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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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秦王摸过的

濮阳东市的孟氏器行是一家专卖精品摆件的高端店铺,里面都是漂亮的手工艺品。

漆器和纯铜器是主要商品,放在两排低矮的货架上。

地上有些只上了清漆的原色木雕和打磨光滑的石雕。

外面的东西很普通,漆器大多是日用品。

家里的漆碗和耳杯就是从这里买的,还有存放食物的食器,和大大小小的箱子木匣。

纯铜器一般是筒灯盏和香薰炉,案上的、落地的、高脚的、扁圆的。

造型丰富,做工也细致。

这个时代的灯具器型已经可以达到非常精致细腻的水平。

一盏鸟形防烟铜灯上的羽毛根根毕现,神情栩栩如生。

虽然看起来呆萌,但能感受到匠人的诚意,他一定是个特别有童心的人。

然而普通人也不会来买什么鸟灯,省着钱买灯膏多好。

段灵儿就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

自从接下青禾轩,她就卖了自己多余的钗和玉,还有两盏有九个灯盘的落地灯。

全是来这儿卖的,所以对这里熟门熟路。

也知道器行真正的生意,从来不在前厅。

东家姓孟,店里有一个掌柜和四个伙计,还有几个客人在挑选。

荆轲和段灵儿径直来到柜前,掌柜低着头在算小账。

灵儿敲敲台面:“董掌柜。”

董掌柜是个颧骨突出的精瘦老头儿,灰眉长长地挂拉下来。

抬头看见来人,眼睛一亮:“段姑娘,好久不见,又来卖家当?”

一个人如果开始变卖家当,那很大程度上,是这个家庭开始衰落的初期表现。

青禾轩早就不行了,这是濮阳东市各家店铺的一致共识。

当初它火的时候,其实四方商家都羡慕嫉妒恨。

后来落没了,走的走散的散,同行都有点幸灾乐祸。

如今巴不得它赶快关门,可没想到居然撑了这么久,还被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给扛了下来。

老人们提起青禾轩,都会感慨一句:“啊?它还开着呢?”

不过毕竟只是个姑娘,也根本不能扭转颓势,顶多是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

所以大家对段家都有点不屑,还与他家来往,都是因为段然会穷装大方请客。

而这些人在言语上的便宜也没少占,总会找着机会来讽刺一下。

段灵儿心中冷笑一声,脸上温婉柔和地微笑道:“董掌柜说的哪里话?不过就是来卖些家里不用的东西罢了,落灰了还得擦,看着碍眼,这里不就是……呵呵,专收这些的么?您是最懂的。”

董掌柜眯着眼睛冷哼一下。

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声音甜得很,可就是带刺,还没法反驳。

老头儿决定不理她,捻捻胡须,瞄了眼荆轲背的包袱。

砸吧一下嘴:“就是那东西?”

荆轲点点头,把包袱放上柜台就要拆开。

段灵儿摁住他手,冲董掌柜说道:“掌柜的,这次的东西不一般,不是在外面能谈的起的,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进去聊。”

董掌柜知道段家宝贝多,段然虽然不识货,但她闺女可不好糊弄。

便点点头,朝后门伸手:“二位请吧。”

……

三人穿过院子,后门是东家孟皓的会客室。

他正在与人谈事,董掌柜把荆轲和段灵儿领进隔壁的房间。

对坐下来,董掌柜搓搓手,期待着看到段家闺女又来卖什么宝贝了。

“二位,可否先将物件给我一看?我这个做掌柜的,也好跟东家传个话。”

段灵儿点点头,荆轲就把布包打开。

露出一对镶金黑漆鹿,和那组夔纹套匣。

董掌柜愣了一下,皱起眉毛,刚要上手摸,就被荆轲挡下。

“掌柜的,漆器易沾指印,免得影响外观,还是等东家来了再仔细看吧。”

他笑得礼貌,语气坚决,董掌柜只好作罢,起身去隔壁通传东家。

等他走后,段灵儿凑到荆轲耳边小声说道:“他们会压价,会把这东西说的不值钱,我上次来卖玉就被他们压掉四成,后来孙夫人无意说到,我才反应过来,她家丈夫跟孟皓有来往,这里的漆器也都是孙家的货。”

荆轲点点头:“嗯,知道了。”

她轻拍他一下:“你知什么知道了?我们连这东西值多少钱都不清楚,怎么跟人开价?那不都是伸着头给人宰么?况他知道我青禾轩需要钱,开价肯定不会手软,你、我们……有把握么?”

“这些事,”荆轲舒眉笑笑,“你现在才想到,不觉得太晚了么?”

段灵儿疑惑地看着他,觉得这他表情也太淡然了吧,好像……

好像是胸有成竹。

“你有把握?”灵儿欣喜道,“能卖个好价钱?”

“呵,也许吧。”

荆轲低头抿了一口水,盯着夔纹套匣若有所思。

这个东西,他曾听别人提起过。

……

隔壁房间。

孟皓正在跟一个锦衣少年谈事。

这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精巧玲珑,皮肤水嫩白皙,乍眼看去有点稚嫩。

身形纤弱,腰间配白玉,头顶铜冠镶着一颗松石。

面前一把短剑,推到了孟皓面前:“这是秦王摸过的剑,昆山赤铜,便宜卖给你,十镒。”

(一镒就是一个四两半的小金饼,两是秦两,一镒约一万八千钱)

孟皓叹了口气,端起剑端详片刻,又默默放下。

“吕姑娘,你这剑是好剑,赤铜无疑,可十镒实在是天价,顶多一镒。”

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吕萌。

她生性跳脱,喜怒随性,此时不知又跑来出什么幺蛾子。

吕萌蹙眉道:“这可是当今秦王摸过的,难道不值十镒?”

孟皓面色犯难道:“你这……怎么说呢,剑是剑,秦王摸过归摸过,我是卖东西的,只看物件本身的价值,像什么谁用过的、谁玩过的,人们也不知道啊,这剑上又没刻字,实在难以令客人信服。”

“如此说来,”吕萌沉下脸色,“你是不信我吕家咯?”

他摆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吕家声望,一诺千金,只是……我信了你,别人不信我,我要怎么去卖这剑呢?”

“那不是我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姑娘,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

孟皓很想说,你父亲没教过你么?随即强压住这种冲动。

文信侯刚入殓没几天,这丫头不好好在家守孝,还跑出来卖什么剑。

他摇摇头,又说:“秦王摸过的剑,那可是旷世奇宝,我孟氏器行是小本生意,受不下您这宝剑,还是请姑娘去别家看看吧。”

吕萌怒声道:“怎么,连十镒都付不起么?你们白做那么多年生意了!”

孟皓皱起眉,刚要开口,董掌柜敲门进来。

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当即问道:“你可看清了?真是夔纹?四角镶铜?”

“小人看得清楚。”

孟皓点点头:“知道了,就来。”

接着朝吕萌拱手道:“吕姑娘,隔壁还有客人,恕在下失陪了。”

她皱了下眉:“什么东西比我这把剑还要紧的?”

“鎏金扣器,”孟皓严肃道,“确是要紧的东西。”

“扣器?”吕萌当即拍案:“我也要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