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韦洵
高楚之听到身后开门声,慢慢转过身来,正要去看那人是谁,一阵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怀里猛地扑入了一个柔软的身躯。
“楚之哥哥。”
她抱住高楚之便哭,嘤嘤啼啼,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高楚之愣了,看着怀中的人儿,碧眼汪汪,酒窝璇璇,玲珑可爱,甜美绝伦,正是封水若。
他心中开心,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水若妹妹,你还好吗?一个多月不见,力气倒是变大了许多嘛。”
高楚之看着怀里的水若,知道她是想自己了,故意俏皮地说道,要逗她一逗,让她开心。
水若不为所动,依然抱着他,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嘤啼不止,似受了极大委屈,终于见了可以依靠、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了。
高楚之微微觉得有点不对劲,心想:水若妹妹虽然也在自己面前落过几次泪,但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嘤啼不止的,她这手上越抱越紧,尚还穿着睡袍,这般不顾男女大防,难道,难道我不在长安这段时间,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立马看了一眼吴伯,见他面色复杂,显得既犯难又愤怒,不停的叹息摇头。
高楚之眼神一凛,再不怀疑,定是有什么事了。
“好妹妹,夜深露凉,我们到房间里,慢慢聊天,好不好?”
高楚之把语气变柔软,似哄孩子一般。他自己尚是个孩子,心里却一直把水若当成个小妹妹来照顾。
水若不再哭了,却也不说话,抱着他的手也不肯松开,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不想挪开半分。
高楚之又看了吴伯一眼,那眼神是在问他出了什么事。吴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指了指水若住的西厢房,那意思是进屋再说吧。
高楚之心知不妙,他知吴伯一向快人快语,心里从来不藏事,这下连他也发了愁,那定是什么棘手问题了。
高楚之看着怀中水若楚楚可怜的模样,怜爱之情似火山一般爆发,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将她拦膝抱起,快步走进西厢房。
西厢房内十分整洁,和院中的破败景象对比鲜明,屋子虽不大,家具用品倒全。吴伯进房把灯点的大了一点,屋子便被照的通亮。
水若半夜起床,脸上什么都没擦,素颜粉嫩,小脸嘟嘟,泪眼盈盈,格外惹人怜。高楚之把水若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边,看着他二位说道:
“吴伯,水若,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在灯光的照射下,高楚之这才看清,吴伯的左脸上,竟青了一大块。他眼神一凛,惊讶不已。
他知道,吴伯虽残缺半臂,但自幼习武,又在西域沙场厮杀多年,身手素来矫健,可谓宝刀不老,虽年近花甲,对付个小毛贼、地痞流氓一类,依然不在话下。今日这一块青伤,却不知是谁人打的。
水若两个玉一般的小手握着被子,小脸侧了过去,依然不言语。
吴伯坐在一旁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七天前,你爹从西域把水若小姐送回长安,她是第一次到长安来,好好休息一晚后,第二日一早我便备好马车,带她上街去逛了……”
那日一早,吴伯带着水若出门上街,出常乐坊先到临近的东市走了一圈,水若见识了长安集市的热闹繁盛,开心不已,只觉龟兹比起来倒像是个镇子了。
出东市,吴伯驾车延亲仁坊一路南下,直到城南普昌坊的慈恩寺大雁塔下。吴伯带水若游览一番,见了直插云霄、闻名东西的大雁塔,水若更加开心了。
时已至正午,二人本要回去,吴伯见小丫头如此开心,也来了兴致,继续驾车南下,经青龙坊,到了长安城最东南角的曲江池畔。
天空蔚蓝,圆如伞盖。白云几朵,舒舒卷卷。温煦的阳光照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似有万条金蛇在水面游嬉。
立秋已过,三伏天的酷热似残兵败将,被秋风一扫,瞬间散尽。
无数达官贵人,趁此秋凉,都到曲江池畔游玩,高头俊马拉着镶金挂玉的大车,一辆辆一排排,把一个曲江池团团包围。再加上前来踏秋的普通百姓,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吴伯停下马车,也带水若到池边玩耍。
水若生性开朗,见了这明亮清澈的曲江水,更加开心,不时发出甜嫩清脆的笑声,更显少女特有的活泼魅力。
她嘴里哼着曲,那是她在西域和粟特人、回纥人、铁勒人学的。玉手轻轻扬水,水花朵朵飞溅,在阳光下闪烁水晶般的金色光芒。
窈窕佳人,在水一方,更添一道风景。
她生得水质灵气,芙蓉一般的姿色,名字又取作“水若”,当真是命中注定和水有缘了。
她尽情的玩耍,一时引得游人驻足观看,皆叹宛如昭君再世。
人群中,有一人注目良久,按耐不住心中冲动,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向前去,一双桃花色目,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一双贼眼上下反复打量,从温婉秀发一直看到裙下小脚,嘴里哈喇子横流,众目睽睽之下,竟一点不避不藏。
那人容貌俊朗,衣饰华贵,头戴金冠,腰配玉牌,年龄约二十出头,手里拿着一把象牙精雕扇子,吊儿郎当地扇着软风。身材倒颇为魁梧,定是自幼练武的人。
众人一见便知是个浮浪子弟,花花公子,只是不知是谁家的,竟如此胆大。
这人冷不丁的站到自己身前,水若被吓了一大跳。见他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看,一脸不怀好意,水若心中生气,但见他如此魁梧,哪敢与他争执,转身便要走。
哪知那人一把抓住了水若拖在地上的粉色襦裙,用力一拽,水若身似弱柳,哪经得起他一个壮汉用力拉扯,身子一下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那浮浪公子急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右臂,不慌不忙地拦腰接住了水若,手脚熟练,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他把头低下,靠近水若的小脸,更加肆无忌惮的贪看起来,另一只手伸起,摸到了水若脸颊上,正待…
吴伯急冲上去将他一把推开,扶起水若,他心知此人定是官宦人家不成器的子弟,便大声喝道:
“这位公子,你是不想活了吗?这是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将军家的千金小姐。你是谁?得罪的起吗!”
那人一颗心全集中在水若身上,猛然间被吴伯一推,倒退了好几步才站住身子,手中象牙扇子都抛了出去,狼狈不堪,若不是自己身怀绝技,这一下必定当众出丑了。心里正恼火,又听那独臂老头竟拿高仙芝来压自己,心中怒火噌的烧起。
“我便是金吾左将军韦洵,在高仙芝将军面前,那自然不值一提,活不下去的。”
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一双怒眼死死盯着吴伯,似要冒出火来。
围观的人群中哗然一片!
吴伯听了脑中闪雷,大吃一惊,原来他便是韦皇后最爱的弟弟,韦洵!
人群中,另一位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的英伟公子,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他面容平静,不起一丝波纹,显然他是认识韦洵的,也知他素性,不觉稀奇。
他心想:“如今韦氏掌权,对我还不甚了解,未加防范,我若此时出手救出这一老一少,必得罪韦氏,引得她日后报复。两代妖后乱国,外戚呈威朝野已不是一天两天,此等事见多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还是别管了。”
吴伯把水若紧紧护在身后,平稳了一下情绪,说道:
“今日得逢韦将军,我主仆二人深感荣幸,我们就此别过,以保将军名节。”
吴伯说完,拉着水若便走。
不料!
去路已被韦洵带来的众家丁封死,没有一点缝隙。
吴伯正为难间,忽听背后风声猎猎,急忙转身,韦洵左拳已打到面前。他脚下用力,急忙侧身,勉强躲过了这一拳。却不料,韦洵右拳在后,专等他侧身,更加猛烈的打到了他脸前。
吴伯见已躲不掉,只得脚下一蹬,向后便撤,这一拳擦着他左脸颊打中。他已上年岁,即使没有正面打中,这一拳劲力非凡,也打得他嘭的一下倒在地上,左脸瞬间肿起。若是给韦洵正面打中,只怕此时左边颧骨,便已碎了。
韦洵一脸得意狂傲,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吴伯,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管是谁家的闺女儿,到了岁数,那都得嫁人,天经地义,哪有你这么跋扈的。这位妹妹,长的出水芙蓉一般,那更得找个好人家,才不辜负了这国色天香。你个下人,也敢管主子们的事!”
说着一把握住水若青葱般的小手,一脸邪笑的看着她两个璇璇可爱的酒窝。
韦洵手力巨大,水若的手被他握住,似被巨兽咬住,一下动弹不得。
她情急之下伸起另一只手,朝韦洵的脸打去。就快要打到,韦洵也伸起另一只手,轻松将她的玉手接住。
韦洵抬起另一只手,慢慢将水若两只小手贴到自己脸上。他感受着水若手上的温柔,脸色更加邪恶,笑着说道:
“月里嫦娥爱少年,大小姐,你看本少爷这副皮囊,还入你的芳眼吗?”
“你、你放开我!”
水若被他这么抓住,心里急切地想摆脱他,却又动弹不得,被他当众这样戏弄,心里连死的心都有。
人群中观看的那英伟少年眼神变得凌冽起来,面容紧绷,心中似在激烈活动。他猛一激灵,似想到了什么,急转身对身旁一个家丁悄悄说了几句话,只二人能听到。
那家丁隐秘地点了点头,慢慢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表情自然,一点不着急。从人群中出来后,他牵着骏马,悠闲地走了一段路。待离人群远了,他翻身上马,手中马鞭猛抽了一下马腚,一支箭般向城北窜去了。
这英伟少年,正是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