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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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会原谅

听到纪邹氏口中说出的“善妒”二字,纪容整个人都如一只发毛的猫似的蜷弓了起来。

她离开的那一个时辰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现在还没有打听清楚,可说母亲善妒?

她纪邹氏也不怕闪了舌头!父亲后院的妻妾成群,别说乔姨娘,姚姨娘,还有个没有生下子嗣的林姨娘,父亲屋里可还养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纪家可真是从骨子里就透着无赖破皮的气质,哪里有一点读书人家的明事知礼!

纪容从床上爬了起来,守在屋子里的是纪邹氏屋里的紫枝。

“嗳,四小姐,你可醒了?”

纪容揉着眼睛,噔噔噔的往外跑去,紫枝急急的跟了出来,却也没有拦住她。

“呜呜,我要我娘,我要娘亲……”

三伯母见了纪容,上前一把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伤感的道:“容姐儿,你听话,别来吵你父亲了,他昨儿个一宿也没有歇下,这会儿才回去,你乖啊。”

他只一宿没有睡觉,别人就要体谅他,那母亲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有谁心疼过她?

纪容抹了眼泪,看着三伯母道:“我母亲去哪里了?”

宋氏微微怔愣,不知道该怎么和纪容说。

难道说,是卫娘子害死了你娘?还是说,是你父亲要大归你母亲,这才让你母亲一气之下喝了那杯酒?

都不行啊,这让纪容知道了,往后她还要不要嫁人了?若是要嫁人,就不能和纪家翻脸,可若是让她拿话来敷衍一个孩子,死者为大,她又觉得心里过不去。

想了想,她什么也没有说。

纪容却是暗中把事情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十月里,京城天转寒了,可她身上总是冰冷冰冷的,母亲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叮嘱她天凉了要多加衣服,让红暖几个夜里要关窗户……她絮絮叨叨的叮嘱仿佛就在刚才,就在耳边,可从此以后,却再也听不到了。

听周俊生说,母亲嫁到纪家,从周家带了五万两银子交给父亲,这事她从来不知道,她以为母亲刚进门的时候,父亲是真的喜欢母亲,所以两个人蜜里调油的日子也有过一段,是因为母亲的强势,父亲这才会疏远……

如今看来,并不尽然。

纪容的手指冰凉,紧紧的捏成了拳。

她要给母亲讨个公道!

母亲的丧事由三伯母出面负责打点,因为是自杀,还是饮鸩这样的事,说出去不大好听,纪家对外统一了口风,就说是周氏暴病而亡。

来吊唁的人不由唏嘘,周氏不过三十出头,真是天妒红颜啊!

纪容作为周氏唯一的女儿,披麻戴孝,在灵前答谢来吊唁的宾客,纪清纪淮也在一边帮忙。

可入目之景,无不凄清!

入冬了,朔风猎猎,万物凋零,母亲如花般的笑颜也装进了沉重而压抑的长棺中,从此不得相见。

纪容心口钝痛,那种伤痛无法与人说。

卫娘子的这出拙略的戏破洞百出,可所有人都装作一无所知……多么讽刺!

母亲或许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她忍受了太多年了,这种不为人知的苦楚深深的啃噬着她的心吧?所以在那一刻,她彻底的崩溃了。

因为是晚辈,周氏的丧事纪家的长辈都没有出面,丧事办的冷冷清清,人是十月初三走的,十月二十三就要下葬。

她不想母亲再被送到秋岗去,而她也心知肚明,以纪家这些人的心思,肯定会去前世一样,说出什么“周氏无男丁,哪里有资格进纪家的祖坟”之类的话。

十月二十,纪容找了周俊生来。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满脸皱纹的老人哭的满面是泪,纪容的心口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母亲是周家女,纪家媳!

她忍着心痛,吩咐了周俊生几句话,周俊生面露震惊,随即发出更加悲痛的哭声来。

纪容让沈妈妈亲自去送了周俊生。

她起身,让红暖帮她穿戴,去了荣禧堂。

屋子里人很全,三伯父三伯母,大伯父大伯母,还有父亲和……卫娘子。

纪容敛了心神,背挺得笔直的走了进去。

她淡淡的给几个长辈行了礼,然后在纪邹氏让她去坐下的声音中岿然不动。

“容姐儿,你这是要说什么?”

纪邹氏冷着脸问她。

纪容转头看了一眼卫氏,卫氏眨着眼睛有些楚楚可怜的回望着纪容,却被她那如同淬了毒的眼神骇了一跳。

这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吗?

纪容不过十二岁,怎么会有这样阴毒的眼神。

纪宏则看着纪容,说不出话来。

纪容心下冷笑,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所以,他心虚!

“不知道卫娘子怎会在此?哦,是她要自请离开了吗?要不还是等她走了,我再说话吧。”

纪容捂着嘴轻笑,看向坐在高堂的纪邹氏,“老太太,您先说吧。”

这……大房三房的人都看向纪宏,纪沅和宋氏是知道纪容这话的意思的,只是大房的人并不太清楚。

纪宏沉着脸呵斥纪容:“什么自请离开!不要在这儿信口胡说,去坐下!”

这命令的口吻,落在纪容耳朵里,却完全没有什么执行力了。

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耐性给他一分半点的敬仰和尊重!

“难道不是吗?父亲啊,听说母亲那天就是去送她一程的,若非卫娘子说要走,我母亲怎么会去烟雨轩?不是说好了冰释前嫌吗,可这冰释什么前嫌啊,再说了,那杯鸩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女儿觉得还是该仔细的查一查,万一是卫娘子倒打一耙,岂不是让死者蒙冤?”

纪容的伶牙俐齿,让纪宏面色通红,卫氏更是露出了如小兔子般惊慌失措的眼神,“我……我没有,四小姐,夫人很好,她走得突然,我……”

这可真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纪容面色平静,心下却不住的恶心。

屋子里的人都明白纪容此话何意,那不就是拐着弯说是卫娘子害死了周氏嘛!可这话谁也不敢挑明了。

纪宏立刻维护卫氏道:“卫娘子从来没有说过你母亲的半句不好,就是我说你母亲,她都是处处维护,让我放宽心,不要同你母亲计较,否则……纪容,这件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许再提!”

他差点失口说出“否则我早就休了你母亲”这样的话来,纪容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她现在也只是刺激刺激他们,哪能就让他们这么轻松的就把这事儿揭过去。

“父亲,是女儿鲁莽了,只是女儿听说你们想把母亲送去秋岗,我心里难受,这才言语冒失。”

这话说的很客气,语气也完全软了下来,纪宏的脸色微霁,纪邹氏却有些不悦的问道:“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纪容捏着帕子“嘻嘻”的笑,露出了喜悦的神色:“这么说,老太太也觉得这种做法太荒谬了?”

纪邹氏被她的话堵得发慌,自己什么时候说了她不同意的话?

她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容丫头,你心疼你母亲,我们心里知道,只是你也要明白,你母亲是没有资格进纪家祖坟的。”

纪容转头看向纪沅,目光有些尖锐,“所以,这是三伯父的意思?”

宋氏心里颇为感慨,这没有儿子的女人就是命苦,她同样身为女人,也为周氏叹息。

若是周氏有个儿子,卫氏没有,那卫娘子就是死不足惜,可如今,即便是查出了这事儿是卫娘子的计谋,那又能如何,她生了儿子,且甚的二伯的欢喜,只要纪容一天住在纪家,就拿卫氏没有办法。

纪沅还没有遇见过哪个子侄敢这样咄咄逼人的和他说话,心下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容丫头,你再几年也是要说亲的,这些事你还是别管了,自有长辈做主。”

这是威胁她,若是不听话,以后要在婚事上拿捏她喽?

纪容不屑的挑了挑眉,转身对纪邹氏道:“怎么办啊,周家的人听说父亲在母亲生前就想休妻,若是我们纪家要把母亲送去秋岗,只怕周家会来把母亲接回去的,毕竟外祖父膝下就母亲一个,周家祖坟大……”

“这!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纪邹氏听不下去了,生硬的打断了纪容的话,激动得脸上的褶子都抖了起来。

纪容佯装无奈,跑到纪邹氏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老太太,这话是谁说的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周家真的做的出这样的事的。”

纪宏却是气的跳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休妻的话!是哪个混货胡说八道,你母亲生是纪家的人,死是纪家的鬼!想要把她要回去,等我死了再说吧!”

这种男人,没有担当不说,就是什么都想要,自己觉得是鸡肋,却也不愿意让给别人,纪容很怀疑他是怎么拿下京都第一商行的名头的,难道是靠……脸?

纪容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这个父亲,也就皮相不错,可比起母亲,他还是差了好几个层次,两个人,就是《天仙配》里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只是这个“董永”瞎了眼,不识金镶玉!

纪邹氏黑着一张脸,也觉得周家若是这么做,他们纪家的老脸都要丢光了。

可让周氏进祖坟,埋哪儿?和百年之后的纪宏葬在一起,她倒是没什么意见,纪宏自个儿不同意啊。

这件事,一时半会也没有个主意,纪邹氏很不耐烦的让他们都散了,只留了三伯父纪沅和宋氏。

纪容丝毫不愿意在荣禧堂多待片刻,抬腿就走了,回了棠华苑收拾一下,还要去灵堂。

她正要出门,纪宏过来了。

他一个人过来的。

纪容有些意外。

红暖退了出去,在门外的庑廊下站定,纪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父女两个默默无言。

“父亲,您若是无事,就坐在这儿喝茶吧,这是外祖母中秋节的时候让人从福建带回来的大红袍,您喜欢就多喝几盅,母亲灵前无人,我还要过去守着,就不奉陪了。”

纪容没了耐心,微微欠身敷衍的行了个礼就要走。

“你别恨我。”

这声音极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纪容的心上,她头也没回,脚步微顿,随即继续走了出去。

我不会原谅,母亲不会,我更不会!

她走得飞快,眼泪被风一吹,变得凉凉的,比心里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