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江南史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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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要历史地、理性地理解变革

人文科学知识分子在设计并贡献各种回应变革的对策时,最好能温习一遍古今中外已有的历次变革,以期对社会变革能有一种知识界特有的冷峻,以坚定的理性对待变革。有感于人生的诸多烦恼,有人说过这样一句名言:人生就是一场经历。其实,由个人群聚而结成的社会又何尝不是一种经历?人类又何尝不是一直在为解不清的“社会情结”而苦恼、而调整、而变革?诸多的社会两难命题,如群体与个人的矛盾对立、物质享受与精神需求的矛盾对立、自由和秩序的矛盾对立、集权和分权的矛盾对立,以及人自身的本能与意识的矛盾对立、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对立,一直在考验着人类的心智。“上帝”给我们的,是一架永远找寻不到平衡、处于摆复中的“天平”。种种的阴阳两极相运,过分倾斜到哪一头而舍弃另一端,社会都难得安宁,人们也不会感到满足。就以市场经济所引发的社会变革而言,又何尝不是对传统的、中世纪的种种“不合理”的倾斜和压抑,做一种尝试性的调整呢?已有的历史经验足可以证明,社会的变迁,如文明取代野蛮、封建制代替奴隶制,都是得失相兼、利弊俱生、善恶共荣共存的。市场经济变革除了带来社会的进步(特别是物质的富足),也必将混杂着污泥浊水,叫人们一口吞下,不消受也得消受。早在20世纪初叶,陈寅恪先生游学日、法、德、美之后,凝聚其精要的体验思索,发表了一席至今读来仍震烁人心的宏观高见。他一方面预言“此后若中国之实业发达,生计优裕,财源浚辟,则中国人经营商业之长技,可得其用。而中国人,当可为世界之富商”;另一方面又深致忧虑,谓“今人误谓中国过重虚理,专谋以功利机械之事输入,而不图精神之救药,势必至人欲横流,道义沦丧”。且曰:“西国前史,陈迹昭著,可为比鉴也。”这是谁都得经历的、无可逃遁的变革的历史代价。明乎此,眼前的诸多不尽如人意都显得淡淡的,一切均在必然中。梁启超说过,近代中国是一个过渡时代,他自己是一个过渡的人,“故今日中国之现状,实如驾一叶扁舟,初离海岸线,即俗语所谓两头不到岸之时也”。现今之中国,情境虽不同于近代之中国,但仍是一个“过渡时期”,迷惘与困惑自也难免。在这种情况下,与其患得患失、顾影自怜,何不以一种平静明智的态度,去观察那些为众人不满意的不合理的旧事物是如何随潮流而去,而新的不满意、不合理又是如何产生和生长的呢?变革,将是无穷无尽的,如危崖转石不达平地而不止。新旧交替,众人不满意的不合理的事物,终究会被无情地割舍。变革任重而道远,我们还只处于航程的头一段,即通常所说的“初级阶段”。因此,不必苛求变革,也不必苛求自己,一代人做不到的事,后一代人一定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