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6.1

烤鸭吃到后半截的时候，高悟远就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周末跟踪孙静雯。他想看看孙静雯和那男子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做出这个决定后，他死气沉沉的心里，也就突然焕发出了一点生气，就好像垂死的病人，用氧气和药物勉强维续了生命。

高悟远回到宿舍后，立即就在淘宝下单，买了一顶棒球帽、一副黑色口罩、一个墨镜、一条韩版修身裤、一个花色T恤、一双带跟的高腰皮鞋。这些衣物都是高悟远平时从未穿戴过的。

周二、周三两天，高悟远陆续收到了全部物品。周四下午第一节课，他没去上。等到宿舍人都走光了以后，他就把那身装扮全部穿上了。他悄悄地进了洗漱间，对着那个半身镜看了看自己，心想，现在鬼才能认出我是高悟远。随后，他迅速脱掉衣服，放进了柜子里。接着躺到了床上，一直挨到第一节课下课才走出宿舍楼。

那天晚上，高悟远和父母通了电话。他告诉他们，他这周末不回去了，要在学校好好学习。父母不但同意，还鼓励了他两句。孙静雯家的房子只有五十平米，她还有个妹妹。回了家，她也没地方学习，所以她平时周末也是住校的。

周五下午上课时，孙静雯收到了她男友车震轩的信息：“晚上不去找你吃饭了。我现在正在去上海的路上，给一个客户提车。晚上回去可能晚了。你自己吃点好的，我明天忙完去找你。”

“好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孙静雯回复道。

高悟远上最后一节课时，偷偷溜回了宿舍。他换好衣服，把口罩和墨镜装在了口袋里，随后便走出了宿舍楼。出了校门后，他找了不远的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等到放学的铃声响了，陆续有学生出来后，他便戴上墨镜和口罩，目光注视着校门口和在校门口停下的汽车。他现在根本不知道那男子的身份，但从那天的穿着看，像个商务人士，不管怎么说吧，他凭直觉感到，那男的不会站在校门口等孙静雯的，一定是在某辆车里。高悟远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等啊等。学校门口先是由人少变为人多，人山人海的，高悟远生怕把孙静雯漏了过去，他的目光尤其不放过那些在校门口停下的车。不过停下的车还真不多，有几个上车的学生，也都不是孙静雯。现在，校门口又由人多逐渐变得人少了，慢慢地，人越来越稀疏了，但是高悟远还是没看到孙静雯出现。不应该啊，就算那男的不来，她也应该出来吃饭的啊，去食堂吃了？高悟远一面琢磨，一面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他又等了一会儿，校门口几乎再不出一个人了，他也就把帽子、墨镜、口罩统统摘了，随后便向任记走去。头一次行动，也就以失败告终了。

第二天上午临近十一点时，高悟远依旧穿着他那身装扮下了楼。下楼后，他躲到了女生宿舍楼附近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这是他这两天早就踅摸好的位置，这个位置既可以监视女生们进进出出宿舍楼的情况，还能看到教学楼那儿的情况。高悟远下楼前已经给自己煮了一袋泡面吃，泡面他几乎没有放调料，他担心吃咸了一会儿口渴，而喝水又容易上厕所——他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的。

高悟远在那个角落守候到十一点半时，提振他精神的一刻终于到来了，孙静雯从女生宿舍楼门出来了。与高悟远的想像不一致，孙静雯没有朝校外的方向走，而是似乎要朝着学校食堂的方向走。朝着食堂的方向走，正好会经过高悟远所在的位置。高悟远于是连忙后退到了学校公告栏的后面。片刻后，孙静雯果然走了过来。等到孙静雯走过以后，高悟远就远远地跟在了她的后面，一直看着她走进食堂。高悟远守候在食堂附近，等待着孙静雯的再次出现。

约莫过了二十几分钟，孙静雯从食堂出来了。等她走远一些后，高悟远继续跟在她后面，一直到她走进宿舍。高悟远琢磨：“再待一会儿，她要是不下来，我就也回宿舍。总不能一直等到晚上吧。如果她真在我回去之后又出来，那也没办法了。反正不在这一天，这个礼拜守候不到，下个礼拜、下下个礼拜我还不信守候不到。”这么想着，高悟远心里镇定了许多，他又候了二十几分钟，见孙静雯没有下来，便回宿舍了。

回去后，高悟远喝了水，上了厕所，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接着就睡着了。一点半时，他醒了，起来继续看书，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四点半，他再次穿好那身着装下了楼，依旧站在上午站的位置，守候着孙静雯。

他目光主要盯着女生宿舍楼看，偶尔也朝教学楼望望。临近五点时，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教学楼，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自己瞎个半死。她看到孙静雯正从教学楼朝宿舍楼的方向走，手里捧着几本书，显然刚才是到教室学习去了。高悟远瞬时就来了精神，他躲在角落里欣赏着孙静雯优美的步态，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长T恤，下面是牛仔裤，还有一双绿色凉鞋。此前，高悟远还真没这么认真地欣赏过孙静雯的步态，此刻他觉得她的步态很像穿旗袍女人的步态。

孙静雯走进宿舍楼后，高悟远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他心道：“下来前忘了吃上几块饼干了。”高悟远继续在那儿候着，十分钟后，孙静雯又下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穿了一件白色和肉色混合的裙子，鞋倒是没换。这一回她终于是朝校外走了，高悟远屏气敛声地跟在后面。快到门房时，他摘了墨镜，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孙静雯一出校门，走了没几步，就坐进了一辆黑色迈腾车里。汽车很快挑了个头，便向东驶去了。说时迟，那是快，高悟远也立即跑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并迅速坐进了车里。跟上前面那辆黑色迈腾车，高悟远道。司在哪儿呢？司机问。就在前面，高悟远说，你超过前面这辆别克GL8就看到了，牌照是“苏E VP111”——孙静雯进车后，高悟远就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车牌号。

司机大哥很给力，仿佛突然遇到电影里的情节也很激动。他很快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迈腾车的后面。

行驶了大约十分钟，迈腾车来到了圆融天幕街。车主把车停在了南京银行前面的车位上。高悟远于是也结账下了车。他躲在一辆车的侧面注视着迈腾车。孙静雯和一个男子相继下了车，朝南走去。高悟远远远地跟在后面。孙静雯和那男子很快便走到了西提牛排，接着便推门进去了。

高悟远起先本打算守候在饭店门口，等着孙静雯他们出来。可他一看到西提门口的牛排图片，鼻子便立即嗅到了牛排的味道和炸薯条的味道，肚子也再次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也准备进去。可现在立即走进去，难免会遇到孙静雯。高悟远在圆融桥晃了几圈，然后才走进了西提牛排。刚一进门，侍者就领他到了窗边的一个二人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个位置和孙静雯他们的位置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进来时，一直担心他和他们坐得过近而暴露身份，他还在头脑中想好了，如果侍者要领他坐在和他们过近的位置，他就用哑语拒绝。其实，高悟远也是坐下后，才看到孙静雯他们坐在哪里的，从门口向他位子走的这一过程中，高悟远哪敢大张旗鼓地四处瞎瞅，只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在看，但一直没看到孙静雯。他坐下后，才发现孙静雯和那男子就坐在他斜前方的一个角落。更幸运的是，孙静雯是背对着他坐的，他现在终于可以大舒一口气了。侍者给他拿了菜单，他看到上面的菜品一个比一个贵，点哪个都让他心痛不已，但不点当然是不行的。最后他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然后就把菜单还给侍者了，并让侍者给他倒一杯白水。

高悟远现在可以好好地打量孙静雯所在的位子了。他注意到那个男的穿了一件红色薄夹克，还隐约看到他的脸上起着几颗青春痘，不过五官还是很精致的。这个男子正面带笑容地和孙静雯说着什么。这时侍者走过去，给他俩的桌上放了些菜品。侍者离开后，高悟远看到两人吃了起来。

高悟远的炒饭也很快上来了，他狼吞虎咽地没用五分钟便吃完了，接着便呆呆地朝孙静雯的方向看着。过了一会儿，孙静雯和那个男子停止了吃饭，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着红酒。高悟远预感两人也快要结束晚餐了，于是叫来侍者率先结了账。他琢磨，要不要自己先出去，候在汽车附近？万一两人吃完饭不开车，而是直接步行去附近的什么酒店呢？因为两人都喝酒了嘛。可是不开车的话，我更得先出去啊，因为谁知道两人出去后拐到哪儿呢？想到这儿，高悟远便立即戴上口罩，站起身走了出去。他走到离西提十几米外的一个位置站定了，目光每隔几十秒便朝西提看看。不望西提的时候，他就把疲惫的目光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那里此时正在酝酿着暴风雨吧——出门前，高悟远查看了天气预报，说是后天有大雨。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孙静雯和那男子出来了，两人果然没朝北走，而是顺着圆融桥朝东走了。走了远一点后，高悟远再次跟在了两人后面。过了一会儿，孙静雯和那男子走进了屈臣氏。

“不会是进去买避孕套吧。”高悟远站在屈臣氏的门口附近这么想道。待了一会儿，他又想：“他们一会儿还是要开车的吧，这附近好像没有酒店。万一他们开车的话，我要做好防范才行。”想到这儿，高悟远便立即朝南京银行走去了。

来到华池街后，高悟远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一上车就给了司机一百元，说：“我在等人，一会儿人出来，你跟在他们的车后面就行。如果人不出来，你也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他们的车停在南京银行那儿，你就先停在路边吧。”

司机照高悟远说的做了。车停好后，高悟远就下了车，朝着屈臣氏的方向注视着。没过五分钟，孙静雯和男子便肩并肩走了过来，孙静雯的左手搀着那男子的右臂，关系显得亲密无间。那男子左手提着一个显然是装着刚才从屈臣氏买来的东西的袋子。两人朝南京银行这面走来了。

高悟远一直注视着两人进了车里，这才再次坐进了出租车。“黑色迈腾，牌照是‘苏E VP111’，马上就开出来了。”高悟远对司机说。

两分钟后，迈腾车开出了路口，朝北驶去。出租车跟在了后面。迈腾车很快驶入了现代大道，五分钟后就开到了东沙湖商务酒店。出租车也停在了不远处。司机给高悟远找了钱。高悟远下车后，走到了能看到孙静雯的位置，他看到孙静雯和那男子走进了酒店大门。高悟远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便再次拦了辆出租车返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