弄臣,而对几乎总是阻挠伊斯兰教政权统一的个人主义却束手无策。旧有的部落仇恨变成了政治上的派系斗争。哈希姆和倭马亚派彼此恩怨很深,表面上的合作俨然超过实际上的敌对。阿拉伯、埃及和波斯对大马士革甚表愤慨。骄傲的波斯人,坚信他们与阿拉伯人同样优秀,要求拥有优越的地位,他们已不能忍受叙利亚人的统治。穆罕默德的后裔们,看到了统治伊斯兰的主子是先知的敌人中最顽固而且最后改宗的倭马亚派,深为愤慨。他们震惊于倭马亚王朝的哈里发们对道德的放纵——也许那是宗教宽容的象征,祈求有一天安拉会派遣救世主转世,把他们从这种屈辱的环境中拯救出来。
所有这些敌对的力量需要的,是众望所归的人进行领导,使他们统一和合作。阿卜·阿尔——阿巴斯(Abu al-Abbas),穆罕默德一位叔叔的玄孙,在遥远隐蔽的巴勒斯坦某地显示出了这一统御才能。他组织起境内的叛乱团体,并完全获得了波斯国家主义者什叶派的赤诚拥戴。749年,他在库法自封为哈里发。穆万二世与阿巴斯的叔叔艾卜杜拉统率的叛军在扎卜(Zab)河相遇,穆万二世战败,一年后大马士革弃守。穆万二世被杀,首级送至阿巴斯验明正身。但是,新哈里发并不因此而满足。“如果他们吸干我的血,”他说,“不能因此而解除他们的饥渴;同样的,这人的鲜血也止不住我心头的愤怒。”他自称为“吸血魔王”(the Bloodthirsty),命令将所有倭马亚世系的王子王孙斩尽杀绝,以杜绝这一没落王朝复辟。此事由已为叙利亚总督的艾卜杜拉主持。他宣布大赦倭马亚派,为证明所言非虚,他邀请了80位倭马亚派的领袖人物共餐。席间,他发出暗号,伏兵蜂拥而上,他们全在乱刀下倒卧于血泊中。地毯上躺卧着倒下去的人,阿巴斯王朝的庆功宴就在这些尸身上继续,音乐伴着死亡的呻吟。几位倭马亚王朝哈里发的尸体被从墓中掘出,这些无肉的骷髅被鞭笞、悬吊示众和焚烧,骨灰随风飘散。
阿巴斯王朝(750—1058)
·哈龙·阿尔拉希德
阿卜·阿尔——阿巴斯所统治王国的版图,东起印度河,绵延至大西洋沿岸,包括信德(Sind,位于印度西北境)、巴鲁吉斯坦、阿富汗、土耳其、波斯、美索不达米亚、亚美尼亚、叙利亚、巴勒斯坦、塞浦路斯、克里特、埃及和北非。但是西班牙的穆斯林不承认他的权威,在他统治的第12年,信德也终于摆脱了他。由于大马士革对他的仇视态度,库法不能给他安全感,阿巴斯就将首都迁至库法北边的安巴尔(Anbar)。帮助他夺取政权的那些人,现在都已是封疆大臣了,他们不论出身门第或文化素养,都是优秀的波斯人。阿巴斯吮饮热血之余,以伊朗人精干、文雅的风仪塑造宫廷的礼貌,施展一系列开明政治。哈里发也促进了艺术、文学、科学及哲学的发展,提高了文化的生命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屈辱,波斯终于征服了它的征服者。
阿巴斯于754年死于天花。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阿波·加法(Abu Jafar)以“胜利者”阿尔——曼苏尔(Al-Mansur)的名义入继大统。曼苏尔的母亲是柏柏尔族女奴。蓄妾制度及其子女的合法地位,使阿巴斯王朝的哈里发除了3位以外,其他34位都是由奴婢及妾侍生育、抚养的。新任哈里发时年40岁,身材瘦长,蓄有髭须,肤色黝黑而态度庄严,不沉溺于美色,不与酒肉及歌舞为友,对文学、科学和艺术非常重视。他雄才大略而勇敢果决,凭着他刚毅的政治家风度,建立了一个罕见的王朝,避免了这一王朝随着阿巴斯的死亡而衰亡。他孜孜不倦地亲理朝政,在巴格达另建新都,重组政府和军队,使之有持久的生命力,敏锐地照应每一部门和每一事务,经常罢黜贪官污吏——甚至不避兄弟之情——将被侵吞的公款收缴入国库,运用国库财产时,极度节省,以致他没有一个朋友,却赢得了“铜元之父”(Father of Farthing)的尊称。他统治之初,仿效波斯人的方法设立一个内阁,这一机构在阿巴斯王朝历史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任命巴尔马克(Barmak)之子哈立德为第一任首相,巴尔马克家族在阿巴斯王朝中担任重要的职务。曼苏尔和哈立德两人携手合作,创造了安定繁荣的局面,这些果实最后均落入哈龙·阿尔——拉希德的手中。
曼苏尔的德政共持续了22年,他死于往麦加朝圣的旅途上。其子阿尔——马赫迪(Al-Mahdi)也可说是非常仁慈的。除了最危险的分子外,他几乎宽赦全部触犯法律的人,对美化都市也毫不吝啬,提倡音乐和文学,用理性的禀赋处理帝国的政务。拜占庭政府借着阿巴斯王朝革命的机会,乘机收回被阿拉伯人统治的小亚细亚领土,马赫迪即派遣其子哈龙率军收回被窃据很久的地区。哈龙将希腊的军队驱回君士坦丁堡,并威胁其首都,爱琳女皇被迫签订城下之盟,答应每年向哈里发朝贡7万第纳尔。自那时起,马赫迪就称年轻的哈龙·阿尔——拉希德为“正直的亚伦”(Aaron the Upright)。先前他曾指定另一王子阿尔——哈迪(Al-Hadi)为王位继承人,如今看到哈龙的卓越才干,就要求哈迪将继承权让给其弟。这时哈迪正统军东边,拒绝了其父的要求,并且拒绝接受回巴格达的命令。马赫迪与哈龙父子即前往擒他。不幸得很,年仅43岁的马赫迪病死途中。哈龙接受了哈立德之子,巴尔马克家族的雅耶(Yahya)的谏议,承认哈迪为哈里发,而自封为其继承人。但是正如萨迪的一句名言所说:“十个托钵僧可共同睡在一张破毯子上,而一国却容不下两个国王。”哈迪不久即驱黜哈龙,囚禁雅耶,并立己子为继承人。不久哈迪死去(786年)。据说是其母偏爱哈龙,用枕头将哈迪窒死。哈龙登基,雅耶为首相,开创了伊斯兰教历史上最著名的王业。
《天方夜谭》把哈龙描述为一位快活而有教养的君主,偶尔专制残暴,通常则慷慨好施而富人道精神。因为喜欢美好的故事,他令人将其记录下来存在档案里,为了酬谢一位女说书家而常与她同席。除了历史学家所不悦的逸乐外,几乎他的所有性格都流芳史册。这正说明他是一位虔诚刚毅的正统派穆斯林,他严格限制非穆斯林的自由,每两年向麦加朝圣一次,履行每日祈祷膜拜百次的规定。他嗜酒如命,但都是与一些密友私下宴饮。他有七位妻子及数位妾侍,11个儿子和14个女儿,除了阿尔——艾敏(Al-Emin)为祖贝达(Zobeida)公主所生外,其余均为奴隶所生。他对自己的财富极为慷慨。当他的儿子阿尔——马蒙(Al-Mamun)与一名宫女热恋时,这位父王就把她赐给他,只要求他填几行诗作为酬金。他爱好诗词甚于一切,有很多次他赐予诗人们丰厚的礼物,如他因诗人麦尔旺(Merwan)写了一首简短的颂诗,赐给他5000金币、1件锦袍、10名希腊女奴和1匹骏马。他最喜欢的伴侣是放荡不羁的诗人艾卜·努瓦斯(Abu Nuwas),他一再被这位诗人傲慢的态度或公开的败行所触怒,而他也一再地为诗人优美的诗篇而释怀。他在巴格达聚集了一大批诗人、法学家、医生、文法家、声韵学家、音乐家、舞蹈家、艺术家和诙谐家。他用各种不同的态度来赞赏他们的成就,赏赐丰厚,也得到他们数以千计的歌颂礼赞。他本人是一位诗人、学者,口齿伶俐,能即席演说。与同时代君士坦丁堡爱琳女皇、法兰西查理曼大帝及稍后长安的唐玄宗相比,无论在财富、权势、生活以及文化进步上,哈龙都要超过他们许多。
但他不只是一位业余艺术爱好者。他致力于政务,获得公正审判人的美誉——虽然他那时的施舍和铺张是前所未有的——但当他死时,在国库中仍然留下4800万第纳尔的财产。他曾率军亲征,使四境相安无事。他将大部的行政事务及政策性决定委诸聪明绝顶的雅耶。他登基后不久,就召见雅耶说:“我任命你统治全国臣民,依你的方法治理他们,依你的意志任免官吏。用你认为最适当的方法处理事务。”为了证明他将践履自己的诺言,他将戒指赐予雅耶。这是一件极端而轻率的授权行为,但是年仅22岁的哈龙,自忖尚未有能力来治理偌大的一个王国。这一行动,也可说是他对曾为自己老师的雅耶的感恩举动。这位老师他曾以父执之礼事之,也曾因他之故而遭受牢狱之灾。
雅耶的作为证明他是历史上一位卓越的行政专家。亲和、慷慨、贤明而不辞劳苦,他将这一政府带入行政效率最高的时期。他建立起有序、安全、法治的社会,修筑道路、桥梁、馆驿,并疏浚运河。即使他厉行苛税来充实官库及私囊,各省仍能保持繁荣的局面,他跟哈里发一样,对文学或艺术极力提倡。他的两个儿子阿尔——法德勒(Al-Fadl)和贾法尔(Jafar)也从他那里得到高官厚禄,但他们都能洁身自爱。他们都变成了百万富翁,兴建很多宫室,豢养了一群诗人、弄臣和哲学家。哈龙对贾法尔极其喜爱,因此引来不少谤议。哈里发将他的一件袍子做了两个领子,使他们两人能同时穿这件袍子,看起来好像一个身体上长了两个脑袋一般。穿着这种暹罗式的袍子,他们共同出现在巴格达的夜生活中。
我们不能确知巴尔马克家族权力突然终止的真正原因。伊本·哈尔敦认为“真正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僭夺权力,处理公共岁入的审慎态度,致使阿尔——拉希德要求些微的财物而不能得到满足”。这位年轻的统治者步入中年,发现无论在追求感官的享乐上,还是知识的满足上,都不能使自己的才能完全表现出来,他后悔自己赋予首相的权力太大了。他命令贾法尔将一名叛党处死,而贾法尔竟任由该人逃遁。哈龙无法宽恕这一故意的疏忽。在《天方夜谭》,有一则发人深省的故事说:哈龙的姐妹阿芭莎与贾法尔坠入情网。而哈龙曾宣誓,要使他的姐妹们的哈希姆血统,成为永远纯洁高贵的阿拉伯血统,而贾法尔却是波斯人的后裔。哈里发答允他们结婚,但要求他们保证除非获得允许否则不得相会。这对恋人不久即破坏了这一约定,阿芭莎秘密地为贾法尔生了两个儿子,隐藏在麦地那抚养。哈龙的妻子祖贝达发现了这件事,并告知哈龙。哈里发立刻传见首席刽子手墨斯努尔(Mesrur),命他杀了阿芭莎,将尸体埋在宫中,哈里发亲自监督事情的进行。然后哈里发令墨斯努尔割下贾法尔的首级呈见,墨斯努尔照办。哈里发最后遣墨斯努尔从麦地那领回两个孩子,哈龙与这两个俊美的孩子谈了一阵,赞许他们一番,随后也将其杀了(803年)。雅耶及其子阿尔——法德勒也被囚禁。他们获准继续保有家族及奴婢,但是终身不得自由。雅耶于贾法尔死后两年去世,阿尔——法德勒则在雅耶死后五年死去。所有巴尔马克家族的财产,约有3000万第纳尔悉数充公。
哈龙也没有活多久。有一个时期,他以工作来排遣幽怨及悔恨,甚至进行惨烈的战争来逃避内心的困扰。当拜占庭皇帝尼斯福劳斯一世(Nicephorus I)拒绝继续奉献爱琳女皇承诺的金钱,并大胆地索还已经贡献的财物时,哈龙的回答是:“在慈悲、怜悯的安拉神面前,我哈龙哈里发传话给罗马之狗尼斯福劳斯:我收到你的信了,你这荡妇的儿子。我的回答是睁开你的眼睛瞧个仔细,不要只凭耳朵瞎听。”他立即率军远征,从他建立在拉卡(Raqqa)的新皇宫出发,出其不意地攻入小亚细亚,尼斯福劳斯立即同意继续朝贡(806年)。而对查理曼大帝——拜占庭的有力屏障——他则派遣使者,备了许多礼物前往,这些礼物包括一支结构复杂的水表和一头大象。
哈龙虽然只有42岁,他的两个儿子阿尔——艾敏及阿尔——马蒙,已经展开了争夺继承权的斗争,并盼望他死去。为缓和他们的对立,哈龙安排马蒙承袭底格里斯河以东诸省,艾敏则统治其余部分,若一人早死,另一人则统治王国全境。兄弟俩签订契约,并在克尔白前宣誓遵守。同一年(806年),呼罗珊境内发生叛乱。哈龙即率两子前往镇压,那时他正患有严重的腹痛病。当军队行至伊朗东边的图斯(Tus)时,他已无法行动了。当叛军领袖巴辛(Bashin)被带至其面前时,他已陷入最后的挣扎。痛苦和忧郁已使他失去理智,哈龙痛斥俘虏使他从事这次致命的远征,并命人将巴辛碎尸万段,他亲自监督行刑。翌日,“正直的”哈龙逝世(809年),时年45岁。
·阿巴斯王朝的没落
阿尔——马蒙继续向莫夫(Merv)进军,并与叛军订立和约。阿尔——艾敏则回师巴格达,指定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为继承人,并要求马蒙割让东部三省,遭到拒绝后,即与之开战。马蒙的将领泰希尔(Tahir)击败了艾敏的军队,包围并且几乎摧毁巴格达。依照当时的习惯,艾敏被割下的首级呈送马蒙验看。马蒙当时仍留守莫夫,即自封为哈里发(813年)。叙利亚及阿拉伯诸部,因其为波斯奴隶之子,不愿臣服而继续抵抗他。然而未到818年,他已进驻巴格达,被承认为伊斯兰的统治者。
马蒙与曼苏尔和拉希德并列,是阿巴斯王朝三位著名的哈里发之一。虽然他也有那些可能使哈龙蒙羞的愤怒及残酷的行为,但一般说来,他仍是温驯且慈悲为怀的人。在他的咨议机构中,罗致了国内各大宗派的代表——穆斯林、基督徒、犹太教徒、萨宾人及祆教徒——直至他的晚年,他都保证他们充分的信仰及礼拜的自由。在这位哈里发的宫廷中,思想自由蔚然成风。马苏地曾记述马蒙在位时某一个下午的盛况:
马蒙通常于每周二举行集会,专门讨论有关神学和法律上的问题。各宗派饱学之士纷纷走入铺有红地毯的会议室。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当盛宴过后,奴隶们手捧着正燃着香料的香炉走进来,宾客们就纷纷用来熏身,然后才能够晋谒哈里发。他以公正的态度与他们辩论,可想见其谦和有礼不似人君。直至日落时分,用过第二次宴饮,方尽欢而散。
马蒙在位之时,皇家对艺术、科学、文学和哲学的支持,比哈龙更多更细致,因而留下了更为辉煌的成果。他派遣使臣至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安条克及世界各地,搜罗希腊名著,并延聘译者将之译成阿拉伯文字刊行于世。他在巴格达建立一所科学学院,并在巴格达及塔德莫尔(Tadmor)建立天文台。医生、法理学家、音乐家、诗人、数学家、天文学家都享受到他的恩宠。
他死得太年轻——享年48岁(833年)——可是却也死得太晚了一点,因为他是独裁的自由主义者,他在晚年迫害希腊正教徒,玷污了他的美誉。其弟、继承者穆耳台绥木(Abu Ishaq al Mutassim)具备他的友善态度,却缺乏他所有的灵性。他周围有4000名土耳其军人作为保镖,就像罗马皇帝们依赖禁卫军一样。结果在巴格达,也跟罗马一样,发生了军人跋扈、废立国君的事情。首都的人民抱怨穆耳台绥木的土耳其卫士在街上肆无忌惮,破坏法纪。恐惧群众叛乱,哈里发即离开巴格达,在距巴格达北边30英里的萨迈拉(Samarra)另建皇宫。836年至892年间,有8位哈里发以此为寝宫及陵寝所在地。他们是穆塔西姆、瓦提克、穆塔瓦基勒、穆恩塔希尔、穆斯坦、穆塔兹、穆赫塔迪及穆塔米德,而穆塔米德在其死前的一段短暂时间里,将首都迁回巴格达。沿底格里斯河方圆20英里的范围内,他们建立宏伟的宫殿和寺院,官吏则在此营建有装饰及壁画、喷泉、花园和浴池等设备的豪华住宅。阿尔——穆塔瓦基勒(Al-Mutawakkil)花费70万第纳尔建了一处广大的聚会所,以表明他对信仰的虔诚。他只花了相当少的费用兴建在雅法里亚(Jafariya)的皇宫,包括珍珠殿和欢乐殿,这些建筑环绕以花园及溪流。为筹集兴建及装修的资金,他一面提高税收,一面将政府的高级官位出售给出价最高的人。他同时以迫害异端、维护正统来保持安拉神的尊严。其子唆使土耳其卫队把他杀了,篡夺王位,自称为阿尔——穆恩塔希尔(Al-Muntasir),即“他在上帝中的胜利”。
在外力征服这一王朝之前,其内部因素加速腐化了哈里发的政权。由于过度的饮酒、淫欲、奢侈和堕落冲淡了皇族的血液,他们的子孙都很虚弱无能,不理朝政,只沉溺在声色之中。这种日渐增长的富贵逸乐、荒淫无度的生活,在统治阶级中蔓延滋长,而人民也随之纸醉金迷地生活,失去战斗力。这些未经训练的生手,当然无法统治如此分歧丛生的、庞大的帝国。种族与疆界纷争愈演愈烈。阿拉伯人、波斯人、叙利亚人、柏柏尔人、基督徒、犹太人及土耳其人互相仇视。曾使阿拉伯人统一的信仰,分裂成各种教派,加深了政治及地域上的歧异。近东地区的生存依赖水利,那些化瘠土为沃野的运河,需要经常的维护、疏浚,那不是一个人或某一家族有能力提供的。一旦政府对运河系统的整治陷于无能和疏忽,食物的供给就远落在人口的增殖率之后,饥旱接踵而至,以平衡这一不平衡的现象。由饥荒和瘟疫带来的贫困,并没有使征税者有所收敛。农民、工人及商人眼看自己辛苦所得纳入政府的花费及私囊,对从事生产、拓展商业也就失去了兴趣。结果政府财政崩溃,岁入减少,军队粮饷不能按时给付,军心不稳。就像当年日耳曼军队取代罗马军队的地位一样,土耳其军人在阿拉伯军队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穆恩塔希尔以来,土耳其军人就控制了废立哈里发的实权。这一连串卑鄙血腥的宫廷阴谋,造成巴格达哈里发的更替频繁。
中央所发生的政治上的变乱及军事上的软弱,造成了帝国的解体。统领各省的行政长官与中央只具形式上的联系,他们计划永久巩固其地位,使其成为世袭制度。西班牙于756年,摩洛哥于788年,突尼斯于801年,埃及于868年相继宣布独立。九年后,埃及军事统帅攫夺叙利亚,至1076年已控制叙利亚大部分地区。阿尔——马蒙为酬谢其将领泰希尔的功业,将呼罗珊封给他及其子孙。泰希尔王朝(Tahirid)以半自治的方式统治了大部分地方,直至萨法尔(Saffarid)王朝兴起才告结束。929年至944年,什叶派穆斯林的一个部落,哈木丹尼人(Hamdanid)占领了美索不达米亚及叙利亚的北部,并以摩苏尔(Mosul)及阿勒颇(Aleppo)为其璀璨的文化中心,从而巩固了他们的政权。国王赛弗——道拉(Sayfùl-Dawla)也是诗人,他将当时最著名的哲学家法拉比(al-Farabi)和阿拉伯最受欢迎的诗人阿尔——穆太奈比(al-Mutanabbi)请到阿勒颇宫中居住。居住在里海高地的白益(Buwayh)酋长的后裔最后夺得了伊斯法罕及设拉子和巴格达(945年)。近一个世纪之久,他们迫使哈里发们依照他们的吩咐行事,使这位“信徒的司令”变成伊斯兰教正统派的领袖,而这一削弱中的国家听命于什叶派的白益酋长指挥。白益王朝最了不起的国君,阿杜德·杜拉(Adud al-Dawla),以设拉子为首都,使它成为伊斯兰世界中最美丽的城市之一。但是他也不忽视其他城市的建设,在他及其继承者的治理下,巴格达又重新找回了哈龙时代的光彩。
874年,萨曼的后裔,一位祆教徒贵族创立了萨曼王朝,统治着外高加索和呼罗珊两地,一直至999年。我们并不认为外高加索在科学和哲学史上有辉煌的成就,但在萨曼诸君统治下,布哈拉及撒马尔罕两城可与巴格达媲美,是学术和艺术中心。波斯语言复活,成为伟大文学的媒介。萨曼政府对中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阿维森那予以妥善的保护,并任其使用宫廷丰富的藏书。中世纪最伟大的医生拉齐(al-Razi)将其医学上最重要的著作《曼苏里》(Al-Mansuri)献给萨曼王朝的一位王子。990年,土耳其占领布哈拉,并于999年推翻了萨曼王朝。正如拜占庭用了将近三个世纪来抵御阿拉伯的扩张一样,现在穆斯林也不得不为对抗土耳其势力的向西扩张而战,稍后土耳其人必须抵挡蒙古势力的南侵。人口膨胀的压力,造成生活物资的匮乏,于是出现了大量的移民,这是这一时期最重要的历史事件。
962年,一队土耳其冒险者,在当过奴隶的阿尔普提金(Alptigin)的率领下,由土耳其出发,侵入阿富汗,占领吉兹尼(Ghazni),并在那里建立伽色尼王朝(Ghaznevid)。苏布克提金(Subuktigin)原先是一名奴隶,最后成为阿尔普提金的女婿和继承人,他将王国的领域扩展至白沙瓦(Peshawar)及部分呼罗珊地区。而其子马赫穆德(Mahmud)将从波斯湾至阿姆河的全部波斯领土收入版图,经大小17次残酷的战争,将旁遮普(Punjab)也纳入帝国的范围,而把大量的印度珍宝收入他的府库。因为掠夺来的财富充实了府库,为了解决军队遣散所带来的失业问题,他将部分财富及人力用来建筑吉兹尼伊斯兰教聚会所。据一位伊斯兰教历史学家记载:
这座寺院有一个巨型大厅,厅内可同时让6000人举行礼拜,而没有不便的地方。附近他又建起一所学校,学校内有一座图书馆及许多珍贵的书籍……而学院供给他们生活及日常必需品,并按年按月发放薪给。
以学院和宫廷为大本营,马赫穆德延聘了许多科学家,包括比鲁尼(Al-Biruni)和许多著名诗人,当时最有名气的诗人斐尔杜西也在内,他勉为其难地奉献给马赫穆德波斯史上最伟大的史诗。当此30年间,马赫穆德在许多方面都是居于世界的领导地位;但是在他死后7年,整个帝国完全落入塞尔柱土耳其人的手中。
将土耳其人形容成野蛮民族是一个错误,就像我们必须修正对罗马的征服者日耳曼人的称呼一样,因为当土耳其人统治整个伊斯兰帝国的时候,土耳其人已经脱离了野蛮的境地。从贝加尔湖向西北迁移时,定居中北亚的土耳其人,在6世纪已在可汗的领导下有了很好的组织形式。他们已发明冶铁的方法,所制武器坚韧耐用,就像他们用来惩治叛国、谋杀、通奸及怯懦的法典一样,可置人于死地。他们生育率超过战争导致的死亡率。1000年,土耳其的某一支,以其领袖塞尔柱(Seljuq)闻名于世,它统治了外高加索及土耳其斯坦。吉兹尼的马赫穆德欲抵制这股土耳其人的侵略势力,就俘虏了塞尔柱的一个儿子,将其囚禁在印度(1029年)。震惊暴怒之余,塞尔柱土耳其在贵族托格茹(Tughril)坚定而熟练的领导下,占领了大部分波斯土地,同时派遣代表向巴格达的哈里发卡伊姆(Al-Qaim)表示愿向他及伊斯兰臣服,从而铺好了前进的道路。天真的哈里发希望这群无所恐惧的战士能将他从白益贵族的压力下解脱出来,便邀请托格茹前来援助。托格茹应约前来(1055年),白益贵族纷纷逃遁。卡伊姆与托格茹的侄女结婚,并自封为“东方及西方之王”(“King of the West and East”)。一个接着一个,盘踞在亚洲的伊斯兰教小王国都臣服在塞尔柱的膝下,终于,巴格达被再度承认它的至尊地位。塞尔柱人即采用苏丹——主人——这一头衔,哈里发这一称呼仅被用来指称宗教领袖。他们带给政府新的活力与潜能,而将对正统派信仰的狂热灌输入伊斯兰教教义中。与两个世纪后蒙古人摧毁被征服者的一切不同,他们很快地吸收这一较高的文明,而将这个濒临破碎的国家散处四方的各种力量统一起来,使其融入新的帝国,并在十字军东征期间——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长期斗争中——给它一股力量,使其得以残存。
亚美尼亚(325—1060)
1060年,塞尔柱土耳其将其侵略魔掌伸入亚美尼亚。
这个窘困的小国,几个世纪来一直感受到敌对帝国侵略的威胁,因为其境内的崇山峻岭阻碍了防御上的统一,而其美索不达米亚及黑海之间的谷地为敌人提供了入侵的捷径。希腊和波斯为争夺这些商路和军事捷径而战,“色诺芬的1万大军”曾横越此处。罗马和波斯为争夺此地大动干戈,拜占庭与波斯、拜占庭与伊斯兰以及俄国与英国,也都曾为此争斗不休。历经外国的压迫与统治的艰辛,亚美尼亚维持了一个实际独立的局面,充满活力的商业及农业经济,形成自己的法令、文学及艺术,在文化上自成一体。它是第一个以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303年)。在讨论基督的本质时,他们接受基督一性论者的观点,而否认他有人类的弱点。491年,亚美尼亚主教们纷纷脱离希腊及罗马基督教,另行成立完全自治的亚美尼亚教会。直到5世纪初叶以前,亚美尼亚的文学作品都是用希腊文写作,直至梅斯洛布(Mesrob)主教发明固定的拼音法,始将《圣经》译成亚美尼亚文字。自此以后,亚美尼亚有了丰富的文学作品,大部分是宗教和历史方面的。
642年至1046年,这个国家在名义上属于哈里发,实际上保有其自主权,而且是一个基督教国家。9世纪,巴拉拉图尼(Bagratuni)家族以“诸侯之王”(Prince of Princes)的名义建立王朝,建都于安尼(Ani),给这一国家带来几个世代的进步与和平。阿索特三世(Ashot III)深受人民的敬爱。他建立了许多教堂、医院、女修道院及救济院,并且(据说)如果没有贫民参加,他绝不坐下来自己用餐。其子加吉克一世(Gagik I)统治时繁荣及进步达到了巅峰:到处设立学校,城市因贸易而繁荣,而且富有艺术气息;卡尔斯(Kars)崛起,成为文学、神学及哲学的中心,与安尼抗衡。安尼有令人难忘的宫殿及著名的天主教堂(约980年),是一座波斯与拜占庭混合式建筑,有尖顶、拱形桥梁和圆柱建筑,以后融入了哥特式建筑艺术的其他特征。989年,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教堂的圆顶因地震倒塌后,拜占庭皇帝即指定安尼天主教堂的建筑师特德特(Trdat)负起重建的艰巨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