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楚之扎尔互白心迹
达兰扎尔在房间里轻躺着，用薄毯子盖在身上，心中小鹿来回乱撞。
高楚之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却一番波浪滔天：
“天南星老前辈说，如果谁不听他安排，就不给我治伤了。可我从未和女子同室而宿过，如此安排，我却实在不好意思。而且，扎尔和阿史那斯烈有婚约，我已经误伤了他的父亲，今番他的未婚妻子又救了我一命，待我又似亲人一般，我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且封大哥去世时，我已答应他照顾水若妹妹一辈子，终身不再婚配。今日若与其他女孩同宿一室，岂不自毁承诺，何再为人。男儿在世，一诺千金，死则死矣，又有何苦，好过变成失信小人，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
高楚之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怀中的那柄白玉梳栉，只觉百感交集，人生从未如此复杂。
他这一想，时间久了。
天南星在房中偷瞧着高楚之，见他面有难色，苦苦沉思，久久不动身，心中已有几分满意，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转念又想道：“这小子不是在演给我看吧，不行，是金子是废铁，扔进炉子一炼便知。”
“吱呀——”
天南星的房门开了，他一双明亮的鼠目瞪着高楚之，装出一脸没好气地对高楚之道：
“傻小子，赶紧进去睡觉，不然你就从我夏谷中滚出去！”
高楚之望着天南星那凌冽的眼神，只觉他身材不高，却气场十足，一副宗师模样，不自禁心中有些瑟瑟。
达兰扎尔听天南星要赶高楚之走，赶紧跳下床，跑出房来，急忙道：
“楚之哥哥，你进来吧，先生若真生气了，你的伤就没的医治了。”
高楚之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大声道：
“男儿在世，死则………”
咣！
他话没说完，天南星一脚把他踹进了那间房里，只疼得他揉着屁股，啊呦乱叫。
待达兰扎尔也进房后，天南星将房门一锁，一脸得意的回房去了。
达兰扎尔往床上一躺，羞得把身子侧到一边。
高楚之只得爬上了对面墙边的那张床，心情复杂的躺下了。
虫鸣轻悦，夜风抚叶，夏谷中一片宁静。
房间内，高楚之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一颗心就要跳出来。
达兰扎尔也从来没有和其他人同宿一室过，羞得小脸通红，侧过身子，不知所措。
安静让尴尬发酵，安静也让尴尬慢慢变淡。
高楚之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他的心里，开始感觉到莫名的舒适宁和。
达兰扎尔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她躺在床上，心中不断流淌出莫名的甜蜜。
“楚之哥哥，你元魂大愈，又自己修复了气脉，性命已无碍了，我心里开心的，像是自己的伤好了一般。”
达兰扎尔娇柔的嗓音传来，高楚之听了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
“楚之哥哥，我从小到大没有和别人同宿一室过，今天是第一次，我心里却不害怕，反而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高楚之听了，不自禁道，好像大脑中的语言系统自动说出了心声。
“我，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阿史那斯烈，我不会嫁给他的，我爹再逼我，我就离开神部，永远不回来了，随便找个地方，一死了之，清清静静。”扎尔道。
“别！”
高楚之猛地坐起身来，望着达兰扎尔道，清澈的眼神里装着满满担心。
达兰扎尔转过身来，冲他俏皮一笑，说道：“楚之哥哥，你这么怕我死的吗？”
高楚之见她是在开玩笑，便放心的躺下了：“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
“可是，我爹再逼我的话，我是不能好的。与其嫁给一个我没见过的人，还不如一个人狼藉天涯，漂泊一生的好。”扎尔道。
“你这么好，肯定会遇到好人，不会孤独一生的。”高楚之道。
“楚之哥哥，这几天我们在一起，你开不开心？”
“开心。”高楚之的心声不受控制的流出。
“那你伤好以后，还想不想常常见到我。”扎尔道。
“我伤好以后，要回安西都护府任职，戍边期满，又要调回长安，你在喀纳斯神部，我就是想常常见到你，也是不太容易。”高楚之道。
达兰扎尔听他言语真挚，一双蓝玉美目望着对面的高楚之，开心地说道：
“想见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我……我不能常常见你。”
“为什么？你觉得我讨厌吗？”
扎尔紧张地说到，一颗心突然疼了一下。
高楚之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有婚约，我也对别人有承诺。”
“什么？”
达兰扎尔一听他这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似冰水淋头，从头发丝凉到脚心，一双蓝玉美目瞬间蒙上一层热雾。
高楚之心想，此事既已提起，与她明说也好，只求心底坦荡：
“在撒马尔罕与突厥部对抗时，一直以来待我最好的大哥，战死在了沙场，为国捐躯了。他死前嘱托我照顾他的妹妹，我答应了他，说…说…说要娶她为妻……一生保护她。”
达兰扎尔听了，心跳好像停止了，又似乎没了心脏，呆呆地躺在那里，好像成了一座能呼吸的玉雕美人。
天地一片寂静，没了半点声音。
“那你喜欢她吗？”
半晌，达兰扎尔道。
“我，我一直以来把他当亲妹妹一般。当时在战场上，情急之中，为了让我那大哥放心，说出了娶她为妻的话，后来想想……唉，承诺已下，也只好如此了。”
高楚之也不知为何，与达兰扎尔说起话来，自己总是毫不保留，心底的声音总是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
达兰扎尔一双蓝玉眼睛里，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嘀到了床上，哭着说道：
“那你和我在一起时都是装开心的了？”
高楚之听她哭了，猛地一惊，心中涌出无限怜爱，转过身望着她，急忙说道：
“不，不，我真的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和你在一起时，那些刀光剑影仿佛都与我无关了，这世界只有你和我。你救我一命，又待我如亲人一般，我怎会不知，我从那天在沙塔酒肆中见到你第一面后，我就忘不了你了，你的眼睛总是在我脑海里浮现，我那时只想着此生能再见你一面就好。扎尔妹妹，你快别哭了。”
达兰扎尔哭的更厉害了，说道：
“你骗人，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也希望能常常见到你，不离开你。你一哭，我似万箭穿心般难受，好妹妹，你快别哭了。”高楚之心急如焚。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然，不然，我是不想活了。”达兰扎尔哭着道。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我不管你娶谁，但我要你一辈子把我放心里，一辈子对我好。”扎尔哭着道。
“我……”高楚之被难住了。
“我是不想活了……”扎尔道。
“我答应你，永远把你放心里，永远对你好，你快别说那话了。”高楚之急忙道。
“嘭——！”
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高楚之本能的跳下床来。
只见天南星冲了进来，大声道：
“臭小子，你果然是装的，还把小聪明欺负哭了，我老星星今天饶不了你。”抬起手便运起功来。
达兰扎尔急忙跳下床来，护到高楚之身前，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对天南星说道：
“他没有欺负我。”
天南星愣了，呆在原地，看着达兰扎尔，弱弱地说到：
“那你怎么哭了？”
“我…我……”
达兰扎尔一时说不出话来，转过身来，两只小手轻捶向高楚之的胸膛，像打小鼓一般，说道：
“你坏，你坏，你坏。”
高楚之就呆呆地站着，看着她。
看得天南星一头雾水，不过也多少明白了点是怎么回事，少年和少女之间就是这样，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啊，他若真对小聪明好，那也是件美事了，好过自己这样，一朝贻误，孤单一生啊。
他想到这里，脸上表情松弛了下来，摸着他没有胡须的下巴，露出了些许微笑。
达兰扎尔突然发觉他怀中有个硬物，伸进去就拿了出来，一看是一块白玉梳栉，尖角处还有一丝血迹，猛然想起高楚之右手手心的伤疤来，这一下全明白了。
她拿起高楚之的左手，在虎口处猛劲儿一咬，一瞬间血如泉涌。
高楚之强忍住疼，稳住自己的左臂，怕自己手臂本能地甩出，伤到达兰扎尔的牙齿。
达兰扎尔咬完，哭着转身就跑，跑到房门口时回身把那白玉梳栉狠狠丢在高楚之胸口上。
高楚之接住白玉梳栉，再抬头看达兰扎尔时，她已不在了。
天南星在一旁看着，也完全愣住了，不明白达兰扎尔这是怎么了，但仔细一想，也知道了个大概。
高楚之一脸愧疚的杵在那里，看着血淋淋的左手发呆。
天南星见这小子被扎尔咬的鲜血淋漓，也一下不动弹，分明是有意为之。
他摸着自己干净的下巴，对高楚之语重心长地说道：
“傻小子，追去瞧瞧，别出什么事，我信任你。”
高楚之听天南星这话说的诚恳，心中感动，赶紧跑出去，找扎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