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蜡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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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因为乡下这些年来,时兴起了打工热,乡下有不少事,就办得有些仓促。拿宝生与玉秀的婚事来说,就订得有些急切,有些草率。

宝生在城里干的是蹬三轮车拉客的活儿,越到过年,坐车的越多。为了多挣钱,直到腊月二十六宝生才回来。从年龄上说,他二十四了,按照乡俗,早到订婚的年龄。有些小伙子,有心眼的,品貌出众的,根本不靠父母操心在家里定亲,自己在外边碰到对眼、中意的,自己就谈下了,直接带回乡下,就结婚了。虽说宝生也外出打工有几年了,可他人老实,嘴又笨,尤其面皮薄,有陌生姑娘走近,他脸皮就羞得通红,碰到有陌生姑娘站在他跟前问路,他就有一种压迫感,心就怦怦乱跳,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平时,他拉到年轻姑娘,人家不跟他说话,他就只管闷着头蹬他的车,连一句话也没有。他挣的只是钱。不管人家姑娘模样长得再俏俏、再水灵,他都视而不见,距离相当远。像他这号的主儿,没有办法,只有走传统模式,回村经媒人牵线搭桥,给他张罗着介绍对象。

既然在外边,靠嘴对嘴,没有这个本事,那你就早点返回呀,可他只顾蹬三轮挣钱,别的事就不想那么多了。

在乡下提亲要按传统来,见面挺讲究,要挑日子的,按说腊月二十六,还算是一个见面的好日子。可你提前两天,哪怕一天也好啊,赶到家,洗洗澡,把自己收拾收拾,到了第二天赶去相亲。可他偏赶到二十六,回到家天就擦黑了,还跟鬼见面呀!腊月二十七是单头日子,腊月二十八,日子也不好,那一年没有年三十,二十九就是年三十。年三十是除夕,哪个姑娘再着急,也不会赶到年三十去相亲见面呀!

没有办法,只能等到过了年,再把宝生的婚事正式提上议事日程。按照乡俗,大年初二要到舅家去拜年,初四走姑、姨家,直到正月初六,宝生才由媒人领着去女方家见面。头一桩婚事,没提成,女方那头嫌宝生脸长得太黑,有些老相,还显得瘦,不出眼。是的,宝生进城打工,又不是去当官,是靠出苦力挣钱。他蹬三轮,天天风吹日晒,又吃得早一顿晚一顿不定时。他这个人,又省钱,不舍得吃,人当然也就显得黑、老相。男方述说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理由,可女方才不管你这些客观原因,根本不体谅,没看上就是没看上。

正月初六过去,到了正月初十。从里到外,家人帮着宝生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又去相亲。这次女方没有挑剔宝生长相,却嫌宝生人太老实,嘴上没话。媒人就打圆场说:“嘴上没话,那话都在心里,不爱说又不是傻,能说会道的人,容易心眼花,出门在外说不定拈花惹草,还是少言的人,靠得住,只要走出去,能挣钱,就是过日子人。”

媒人的话,女方父母认为在理,可就是姑娘本人听不心里去,就是不调头,媒人说也等于白说。

宝生从正月初六开始提亲,提到正月十六,期间提了好几桩媒,女方不是挑剔宝生这,就是挑剔宝生那。宝生男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伤害,他没了自信。这样见面,把他见烦了,媒人再提亲,宝生就有了情绪,不想再赶去女方家见面了。

父母苦口婆心,百般劝说,好歹总算把话说到宝生心里去了。

宝生想,村里跟他年龄差不多的都有了媳妇,有个别赶早的,已经办过婚事,成过家了。单自己这样赌气、犯倔,又顶个什么事?要是不把婚事定下来,自己就得像个葫芦在半空吊着,没着没落的。只有把婚事订下来,把葫芦切成瓢,才能派上用场,才能落到实处,才能有个好结果。

宝生与玉秀见面,已经到了正月二十。宝生在心里盘算着,提成提不成,就见最后这一回,提成了订,提不成就打工走人。

宝生来到玉秀家,玉秀把宝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感觉这人脸黑黑的,土头巴脑的,缺乏年轻人的那种帅和蓬勃向上的朝气。怎么说呢?宝生初次给玉秀留下的印象,跟玉秀心目中的向往,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而宝生呢,由于多次见面,都让女方不入眼,他的心理负担也相当重了,所以对女方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同意不同意,他只是来走个过场,因此都没咋抬头看玉秀。

两个人交谈,玉秀问得多,宝生只是被动回答;姑娘不问,他就没话,让他说,他真想不起来应该说什么。他可是鼓着劲把见面给硬撑完的。

末了,临走的时候,他才慌慌地用眼角瞟了玉秀一眼。留在他心中的印象,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就像画上的人儿。他马上产生一种很强烈的自卑感,心跟着凉了半截儿。他跟着想起一句话:水中捞月亮,还不是落场空!这样的姑娘打死也不会跟我,这门婚事根本也说不成。

玉秀的确没看上宝生,不过,在宝生之前她已经见过不少年轻后生,其中不乏各方面条件均不错的,玉秀一个也没看上。过去,父母还是让她当家的,可父母发现她仍是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就有些急,把她的权利收了回来。宝生这次来相亲,玉秀的大姐为了妹妹的事,也特地赶回来了娘家。玉秀大姐对父母说:“她心里咋样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指望她吐口,到驴年马月吧!要想把婚事尽快订下来,只有你们给她拿主见。”

玉秀的父母见过宝生之后,却表示认可。母亲说:“还是厚道的小伙好,他在外蹬三轮,人正干,不怕吃苦,又能挣钱,将来能养活你,你过了门,不愁吃穿,有日子过,这就行。”

尤其玉秀大姐,自己本身文化低,只是高小毕业,目光短浅得很,于是就从中推波助澜,她吵嚷着对玉秀说:“人长得胖一点、瘦一点,黑一点或白一点,有个啥,都是乡下人,能长多好?我看这个后生就中,像爹娘说的,踏实、肯干,能挣到钱,不苦害你。不像你高中看下的那个白面书生,仪表堂堂,样子好,可人家考上大学,咋就把你甩了?再恼再恨,也不能去抠人家眼。要不是你眼眶子高,每说一个对象,你都拿你那个白面书生作对比,到了,说一个看不上,说两个看不上。我看就是你想不开,把心思还放在那白眼狼身上,否则你的婚事,也不会拖到今天还订不成!”

玉秀让大姐这不留情面的话,给说羞恼了,站起身躲到她闺房中,忍不住泪水流淌。在她心里,她一直装着她那高中同学,他不但长得五官端正,有模有样,更重要的是他知识广泛,幽默、风趣,很有才华。后来他考上大学,鲤鱼跳了龙门,由一个农家子弟走进了高等学府,地位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法继续发展了。他考上了大学之后,起初也书信往来过,他在信中说:“尽管我跟你之间,距离越来越疏远了,可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一个好姑娘。”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他们只能选择分手。那是她的初恋,在她心中,那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怎么能忘了他?

宝生这样的小伙,土头巴脑那样,怎么也不能跟玉秀那才华横溢的高中同学比。她的心气儿高,心中又横亘着一个恋人,像宝生一类的小伙,根本就达不到她的要求条件,她当然表示不满意啦!就因为她的摇头,到了宝生这一个,连她都记不清见过多少个年轻后生了。媒人一提她,都有些头疼了,都快不想给她提媒了,她俨然已经成了剩女了。父母怎能不替她着急?只好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订下一个算了。

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玉秀,不满意也成白搭,她只能任由摆布,听天由命罢了。

宝生跟玉秀正式定亲的时候,已经到了正月二十六,往年这时候,宝生出门打工已走半个月了,今年为了定亲,把时间拖到快正月底。宝生的心里早就火烧火燎了,等亲事订好的第二天,他就拔腿走人了。

玉秀跟宝生就这样仓促订下了亲事,她心里边对宝生没啥感情,这门婚事又订得让她心里边疙疙瘩瘩的,她没有跟宝生交往的愿望,而宝生又常年打工不在家,尽管两人定亲已经两年,宝生却只是玉秀的一个摆设,更谈不上感情有啥发展。可不管玉秀与宝生有没有感情,按照乡俗,定亲两年,男方就可以向女方提出迎娶。把彩礼过罢,接下来,就把二人结婚的事情正式摆上了议事日程,不管玉秀与宝生有没有感情,两人都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