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余音绕梁
应安府,晨阳初露。
大量官兵涌进城内,霎时之间,层层搜捕而来。
客栈内的杨欢被喧嚣之声惊醒。落下床来,正欲探头观望。突然,一只飞镖迎面而来。伸手一招,镖上绑着纸条。
城西。
一座豪宅内的金色大殿上,紫色蒙面人正坐在一把长长的靠背椅上。
“尔等退下!”一句轻盈的声音像简单的旋律一般从她的口里哼出。厅内宽敞明亮,窗棂图案艳美。
刹那间。一位身着白衣黑袍,气色爽朗的少年在门口处朝里张望了一下。停留片刻后恰进门来。
紫色蒙面人瞧他进来,即正正身子,用手靠着胸口,像是要抚平心中的絮乱和按住那颗激动跳跃的心。
她小巧玲珑,如美丽的紫花盛开在金色的大殿之中。淡淡的香味,像正在酥醉投影中的梦,让人永远不想醒来。
他瞅了她一眼,又故着斜瞟而过。
壁内四周的字画被透过窗棂的晨光布射着。晨阳西走,彩光流淌。如烟波浩渺之影,如夕阳洒灰壁之上。
“字画真美!”他嘀咕了一句,从容地笑了一下。他似乎不懂细处的美,是被广布的那一片烘托出了情怀。
“咳,咳。”她咳嗽两声,即正正身子。
现在,他走了过去。
在她的近旁找了一把座椅,没坐。一只手扶在靠背上,一双眼睛把她瞅着,露出晶亮的光。
“齐齐格儿,”他叙述道,“未来这里之前曾在不死山庄有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香味与这里海同。那儿的大厅下有你们的一个巢穴,其部下化着一名老仆人,以收尸为名敲响了鼓催我离开。我欲离开时怕我逗留,便收了我的碎银。随后,跟踪我去了半道酒店,那里的部下向你禀报已向我投毒。你便故意和你的部下大声理论丢了一匹黑马。”
说到这里杨欢把齐齐格儿瞟了一眼又道:“试想一下,两个白袍男子在一个弱女子的厉声下回答的却是软弱无力之音。借寻马的理由来到楼上打翻我的酒菜。将头探出窗外时外面是张弓以待的,你却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时格儿的脸色已经泛起了红云,杨欢接着又道:“客栈之中的那些糕饼含了一种慢性毒药,本想害我却又将那些毒糕抛掉。那毒怕茶,每次我都以茶化之;在南北二剑返回千山的路上昭北在林中被劫持。我向你谈起了昭北有肝疾,念着我喜欢那孩儿便从魏长柯的手里领到你的这间房中,去诊命堂抓了治肝病的药;我邀你一同前往路途遥远的千山时你怕昭北恐有性命之险你故着不去。”
杨欢说到这里脸上有些惭愧:“为调你们出来我装中毒之态,让梅林老祖去捣毁了炼丹的土窑便在桥头劫持了你,以你换昭北恰如你已久的心愿。”
杨欢说到这里突然一抱拳:“堂堂郡主拿娇小的身躯里却有一颗广漠辽阔的心,杨欢这厢有礼了!”
“杨公子快快请起!”说完,齐齐格儿起身扯去面罩,走到近前扶杨欢起来。
杨欢谢过之后,又道:“格儿这般,又如何交待?耳目众多,传音旋绕。渺渺之事,到了朝廷却如山状海宽。”
格儿从容地道:“我乃行人间正事,即使成仁,有何惧怕?广谱天下,舍身化雪还少吗?”
“在下佩服之至!”杨欢又道,“郡主赛木兰之勇,过木兰之心。”
“哪里的话,”格儿回道,“公子言过其实了,木兰从军,刀枪剑影,驰骋于疆场,征战于海心。我乃利职务之便尽棉薄之力而已!”
“杨欢尚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
“制造金丹何须婴儿之躯婴儿之血、婴儿之泪?”杨欢道。
格儿听言露出惊恐,连忙问道:“那配方乃天涯一老道修出,乃牛羊之血,磨粗粮取细,稍加些药材,哪有公子所言配方?”
杨欢道:“南北二剑乃诚实之人,此二人曾在土窑目睹亲见。”
“噢?”格儿面上惊恐叠着惊骇,在厅中踱着碎步。
一会,她说道:“我前去查察,倘若真有此事,便修书奏折呈皇上御览!
“如此甚好!”杨欢说。
杨欢又道:“藏宝图乃何物为何陷害于我?杨欢身负血海深仇爹娘均遭奸人所害,而今亡命天涯居无定所。几次下来,倘不是郡主搭救杨欢已被挫骨扬灰!”
“听爹爹讲起,”格儿回道,“朝廷丢失了一只锦盒内附宝图一张,乃是东厂十三鹰所为,其他十二鹰均在朝廷对质你却只身逃走。”
“咳!”杨欢叹道,“杨欢要那宝图何用啊?实乃杀人灭口的伎俩,哪里还有十二鹰对质。他们均遭毒手,尸骨已被挫骨扬灰了。”
说道这里,杨欢瞅着格儿,又道“而今,杨欢愿同郡主一同前往朝廷对质,一来还我清白之身二来郡主也好对朝廷交待!”
“使不得的,”格儿厉声道,“你倘若同我回到朝廷必死无疑,我一个女儿身到那时无兵无权可救不了你。”
“那,”杨欢望着格儿时心中十分难过,张嘴却无话说出。
他仿佛瞧见格儿因他牵连正在受刑,魏阉人正在狂笑中举鞭暴打。
“郡主可凶多吉少啦!”
“公子不必多虑,”格儿笑道,“我爹爹乃朝廷重臣,怕其他人奈何不得。”
“还是同你前往的好!”
“使不得!”
格儿突然道:“听你头次在阳春谷说起你爹娘为你定一胎亲,可有信物?”
杨欢刚要回答时左值卫突然走进来禀报:“郡主,有人求见!”
“是何人求见?”
“魏长柯。”
“送杨公子去后院!”格儿对左值卫令道。
……
魏长柯被请了进来,红衣黑帽精神抖擞。
来到厅前上前行礼:“郡主在上,魏长柯特来禀报!”
“魏大人,又生何事?”格儿道。
“今日已联合应安知府全城布查,杨欢鼠儿虽武艺超群,也奈何不了众兵。今日,量那小儿插翅难飞!”魏长柯拱手回道。
“咳,咳,”格儿咳嗽两声,沉沉地说道,“魏大人身为朝廷臣子,却不懂儒雅之礼。”
“唔,”魏长柯一脸茫然转着眼珠,问道,“卑职不明?”
格儿瞅着他即正正身说道:“我大明之朝乃礼仪文化之国,江山锦绣被你等整日粗言秽语污染。我乃女儿之身,那些咄咄的污辞令人不堪入耳还望多多改善。”
“唔,郡主训的是。”魏长柯连忙回道,“杨欢鼠,”,‘儿’没吐出,连忙改口,“杨欢等捣毁我土窑卑职怕耽误不得,又另选一地方乃知府大人推荐。”
“我来问你,”格儿道,“制造金丹所需何物,实用何种材料,不得谎报。”
“唔,”魏长柯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呈报。
见着他闭口不语。
格儿试探道:“听土窑厂卫领兵呈报以婴儿为主可有此事?”
见着他又闭口不言。
格儿厉声道:“还不从实呈报上来?想那受皮肉之苦吗?”
“郡主大人!”魏长柯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回道,“实乃不是卑职所为,是,是,”魏长柯欲言又止,眼珠转着,半天也找不出托词。
“说!”格儿一声厉吼,“大明江山被尔等乱臣贼子糟蹋我定要将此事呈报圣上!”
“卑职乃一小小执事,只管行事,其余无权过问。”
“你且退下!”
魏长柯出了大厅,脸色惨白,慌忙而逃。
格儿唤出右值卫,对她说道:“我修书一封奏折你即刻进京面呈圣上,一路多加小心途中若生歹事即刻吞入腹中。”
案上摊开一张厚纸,即刻洒洒落下:陛下:我主恩洒四海,惠泽九洲。却以人料为食。圣上所食金丹乃婴儿为料。天涯臣民无不悲泣惊恐,所生之儿均藏匿于洞中。望圣上勿信妖道谗言此丹乃是乱臣贼子达到茶毒圣上龙体之目的。望圣上授臣权益之职。臣定不负龙望!臣叩拜万岁!
格儿送走右值卫来到后院不见着了杨欢,便唤出左值卫问道:“杨公子呢?”
左值卫俯身回道:“公子已经离去,他说过些日子再来拜访。当下耳目眼杂在此逗留多有不便还让你多加小心才是。”
魏长柯回到地厅,坐在台阶上慢慢回想。
脸色由平淡转为惊恐。不论怎样?自己都是一颗棋子。无论谁胜谁负?自己终将是那断头之鬼。他已察觉出郡主对杨欢此人的态度,这是一块巨大的挡路石。有她在,自己寸步难行。突然,眼睛一亮,对随从吼道:“笔墨伺候!”
案上摊上一张厚纸,乌突突地画到:千岁在上!天涯炼丹细事郡主查出药方,卑职疑她与杨欢私通,疑她将炼丹药方呈报圣上。卑职已派人盯视,卑职无能叶无权无力。而今,兵零将寡寸步难行,七狼只有天狼在,望大人多多派兵。卑职叩拜千岁大人!
随后,唤出一名精灵之人,带信连夜进京。
应安府被官兵和厂卫搜成一片狼藉也未见杨欢踪影。
知府大堂上。
宽大的红椅如罗篼般地装着身着青袍,头戴黑帽的知府大人。瘦脸紧绷着,像是捂着一张白纸。小眼朝大堂之下瞅着。干瘪瘪的薄嘴一直张开,一只手中端着的茶中正冒着一缕儿细烟。
堂下跪着一位军校,节节巴巴地从口里挤出了几个字:“大人,没,没有搜到杨欢。”军校说完,抬着眼皮把知府大人瞅着。
知府大人见他没有继续禀报下去,把茶杯送在嘴边猛喝了一口。
“没有了?”知府大人问道。
“没,没有了。”
“去,把马良给我唤回来。”知府大人吐出口里的茶渣,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多时,从堂外走进一位身材高大,身着杂花青袍的男子。头戴圆帽,腰佩长刀。
知府大人瞅着他。仿佛从那张刀削似的脸上的那双透亮的眼睛里,瞧着了希望的光芒。
“马良见过大人!”马良道,“知府大人唤卑职何事?”
知府大人示意他坐下,说道:“刚才军校向我禀报城中没了杨欢踪影,以你看,那逃犯会身在何处?”
马良回道:“既然城中无人,怕是逃远了。今日搜查,城中已成一片狼藉,糟蹋不少好货。百姓怨声四起,明日还是不要继续的好。”
“所以,”知府大人瞅着他,目不转睛地又道,“抓捕杨欢之事还望马良费心才是。”
“卑职明白!一定尽心尽力。”
马良离去。
知府大人回到书房之中。
刚坐下却从房中崩出一个人来,抬头一瞅,转惊为笑。
“魏大人嘱咐抓杨欢之事,本府已吩咐金刀马良查办,他乃本府神捕,不久便会有结果。”知府大人道。
“杨大人费心了。”魏长柯道,“抓捕此人乃九千岁之命令。那厮盗窃宝图想私通外围毁我朝纲。而今,又捣毁圣上的炼丹之地,你身为应安知府,若不速速抓捕归案朝廷怪罪下来你我二人可是要受牢狱之灾的。”
杨大人听的心惊胆跳,过去掩上房门。
对魏长柯道:“九千岁乃当今圣上的宠臣,权大势大,卑职怎能不知。不过,抓捕那厮为何不见着朝廷颁布的抓捕公文?本府眼拙,未瞧出这其中的蹊跷。”
魏长柯转着眼珠在书房中踱了几步,随后又道:“此乃朝廷秘密,杨大人不要多问的好,祸从口出专心查办便是。”
过了一会,杨大人又埋头曲项的问道道:“炼丹之地,正在建造,不久便好。所需什么材料?望杨大人提前告知,本府也好提前贮备。”
“安心建造便是,所需材料朝廷会派人送来。杨大人无需操心。”
“如此甚好!”
……
夜空,被锅墨似的零星涂染。
空中的那些亮块露出了阴暗的光。大地上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如扭动的妖影。树稍被扰得“唰”响,似猛来的妖声那般骇人。
山凹里,寂静骇心。
杨欢无铺无盖地躺在破落不堪的庙中。旁边生着微弱的柴火,火星子正在暗淡。唯有的一座本来肮脏无光的神像,现在,却有了一种纯光。成了一个没有凶像不用拔刀残害的伙伴。
他不愿惊扰城中的百姓。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在这里孤独地呆着,毫无新意地对菩萨祈求祷告。那是一种对齐齐格儿的虔诚。
今夜,他依然无法入眠,一是寒冷的夜二是蓦然想起齐齐格儿的处境。
他考虑,天亮以前要进一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