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老人们的天堂
我每隔一周必定要回村子去看望母亲和奶奶一次，因为她们年纪都大了，母亲又有关节病，腰疼腿疼关节疼没有几天好的，奶奶倒是越活越精神，耳不聋眼不花看上去不象快九旬的老人。
但我还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小叔小婶他们进城去照看春华的孩子后，我回老家村里更勤了。
看着村子里最古老陈旧的砖瓦房，简简单单的陈设，再看看别人家二三层高的小楼，我不禁有些感慨家里寒酸，没有让奶奶和母亲住上楼房。
奶奶说谁说我家穷，我家是村里最富有的，我五个孙辈，五个大学生，个个都是栋梁。
母亲哈哈一乐说，“说得对，还是奶奶说得对，穷富要看怎么比，要比吃穿住我家是比不上，要比出人才我家肯定是村里第一名”。
奶奶丝毫不谦虚地说：“那是”。
我每次回村子里转转，看见妇孺老人居多，青壮年大都外出事就近打工去了，村子呈现出网上所说的“空心”状态。
几个老头子坐在墙根底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佝偻着腰，花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浮着。
老太太们则喜欢聚在一起打一毛钱一盘的长纸牌，古老的牌式和娴熟的手法也能吸引一两个看热闹的人，在悠闲的时光里，打发着光阴。
志志爷爷也有七十六岁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看起来比去年又瘦了。
他老人家正跟叶子父亲讲着自己前天的囧事，感叹岁月不铙人，不服老不行。
原来是前天志志爷爷去田野里转悠，经过一个小沟时，仰面跌到沟里，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手脚伸展不开，一上午都没爬起来，还是强国叔路过沟里，才把他老人家拉起来。
“如果当时没有人路过，我岂不是要一直躺在沟里？想想都叫人害怕”，志志爷爷说。
叶子父亲也露出忧虑的神色说：“是有些吓人，年纪大了不比年青的时候，体力是跟不上了，摔个跤都爬不起来是常事，自己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免得还要给孩子们添麻烦”。
志志爷爷也点点头说：“是的，以前总是舍不得那些土地，总要独自出去田野里转一转，以后不敢了”。
听奶奶说，志志爷爷跌到沟里的第二天，志志三叔听说后就从城里回来了，要把志志爷爷和奶奶都接到城里去一起住。
志志爷爷坚决不去，说是城里住不惯，哪有农村里敞亮？
吃饭的碗小得跟酒杯一样，一顿饭得去添好几次，添多了自己都不好意思。
还有出门没有熟人聊天，关在楼上跟坐牢一样，憋闷得很。
总之，一千个理由，就是不想去城里享清福。
村里有人说：“过不了一年半载的，咱们村也得搬了，您还得去住分下来的楼房，不过可以要一个一楼，方便进进出出”。
志志爷爷撇撇嘴说：“要我去那钢筋水泥砌成的城市，我才不去呢，我得找个有水有景的地儿，种花种菜看个虫儿打架，那我才满意”。
志志三叔没拗过志志爷爷，只得怏怏地自已回城去了。
又一回志志奶奶因为脑梗后遗症，有些痴呆的迹象，一次用电锯煲煮饭时干烧，插线烧断，险些酿成事故。
志志爷爷至今想起电线烧断的一声“嘭”，心里都怦怦跳。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志志父母和志志一起从省城回来要把爷爷奶奶接到志志家里去住。
志志父母都在城里帮他带孩子，一个负责干家务，一个负责接送孩子。
志志爷爷看到最疼爱的孙子这番孝心，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但是一提到去城里同住，志志爷爷就连连摆手。
哪里都不去，老也要老在饮马河这块土地上。
志志也拗不过爷爷，知道爷爷说的话一言九鼎，也只得抱憾而去。
儿孙们都出息了，在城里工作，买房定居下来，留下老一辈的在家，名副其实的“空巢”，生活安全存在很大隐患。
不仅仅是志志爷爷，高福毛高总的父亲更让人担心，曾经发生过让高总后怕不已的事。
原来他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得了健忘症，经常突然就不记得事，忘了自己叫什么、要干什么、回家的路、甚至吃没吃过饭也不记得。
因此，高总将父母都接到城里去，方便照顾。
城里高楼里更压抑，高总的父亲总是想回村来，但是自己糊涂了，上一刻还想着收拾东西回高庄，等衣物收拾好了却忘了自己是要干什么的。
如此反复多次，弄得一家人都要时刻盯着他。
可百密终有一疏，有一天还是让高总父亲拎着一包衣物独自跑出门了。
家人四处寻找，几条街找遍了也不见，高总回村里来找，也没见人，老屋的门锁得好好的呢，只好边找边报了警。
第二天过去了，仍然是没找到，所有的亲戚朋友和乡亲们都出动了，还是没看见人影子。
高总靠在村里老屋的门上呜呜地嚎啕大哭。
第二天的下午，找到一条线索，一位公共汽车售票员说看见类似的一位老人搭乘汽车在国道边下的车，说的形态跟高总的父亲很象。
那说明高总的父亲没能走很远，应该就在国道这一带，一定是想回高庄来，结果糊里糊涂不知在哪站下了，但反正离高庄不会太远。
一行寻找的人疲惫的神经又兴奋起来了，大家分散开来顺着国道边这一带的小区，村子，商业街询问起来。
第三天的早晨，一位在地里带着草帽干活的中年人说碰见过一位老头子，体貌神态都相似，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也符合要找的人特征。
只是不知老头要去哪里，老头也说不清，自己也很着急。
他还给老人喝了些水，吃了个香瓜，老人在地头坐了半天，后来突然说高庄、北湖，他给老人指了方向，老头高兴地按他说的方向去了。
高总按草帽男说的方向一路飞奔，不多远，就看见了正坐在路边发呆的父亲，他又忘记了别人教给他的路线。
高总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掉，跑上去抱住父亲的肩头放声大哭。
而高总的父亲健忘症又犯了，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哭成泪人的人是谁，也不记得自已是谁，反过来安慰眼前的这个人：“你哭啥，年轻人，有话慢慢说”，说着还轻轻拍着高总的肩头。
高总哭得更厉害了。
高总把父亲扶上汽车，往高庄老屋驶去，当车开上丹桂大道时，两旁迷漫的桂花香味沁人心脾，高总父亲突然高兴得象孩子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说：“对了，对了，就是这里，我找到家了，我找到家了”。
当天，高总没有让父亲再回城里住，而是陪父亲在村里老屋住了一晚上。
说心里话，我也想让母亲和奶奶去城里住，我和大哥家一边住半年，或者任意一家愿意住多久都行。
小叔和小婶都要进城去帮春华带孩子，母亲和奶奶就再也没有更多的人陪伴和帮衬，特别是奶奶这么大岁数的人，摔一跤都有可能住进医院。
但是奶奶和母亲都不想去，她们更喜欢住在村里这个简陋的家。
老人们都不愿离开，年轻人们都愿去城市里工作生活，注定了没有人照料他们。
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也是村里其他年轻一代的忧虑。
叶子也说过她父亲母亲都有高血压高血糖，自已时时刻刻都担心他们的身体，但他们都不愿去城里住，唉，真愁人呀！
北湖边上的饮马河小学，因为教育局的撤校合并政策，现在已经空置起来了，昔日的校舍在树林的掩映下，露出红瓦白墙，静谥而安祥。
听说市里要盖一座养老院，一直在选地方，村里的老人们说，要是在以前小学校的地方盖，不知道有几好呢！
早上推门就能闻见荷花香，有风有水有花香，天上有鸟儿，水中有鱼儿，草里有虫儿，胜似人间天堂，那才是个适合老人住的地方。
有一天高福毛老总自告奋勇地去找经管部门，要求在饮马河小学旧址盖一座养老院，由他的建筑队来设计完成，建筑费全免。
他的这个举动获得了项目组的认可，本来就经费紧张的项目组没想到能获得这样的支持，更主要的是高总的建筑公司是市里出了名的建筑企业，认可度较高，工程质量也有保障。
建民大叔笑说：“高总你是不是在私心在里头，因为想让你父亲住进去才支持养老院的建设吧？”
高总哈哈一笑说：“公私都有吧，总之这建养老院是民心所望，也是为民造福的好事，瞧瞧咱们村里的这些老人，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又都离不开这片土地，要是能住进去，又热闹不寂寞，又有人照顾生活，他们就幸福了，他们幸福儿孙们在外工作就放心了，不是吗？“
建民大叔连声说好，高总的话说到我的心窝子里了。
如果北湖的水上乐园和度假村建成，在对岸与绿荫掩映的养老院遥遥相对，浑然天成，高庄村的老人们有福了！
还没开始建，全村的老人就都把名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