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是我，而是你
“注意你的上臂！抬不起来吗！”
……
“动作要流畅！美感美感美感，你没脑子吗！听不懂吗！”
……
“起身速度要更快！你的膝盖是摆设吗！”
……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水棚撒下的凉水，姜允晟缓缓地抹了抹脸，从鞠躬的姿势里直起腰。
所在的四周地面，周围已经被槽片严严实实地卡住了，从水棚撒下的水积攒在地上，没过了脚面。
这是一个在水雾里，通过肢体动作带起水花，展现优雅美感的舞蹈。
只是，舞蹈用的服装很单薄，表演用的水很冷。
在地上练习室完成了舞蹈动作练习后，转入到地下练习室，开始了这个冷得让人打哆嗦的新练习阶段。
长出一口气，重新睁开双眼，感觉面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就连练习室门口的轮廓怎么都变得不是直线条了。
以及，经历了高强度的训练，并被冷水浸泡过后，从膝盖上传来的“危险信号”。
也许徐志晟说得没错，太累了，是该休息休息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通告数量又进一步增加，行程也太过于密集，同时需要练习的新内容也非常多。既要为了队友们操心，还要为了《我们结婚了》这档节目花心思去多做准备。
同时，还要参与到金泰妍个人solo专辑的制作里。
完成作曲，完成说唱part的录制。
尽管只是敬陪末座般的作曲，但是绝对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全力以赴都还嫌不够。
说唱part也是金泰妍在KangTa理事那里努力争取来的，不仅要好好用心去做，更要做得漂亮才行。
“泰妍前辈，不会给你丢脸的……”
乏力地平复着呼吸，姜允晟往前迈出了一步。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休息一下，是什么行程来着？
哦对，要带着SR15B去路演。
——Near，这个队就交给你了。
——请您放心，我不会有任何懈怠。
……
——你能不能做到为团队前进而自我牺牲？
——我可以。
……
“我……不会懈怠……”
“我可以……”
面前的世界依然是模糊的，依然是摇摇晃晃的，并没有随着呼吸而好转。
而且，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了摇晃。
尖锐的耳鸣声。
全身都失去了力量。
无法控制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冰凉的水里。
然后，向后晃动了一下，阖上双眼，往前倒下。
“允晟！”
并没有如预想般地栽在水里，而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在那个刺痛了整个大脑的耳鸣声里，姜允晟听到了有人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伸出双手，从姜允晟的腰间两侧穿过，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掌颤颤地握成拳，又有些挣扎地松开，然后在一声轻叹里轻轻合拢了手臂。
“允晟，你做得很好，已经很努力了。”
耳鸣声依然没有任何减弱，只能非常模糊地听到有人在说话。
水棚虽然早已停止了工作，不再喷出水雾，可是空气里依然潮湿冰冷。
和他一样跪在水里，膝盖上传来冰凉刺骨的感觉。
这个全身都已经湿漉漉的、冷得有些发抖的人就像一个空心的木偶，被自己拥在怀里。
他的下巴沉沉地硌在自己的肩膀上，隐隐地有些钝痛。
虽然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这样不爱惜自己”，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明知道他还没有办法爱惜自己，在这个圈子里，在这个公司里，现在的他还没有办法做到爱惜自己。
他现在只能，就这么驱赶着自己，拼命向前跑。
“允晟，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吗？水太冷了，你不能再这样跪在水里。”
听不清这个声音，耳鸣充溢着整个大脑。
只是能感觉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正在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于是，姜允晟也就随着这个人的动作，拼命抽出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倚着这个人的肩膀，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两个人，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一直到姜允晟的一只脚吃力地挪过了挡水用的槽片。
然后，另一只脚却再也得不到力气的支持，绊在槽片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本来支撑姜允晟就已经非常吃力了，在他失去平衡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失去了平衡，被姜允晟带倒了。
倒在了姜允晟的身上。
这个白纸一般纯净的容颜，蓦然就占据了整个视野。
长发垂下，抚在姜允晟的脸上，也遮住了自己的面颊。
时间被定格。
仿佛是一个经历了漫长旅途的摄影师，在一片阳光雨露里擦拭了镜头的一角，清晰看到了一抹纯白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深雪颜色。
于是，摄影师慢慢地擦拭了整个镜头，在一片茂林之后的远端，是矗立在高原上的雪山。
摄影棚放下了镜头，亲眼看向远方。
映着初升乍起的阳光，这座雪山无瑕无垢，孤高孤远。
用力深吸一口气，身边的空气里是澄澈的味道。
一份直入心肺的纯粹。
重新调整回开始渐渐别开的视线，伸手把长发别过耳后。
“允晟？”
漫长的沉默。
仔细关注着姜允晟的呼吸，越来越平缓。
他的表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再痛苦，尽管依然憔悴。
于是，悬着的一颗心，不知不觉地落下了。
完成了直播放送，李泰容和郑在玹回到了公司。
眼看着金贤俊走向了练习生管理部办公室的方向，郑在玹悄悄拉了拉李泰容。
“哥，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怎么了？”
作为还没出道的ROOKIES练习生，身上能有一点可以自由支配的金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路上听英浩哥说，允晟哥不是正在地下练‘玻璃鱼缸’吗？我想着要不我们悄悄买点吃的给哥带回去？”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哥他会吃吗？”
活动期间，晚间时分绝不多吃任何东西。
姜允晟一向说到做到。
“哥他必须得吃啊！怎么都得劝他吃！再这么下去哥他就垮了呀！”
是啊，怎么都得让他多吃点东西了，身材管理做得再好，人要是病倒了……全都是白搭。
李泰容急忙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在了郑在玹的手里。
“我去看看哥，争取早点把哥带回来，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放心！”
睁开双眼，眼前是白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映照下来。
以及，一副明媚清丽的容颜。
“允晟。”
耳畔不再有尖锐的耳鸣。
是裴珠泫清隽的声音。
怪不得感觉到脑后是那么柔软，原来是枕在她腿上。
“珠泫……”
体力恢复了一些，姜允晟拿开盖在身上的运动服外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别着急站起来！”
急忙起身扶住姜允晟，裴珠泫拿起手里的毛巾，又一次给他擦了擦额头和面颊。
“抱歉，刚才麻烦你了。”
依稀记得自己之前是被槽片绊倒了，连带着也绊倒了她吧？
“你一定要这么客气吗？”
直视着眼前的这个人，裴珠泫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溢满着失落。
“我们……”
我们分手了，不是吗？
“我们分手了……是的，是这样的。”
“珠泫？”
不同于以前的裴珠泫，尽管依然温婉柔情，却总让他觉得有一股锋芒。
“可是，我们没有结束。”
在姜允晟蓦然睁大的瞳孔里，裴珠泫踮起脚尖，伸出双手环抱过他的脖颈。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一点点都没有我。”
感受到这个女孩温热的气息从自己的面前拂过，看到她温柔眼神中散发着的无比认真，姜允晟急忙别开了视线。
可是，那双环抱在自己脖颈上的双手却抚上了自己的面颊，让自己不得不看着正前方。
并且，她与自己的距离更近了。
就这么贴着自己，她捧着自己的脸，鼻尖就快要碰到自己的鼻尖上了。
“告诉我。”
以姜允晟的身高，裴珠泫想靠她自己一个人来长时间维持这个动作委实有些困难，以往这个动作能维持住，是靠姜允晟扶着她的腰才能保持。
可是，她不想放下踮起的脚尖。
开始摇晃，开始向后仰去。
“……你应该是误会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勉力支撑，下意识的，姜允晟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误会？”
“那你松开我。”
一如记忆中清隽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温情脉脉，一如记忆中的明媚微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迟疑了一下，姜允晟松开了手。
裴珠泫也松开了环抱住姜允晟脖颈的双手，就这么失去支撑，向侧面摔倒。
不同于刚才下意识地用单手扶住裴珠泫的腰，姜允晟双手搂住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表达着他一刹那的急切。
两个人比刚才贴得更紧了。
重新双手环抱过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胸前。
“你……”
“既然是我误会了，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搂着我？”
姜允晟沉着脸，别开视线，扶住裴珠泫的腰，让她安稳地站在地上，然后松开了手。
“泰容？”
裴珠泫向姜允晟的身后看去。
姜允晟急忙向身后别过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等他重新回过头的时候，自己的视野突然被裴珠泫的容颜全部占据，她温热的气息没有距离地接触在自己面部的肌肤上。
本来还想说话的，现在却被两片温软的唇瓣把所有的言语都堵住了。
整个人都彻底怔住了。
随着抓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越来越用力，姜允晟的心底泛起一层苦涩，以及一份若隐若现的……清甜。
瞳孔蓦然睁大，姜允晟反应过来，想要推开她。
不料，是她率先退走了。
在姜允晟惊诧的眼神里，裴珠泫目不斜视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微微喘着气。
“我没有误会。”
裴珠泫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伴着喘息声，一字一句。
“我了解你，也了解我自己。”
她微微用力，指尖陷在了心口上。
“这里跳得很快。”
“是心动。”
她的心确实跳得很快，是心动，但也是紧张，是害怕。
如果这个人现在从自己面前走开了，那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如何判断，无论怎么样鼓起勇气，抉择就是抉择，等待就是等待，这依然会是一个让人揪心的过程。
整整十分钟里，这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除了他们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被改变。
裴珠泫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亮。
姜允晟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在挣扎与纠葛中黯淡了下去。
终于，是裴珠泫先做出了动作。
轻轻地抓起姜允晟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你的心跳，也变快了。”
“对不对？”
“是心动。”
“对不对？”
用力握紧那只冷冰冰的手，微微颤抖地按在他的心口。
“误会的人，不是我。”
“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