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少爷
一
从一个个人开始写,你会不知不觉地发觉,你已经塑造了一个典型;从一个典型开始写,你会发觉你塑造的是——什么也谈不上的人物。那是因为我们全都是古怪的人,在我们的声音和容貌后面,古怪得超过了我们想让任何人了解的程度,或者超过了我们了解自己的程度。每当我听见一个人声称自己是个“普通的、老实的、坦率的人”,我敢说,他准有一些肯定的、或许很糟的反常之处,那是他想隐蔽起来的——而他之声称自己是个普通的、老实的、坦率的人,那是他提醒自己在隐瞒真情的一种方法。
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典型,也没有几个主人公。有的是一个阔少爷,这是个有关他的而不是有关他几个兄弟的故事。我这辈子总是同他的兄弟们一起度过的,不过,这一位阔少爷却是我的朋友。再说,要是我写他的兄弟们,那我就不得不一开始就驳斥穷人所说的有关富人的和富人所说的有关他们自己的一切谎话——他们已经建立起这样一种荒谬的结构,使我们每拣起一本谈到富人的书,都会有一种直觉来预先告诉我们,看到的会是不真实的东西。即使是明智地和冷静地报道生活的人也已经把这个富人的国家写得像虚幻的仙境一般。
让我把富豪的情况告诉你吧。他们跟你我不一样。他们很早就占有财物和尽情享乐,这对他们很有一些影响,在我们严厉对待的地方他们温和,在我们加以信赖的地方他们却讥嘲;除非你生来就富有,不然的话,他们这种做法你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他们在心底里认为,他们比我们好,因为我们必须为自己寻找生活的补偿物和庇护所。即使他们深入到我们的阶层,或者降到比我们更低的地位,他们还是认为他们比我们好。他们跟我们不同。我可以用来描写年轻的安森·亨特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当作一个外国人来看待,并且顽固地坚持用我的观点来写。如果我接受了他的观点,哪怕只是一会儿,那我就完了——我能拿出来的,只是一部荒诞不经的影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