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兴师问罪
回去的路上,初青想到刚才在闲花院时乔姨娘撕心裂肺的样子,忍不住面露忧色,“茹妈妈,乔姨娘会不会想不开啊?”
“怕什么,她比你想象的更惜命,哪里那么容易死啊!”
初青默然。
在闲花院答耽搁了些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周氏在内室里听见外面说茹妈妈回来了,急急地起身往外去。
茹妈妈见了周氏,笑着示意她不用担心,这才侧身让开,让苏娘上前来。
“夫人,这是哥儿的乳娘名唤苏娘,是苏家庄过来的,爷爷曾在纪家老太爷跟前当过差。”
听见茹妈妈向周氏介绍自己,苏娘笑着上前行礼,“夫人妆安!”
看着她有礼有节的,周氏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苏青牵着的小宝身上。
茹妈妈抱了他放在周氏面前,他嘴一瘪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苏娘连忙抱了他上前去,温声喊着他:“哥儿,这是大娘子,是你的母亲。”
“是叫小宝对吧?”
周氏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看着长得肉嘟嘟的小宝,就想到了女儿,心不由的软了一半,可这孩子着实太闹腾,吵得她有些头疼。
小宝抬着眼皮看着她,那双如同辰星似的眼里满是抗拒的神色,孩子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周氏的面色一僵,站了起来,吩咐苏娘道:“好好照顾哥儿,东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有什么事就找茹妈妈吧。”
在闲花院里万般着急儿子状况的乔姨娘听说周氏把儿子安排住在了东厢房,心里咯噔一声,一脸的苦涩,泪水又从她的脸上滑落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东厢房曾是给纪容住过的,她还不知道吗?周氏这是想干什么?把她的儿子据为己有吗?她就不怕报应嘛!
“我的儿啊!”
她用力的拍打着床沿,一阵发泄后,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的高声喊着秦嬷嬷:“秦嬷嬷,你快去打听打听二爷这两日在做什么。”
秦嬷嬷不知道乔姨娘要做什么,应声退了下去。
等秦嬷嬷一走,她张嘴想喊豆蔻,可话到嘴边,她又改了口:“胭脂,你去我的箱笼里拿五两银子,去烧雪阁买些翡翠豆糕之类的软糯点心回来。”
胭脂机灵的福身,俏声应是。
等到纪容听说了母亲把乔姨娘的儿子接到了春平院,不由讶然。
母亲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损的主意?
不过她却是颇为赞同,对于自己的敌人,她不介意招数再损一点。
她当即就去了春平院。
母亲有些伤神的倚在蝙蝠流云的太师椅上,见了纪容,笑着问她用过晌午饭没有,纪容点头,周氏就招手让她到跟前去。
“卫先生给你放假了?”
卫先生就是给纪容启蒙的老翰林,六年前辞官回乡给人做馆,后来经人介绍,来了京城给纪家子弟教授学问,答疑解惑,三房的纪淮纪清如今就跟着他读书,因应了纪宏的要求,在纪容三岁的时候,卫先生又负责给纪容启蒙。
见母亲问起,纪容“嗯”了一声,“先生说因为明年三堂哥要下场,我又只是读读闲书,可以自己在屋里读,就先放放。”
周氏释然,她这个三堂侄纪淮遗传了他父亲纪沅在读书上的聪明,如今不过十三岁就已经是个秀才了,在纪家子弟里算是小有所成,于举业上颇有天赋,别说是卫先生重视他了,就是纪家上下,哪一个敢不重视他?
要知道像纪家这样的世代以读书人支撑门庭的家族,有没有能在科举上大有所成的人,那就是家族兴旺能否一直传承下去的重要风向标。
纪容记得前世的纪淮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成为了纪家继纪沅之后又一个标榜人物。
不过这一世,这些都是后话了。
茹妈妈从外面走进来,笑着喊了声四小姐,让初月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好了没有。
因为周氏是在盐林长大的,对于北方的饭食一直有些不习惯,所以就用自己的陪嫁银子置了个小厨房,请了个从南方来的厨子做吃食。
纪容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就听见母亲问茹妈妈:“那孩子可有闹腾?”
茹妈妈摇头:“那倒没有,乳娘哄着他午憩了,不过是个四个月大的孩子,懂什么啊。”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对周氏道:“闲花院那边只怕不会罢休,那位主意大着呢。”
周氏不以为然,垂眸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镶玉手镯:“我原是不想动她的,只是她自己做事过了火候,我是二爷的正室嫡妻,我要抱了她的儿子在跟前养着,那是天经地义,谁敢……”
话说到一半,周氏意识到女儿还在一边呢,遂打住了话头,让茹妈妈先下去。
纪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有些担心母亲做事没头没脑,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如今看来,母亲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的。
那就不用她来操心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呢。
纪宏比周氏想象得来的更快。
他火急火燎的,不等丫鬟们同禀就进了内室。
周氏刚洗漱完,此时坐在妆台边,由初月抹了桂花油给她刮头发,八角宫灯把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让纪宏的一脸怒色展露得清清楚楚。
“小宝呢?”
他质问周氏。
周氏淡笑着,不答反问:“二爷今日在哪里落脚啊,这天儿入夜就怪冷的,还是早些回屋吧。”
纪宏感觉到了一种羞辱,他瞳孔瞪得大大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沉迷的女人。
“我再问你一遍,小宝呢?”
那边的苏娘听见动静,小心的躲在窗户下偷听。
周氏依旧不为所动,笑着起身给他斟了一杯茶:“二爷只怕是口渴了,先坐下说话,火急火燎的做什么,我是那孩子的母亲,又不是他的仇人,我能做什么?”
这样的周氏落在纪宏眼里,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他接了茶,神色微缓。
“你知不知道,乔姨娘大冷天的跪在院子里不起来,她才生了孩子多久,这样跪着哪里吃得消,你快把孩子给她送回去吧!”
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周氏就解释道:“二爷,难道乔姨娘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她病重,我这才把小宝接到我屋里来养着的?”
纪宏略一迟疑,这话乔姨娘只字未提,只说是茹妈妈领着人把小宝抢走了,他觉得周氏欺人太甚,这才怒火中烧。
“病重?她好端端的,哪里病重了?”
周氏就笑着把今日素妈妈去闲花院发生的事情给纪宏说了一遍。
等周氏的话说完,纪宏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是男人,不懂内宅女子的弯弯绕绕,可也觉得乔姨娘这病了十多日有些蹊跷。
他和周氏成亲也有八九年了,周氏的为人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想她也不是那等恶妇,火气消了,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兴师问罪的行为有些过激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歇息。”
这就算是服软了,周氏点头,亲自送他到了外面。
那边心急火燎的等纪宏消息的乔姨娘等了半晌,才等到了纪宏回了书房的消息。
她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转身看见女儿站在绣着姹紫嫣红屏风后畏畏缩缩的看着她,顿时气上心头,抓起桌上的茶壶就丢了过去。
茶壶在纪琼脚下一步远的地方炸裂开,碎瓷划过纪琼的手背,她吃疼的“嘶”了一声,捂着手泪眼汪汪的看着这个生她的女人。
乔姨娘深深的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把她放出来!
竟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了不过五岁的纪琼身上!
她急急的喊着秦嬷嬷:“快,把这个扫把星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
纪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临到门前,转头深深的看了乔姨娘一眼。
远远的传来一慢两快的梆子声时,乔姨娘屋里的灯还亮着。
秦嬷嬷打着哈欠,“姨娘,已经三更天了。”
是啊,已经三更天了,可她却了无睡意。
夜里少了儿子饿了的哭声,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秦嬷嬷困顿的样子,心里又生出一种无人知她心意的烦躁。
而此时还亮着灯的还有荣禧堂的内室。
纪邹氏不是失眠,而是太兴奋了而睡不着。
二房如今是鸡飞狗跳,老二的妾氏都求到了她的香火前了,可见周氏行事还是不够老练,至少还没法和年轻时的她比。
她不无的得意的想着,精神格外的好。
她倒是不介意帮那乔氏一把,她也是姨娘过来的,若是乔氏能取代周氏,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即便不能,能给周氏添添堵,她也乐此不疲。
“老祖宗,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若是睡得太晚,明儿又要头疼了。”
卓妈妈提醒着纪邹氏,把茶杯里的茶水倒了,斟了一杯温水。
临近年关,天儿就更冷了,饶是屋里燃着暖炉,可还是有寒气从外面冒了进来,让人忍不住发颤。
夜里猎猎北风的声音格外的清晰,荣禧堂外面种着的几棵五十多年的梧桐树呼啦啦的落着叶子,悉悉索索的像有小动物爬过。
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