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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菲利亚·福格一行冒险穿越印度密林

为了抄近道,向导把尚在修筑的铁路线撇在了右边。这条线,由于温迪亚山脉犬牙交错,就不能像菲利亚·福格所希望的那样取一条直道。帕尔西人向导对当地的大路小道了如指掌,声称从森林中直插过去,可以少走20来英里,所以大家都相信了他。

菲利亚·福格和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深埋在驮鞍里,只露出个脑袋来。驭象者赶着大象狂奔,颠得他俩左摇右晃的。但是,他俩都以英国人所固有的冷静忍受着,不过,他俩不怎么交谈,只是偶尔互相看上一眼。

至于“万事达”,他骑在象背上,颠簸之苦更甚。他遵从主人的告诫,尽量不让舌头待在上下牙齿之间,因为那样会一下子把舌头咬断的。这忠厚的小伙子,忽而被颠到象脖子上,忽而被甩到象的臀部,仿佛马戏团的小丑在玩弹跳板。但是,在这“鲤鱼打挺”的过程中,他还在说说笑笑,嘻嘻哈哈的,时不时地从旅行袋中掏出一块糖来逗“奇乌尼”,“奇乌尼”用长鼻子把糖块裹走,但脚步仍旧没有放慢。

走了两小时之后,向导让大象停下来休息一小时。大象在附近水潭中先喝足了水,又大嚼了一顿嫩树叶和小树枝。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不反对小憩一下。他都快要颠散架了。福格先生宛如从床上爬起来似的精神非常饱满。

“他真是铁打的!”少将钦羡地看着福格先生说。

“是锻造的。”“万事达”一面忙着准备简单的午餐,一面接着话茬儿说。

中午时分,向导示意上路。走了不一会儿,眼前便呈现出一片蛮荒景象。大片茂密森林的后面,连接着一片罗望子果树林和矮棕榈树林。再往下,便是广袤一片的贫瘠平原,蔓生着一些荆棘杂树,还随处可见一些大块的正长岩。上本德尔肯德的这一大片地方,很少有旅行者涉足。这里住着一些狂热的人群,恪守着印度宗教最可怕的教规。英国没有能在这片印度土王的势力范围内实行真正的统治,更不用说去管辖温迪亚群山中的那些人迹罕至的边远地区了。

福格等人有好几次看见一群群杀气腾腾的印度人瞧着这头奔驰的大象,在挥动拳头吼叫着。不过,帕尔西人向导把他们视为灾星,总是尽量地避开他们。在这一天里,一路上很少见到野兽,偶尔遇上几只猴子在边溜达边装腔作势地大做怪相,“万事达”觉得非常好玩。

“万事达”原本就有许多忧心的事,现在正有一件让他心烦:到了阿拉哈巴德火车站之后,福格先生将怎样处置这头大象呢?带上它一起走?不可能!买它的钱外加运费,那可得把人弄得倾家荡产的。把它卖掉?把它放了?这头了不起的畜生倒是真值得让人怜爱。万一福格先生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他“万事达”,那可就让他大为其难了。这事可真叫他烦心。

晚上8点,温迪亚山脉的主峰已经翻过,这群远行者就在北坡脚下的一间破败小屋里打尖了。

这一天走了有25英里光景,离阿拉哈巴德火车站还有这么远的路程。

夜气袭人。驭象者在小屋里用干树枝生起了一堆火,暖洋洋的,大家都觉得惬意。晚餐就是在科尔比镇买的那些食物。旅行者们都累得散架了,草草地吃了晚饭。饭后,一开始还断断续续地扯了几句,不一会儿,大家便都鼾声大作了。向导守着大象;大象也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站着睡着了。

一夜平安无事。偶尔有几声豹子的呼啸,夹杂着猴子的尖叫,打破这夜晚的寂静。不过,这些野兽只是叫叫而已,对小屋的客人们没有丝毫威胁的意思。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像个疲惫不堪的行伍老兵似的酣睡不醒。“万事达”睡得很不踏实,老是梦见白天骑象折腾的情景。至于福格先生,他像是睡在萨维尔街的家中一样安稳。

早上6点,他们又上路了。向导希望当天晚上赶到阿拉哈巴德车站。这样的话,福格先生自旅行开始以来节省下来的那48小时就只损失了一部分而已。

他们下了温迪亚山脉最后的几段斜坡。“奇乌尼”已经在快速奔跑。将近中午时分,向导绕过位于恒河支流卡尼河畔的卡伦杰小镇。他总是避开有人住的地方,感到在这荒野上更加安全。这片荒野预示着到了这条大河盆地的洼地了。阿拉哈巴德车站就在东北方向不到12英里的地方。他们在一片香蕉树丛下小憩,那香蕉跟面包一样能果人肚腹,旅行者们非常赞赏,说是“像奶酪一样香甜可口”。

到了下午两点,向导赶着大象钻进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得走上好几英里才能穿越过去。他宁可这样在树木的遮掩下前行。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遇上任何麻烦。看样子一路上会平安无事的。可是,突然间,大象有点儿焦躁不安,停下不肯走了。

这时正是下午4点。

“怎么回事?”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从驮鞍里探出头来问道。

“不知道,长官。”帕尔西人边回答边竖起耳朵注意地听茂密树林里传过来的低低的嘈杂声。

过了不一会儿,这嘈杂声变得清晰可辨了,像是一场音乐会,有人声和铜乐声,不过离得很远。

“万事达”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竖得高高的。福格先生则闷声不响,耐心地静观着。

帕尔西人跳下地来,把大象拴在一棵树的粗干上,自己则钻进最繁茂的灌木丛中。几分钟过后,他跑回来说:“是婆罗门教徒的仪式游行,正在往这边走来。咱们尽量别让他们看见。”

向导解下大象,牵进一处树丛中,并叮嘱旅行者们千万别下来。他自己则随时准备着,如果不得不逃的话,便马上跳到大象身上逃走。不过,他寻思,游行的信徒们会走过去,发现不了他们的,因为浓密的树叶把他们给完完全全遮挡住了。

人声和乐声混杂着传了过来。鼓鸣钹响之中,夹杂着单调的歌声。不一会儿,仪式队伍的排头来到了树林中,离福格先生他们藏身之地50来步远。他们透过树枝,清晰地看出这支宗教仪式队伍里的奇形怪状的人。

走在排头的是一些头戴僧侣冠、身披花袈裟的僧侣,前后左右簇拥着一些男人、妇女和儿童,高唱着某种挽歌。歌声与鼓声、钹声此起彼落,间隔有序。在他们身后的是一辆大轱辘车,车辐和轮缘上雕着一条条绞缠在一起的毒蛇。车上有一座狰狞丑陋的雕像,由披着华丽马披的4头瘤牛拉着。这座雕像有4条胳膊,全身暗红,眼露凶光,披头散发,舌头伸出,嘴唇酱红,脖子上戴着一个骷髅头项圈,腰上系着断臂接成的腰带,立在一个伏着的无头巨兽身上。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认出了这尊雕像。

“凯丽女神,”他喃喃道,“爱情和死亡女神。”

“是死亡女神我同意,可要说是爱情之神我可绝不同意!”“万事达”说,“简直是个老妖婆!”

帕尔西人示意“万事达”别吭声。

在这座雕像周围,一群身穿赭石色斑马纹、身上有道道可怕的流血刀口的老苦行僧,在手舞足蹈,疯疯癫癫,摇摆扭曲着。他们是一些愚蠢的着了魔似的狂热僧人,在盛大的印度宗教仪式上,甚至甘愿扑向毗湿奴神(毗湿奴教是印度教的三大派之一。12世纪中叶形成。由罗摩奴创建。崇信最高神毗湿奴、毗湿奴的配偶吉祥天女和毗湿奴的各种化身,寺庙里有他们的神像。实行苦行、素食等禁欲主义生活)的战车轮子上去送死。

在他们后面,有几个穿着东方式华丽僧袍的婆罗门僧侣,拉着一个踉踉跄跄的女子往前走。

这女子年纪很轻,皮肤白皙如欧洲女人。脑袋上、脖子上、肩膀上、耳朵上、胳膊上、手指上、脚趾上,全都戴满了首饰:项链、手镯、耳环和戒指。身穿描金紧身内衣,外罩一件轻柔纱丽,体态轻盈,婀娜多姿。

在这个年轻女子身后,让人看着反差极大地跟着一队卫兵,出鞘的军刀别在腰上,身挎镶金长把儿手枪,抬着一顶滑竿,上有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老者的尸体,如生前一般地穿着土王的华服,头上缠着缀有珍珠的头巾,身着绣金绸袍,腰系缀满钻石的开司米腰带,身佩印度土王的精制武器。

后面跟着的是乐师和一支狂热信徒的后卫队。他们的喊叫声时不时地盖过震耳欲聋的乐器声。

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神情极其阴郁地看着这一长列队伍,转向向导说道:“寡妇殉夫!”

帕尔西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并用一根指头按在唇上让他别作声。长长的仪式队伍缓缓地在林中走过,不一会儿,队尾便消失在森林深处了。

歌声渐渐消失。远处还有几声喊叫,随即便万籁俱寂了。

菲利亚·福格听见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说的那个词儿了。待仪式队伍一消失,他便问道:“寡妇殉夫是怎么回事?”

“寡妇殉夫,福格先生,”少将回答说,“就是一种活人祭。不过,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活人祭。您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明天拂晓就要被烧死。”

“啊!这帮畜生!”“万事达”气得憋不住了,大声骂道。

“死的那人是谁?”福格先生问。

“是一个土王,是那女人的丈夫,”向导回答说,“是本德尔肯德邦的一个独立的土王。”

“怎么!”菲利亚·福格又问,但声调并未显出一点儿激动来,“这种野蛮的习俗在印度至今仍然存在,英国人竟没能取缔掉?”

“在印度的大部分地方,这种寡妇殉夫的习俗已经不再存在了,”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回答说,“可是,在这些蛮荒之地,特别是在本德尔肯德邦的领地上,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温迪亚山脉北部的整个地区就是个杀人越货、烧杀抢掳不停地发生的大舞台。”

“可怜的女人!”“万事达”喃喃道,“要被活活地烧死!”

“是的,”少将说道,“活活地烧死。可是,如果她不殉夫的话,您想象不出她的亲人们会把她逼到何种悲惨的境地。他们会剃光她的头发,会不让她吃饱饭,会把她赶出家门,她会被看作下贱女人,最后像条癞皮狗似的死在什么地方。因此,一想到将来生不如死,这些不幸的女人便宁愿这么死了算了,根本不是为了爱情或宗教狂热。不过,有时候,殉夫却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政府必须百般阻挠才能制止得住。譬如,几年前,我当时正在孟买,有一个年轻寡妇跑来奏求总督恩准她殉葬。你们可以想到,总督没有批准。于是,那个年轻寡妇便离开了孟买,跑到一个独立的土王那里,了却了殉夫的心愿。”

少将在叙述的时候,向导直摇头,等少将说完,他便说道:“明天天一亮就要烧死的那个女人可不是心甘情愿的。”

“您怎么知道?”

“这事在本德尔肯德邦尽人皆知。”向导回答说。

“可是,这个不幸的女人好像并未做任何反抗啊!”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指出。

“那是因为他们用大麻和鸦片的烟把她给熏晕了的缘故。”

“他们这是要把她弄到哪儿去?”

“弄到庇拉吉庙去,离这儿有两英里。她将在庙里过夜,等着天明殉夫。”

“殉夫在什么时候来着?……”

“明天天一亮。”

向导说完便把大象从林子深处牵了出来,爬到象脖子上去。可是,当他正要吹口哨让大象上路的时候,福格先生拦住了他,一面对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说:“咱们去救这个女子怎么样?”

“救这女子,福格先生!……”少将大声说道。

“我还富余12个小时,可以用来救她。”

“嗯!您可真是个热心人!”弗朗西斯·克罗马蒂先生说。

“有时候是的,”菲利亚·福格简单地回答道,“在我有时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