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父爱的延续
小哥大三那年暑假,早早地从学校回来,说是要去美国。
原来是学校推荐他去美国加州一个小有名气的科学家实验室实习,这可是优秀生才有的机会,小哥十分珍惜。
小叔万分激动,我家雪松要出去喝洋墨水啦!
小哥是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愁的是“钱”的问题。
去美国实习二个月,生活费加上来回的机票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虽说平日的学费生活费小哥都自己打工解决了,可是去美国实习的这笔开销,他还是应付不来。
“美国用的是美刀,跟人民币一比八的比例,花不起”,小哥在家里嘀咕。
“什么刀?怎么那么贵?”,奶奶好奇地问。
大哥和小叔都笑起来。
“奶奶,美刀就是美国的钱US DOLLAR 的中国式说法”,我耐心地跟奶奶解释。
奶奶瞪了我一眼,说:“你这孩子说的啥,怎么跟电视里的外国人说话一样,不好好说”。
大哥小哥笑成了一团,指着我说:“是呀,这孩子不好好说话”。
小哥说:“奶奶,莲子说的就是外国话”
奶奶说:“舌头没捊直,尽在嘴里打滚”。
我哭笑不得,真拿奶奶没办法。
小叔捊起指头算了算,按现在电视新闻里公布的汇率,八千二百多人民币,也就相当于一千美金,两个月在美国的开销,光吃饭,最便宜的面包汉堡,一个月也得几百块钱吧,还要出门坐个车什么的呢,还有来回机票钱。
哎呀,这么算下来,就是把奶奶的小木盒掀个底朝天,也凑不够哇。
小哥有些犹豫了,满满的喜悦之心慢慢的冷却下来。
他算计来算计去也觉得弄不来这么些钱供他去这趟美国。
幸好大哥是带工资进修的,家里还能有个基本的生活保障。可这额外多出的开销就没有保障了。
“要不,不去美国实习了,就在国内再打打暑期工?“,小哥望着大哥的眼睛说。
大哥所挣的工资一直是交给奶奶的,除去日常的生活开销所剩无几,真正攒下来的钱也就只有二千来块钱了。
“瞎说什么话,哪里能不去实习,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到,钱不够,我来想办法”,小叔凑过来说。
小叔能想什么办法?小叔的工资也就是有限的那一点,还要负担春华和秋实两个伢子的费用,也宽裕不到哪里去。
“如果要借钱,我就不去美国实习了,这种感觉不好,压力太大”,小哥低声说。
大家都默不作声,除了借钱,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吗?借钱都不一定能借得到呢!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猪圈里喂着两头小猪,在这时无端地叫唤起来,大家一起将视线投了过去。
两只小猪也不算小,再喂到过年正好养肥了,能卖个好价钱,这会儿要是卖了,价钱有些不划算,但如果急用钱,那就另说了。
“现在生猪价格上去了,两头猪能卖一千元吧?“,大哥问道。
“瞎说,两头至少一千六,被你们一说,我养猪的功劳都快被你们埋没了”,奶奶嗔怪道。
“能卖到一千六?”,大哥两眼里放光。
“这还是往少里说呢,现在这种家庭散养的猪值钱,肉香,有可能一千六都不止,两千都有可能”,母亲说。
“可是就算有这两千也是不够的呀,即使加上奶奶小木盒里的两千合起来也就四千块”,我垂头丧气地说。
小哥眼里的亮光又熄灭了下去。
第二天小哥收拾好行李衣物,说是要回学校找同学一起,再打暑期工。
大哥不允许他走,说是他来想办法去跟同事借,保证凑够小哥所需要的钱。
小哥说我知道你能借得到,但是我不想让一家人为了我,过上负债的紧巴日子,那样我的心里很难受。你已经为我们家里付出很多了,现在你只要负责莲子读书就可以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也一定不会因为家庭的经济原因影响了我的学业。
放心吧,大哥,机会还会有的,我可以处理好的学业的。
大哥拦住小哥,拉住他的行李不松手。
兄弟俩在院门口僵持着。
母亲从自己屋里搬出来两口大箱子,几个抽屉,搁到地上,招呼他们俩快帮她找找。
大哥问:“找什么”。
母亲捶了捶脑袋,揉了揉眼睛,努力地回忆着说:“你爸在世的时候,有一回连发了三个月的工钱,他跟我炫耀说要给他小儿子存起来读书,我当时只顾高兴也没细问他放哪儿了,他去得突然,也没个交待,我找找看他到底有没有放在家里哪儿了?”
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母亲,从来也没听母亲说起过这件事,母亲说的是真的吗?
母亲说父亲去世后她在家清理衣物时没有发现父亲放的有钱,就以为父亲只是开玩笑随便说说而已。现在小哥去美国要用钱,母亲又想到父亲说的这句话上来了,万一自己没找仔细呢?
从心理上来讲,大家都希望母亲真的是没有找仔细。
于是都蹲下来在箱子抽屉里再仔细地看一遍,枕头底下,衣服口袋里也都仔细找找。
都找过一遍后,确认并没有半张毛票。
大哥说放在墙角的那个破旧的小木箱看过没有。
母亲说那是雪松从小装宝贝的小木箱,父亲去陪读的时候从家里拿去又带回来的,里头都是雪松的东西,父亲怎么会放在那里面呢?
小哥听了这话,过到墙角抱起小木箱,可能是想起了父亲,眼神里有一丝哀伤。
奶奶说雪松你打开看看,清点一下箱子里的东西。
小哥说不用点,这都是我从小到大收集的玩具日记什么的,都是些零碎。
“我要看小哥的玩具”,春华和秋实跑过去,撞了一下,小木箱掉落在地,书本零碎撒了一地。
我捡起一个小红皮的日记本,无意间翻开一页,里面飘出一张百元钞票来。
真的有钱!
母亲飞奔过来,从我手上抢过笔记本,打开。
每一页里头都夹着一张百元钞票,一共三十页,也就是三十张,合计三千块钱。
钞票被整理得平平整整,端端正正地放在纸页中间,象是镶嵌在纸页上的花纹,浑然天成。
我能想象出干粗活的父亲,用他那长满老茧的手,把这一张张钞票捊平了,再一张张放进小儿子心爱的日记本里的场景:他一定是趁母亲睡着了的时候,面带微笑,眉目慈祥地,认真仔细地,一丝不苟地,一边整理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全家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母亲手里的红本本,就象被施了定身魔法。
母亲开始抽泣,三千块钱,是父亲一担一担挑藕多少汗水才攒下的,父亲甚至因此落下病根,英年早逝。
母亲把夹在笔记本里的钱一张张捡出来,收好,交给奶奶,小哥却抱着红皮日记本,坐在板凳上已经哭成泪人。
那本他记载每一次挨父亲打的日记本,被父亲以这种方式交还给他,让他更加地理解父爱如山。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父亲留下的三千元,加上卖猪的二千(初步估算为二千),再加上奶奶木盒里的二千,一共是七千元钱,大的基础数目是有了。
小叔说他凑三千元,不用跟小婶商量,小婶一定会答应的。
这样看来一万块钱就有着落了。
小哥说有一万块钱存到银行卡里就差不多少了,自己在外再节俭点,差不多够了。
在临出发前,小哥在家跟奶奶学习了做酸辣土豆丝和番茄炒鸡蛋。他怕去美国只能吃便宜的面包汉堡会吃到吐,因为有学长告诉他这个经验。
奶奶象教幼儿园的伢子一样耐心地教小哥做菜,生怕他去国外受了苦,还没去就心疼得要抹眼泪。
练了三天,小哥学会了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和炒鸡蛋饭,下鸡蛋面条,凉拌菜花等简单菜肴,独立生活能力瞬间提高几个等级。
小哥出门惯了,他走的那天我们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只有奶奶跟在他身后嘱咐了许多,叮嘱他一定要多打电话写信回来。
我没有去送小哥,是因为马上就高三了,按惯例,高中没有暑假这一说,我们都在学校的教室里,备战高考。
整天在教室里学习累得昏头昏脑的,再加上接二连三的考试,我觉得头发晕,眼发黑。一次早操下楼梯的过程中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双腿膝盖血肉模糊,我自己都不敢抬跟看。
母亲接到电话后来到学校看我时,我的膝盖上缠满了纱布。这样也好,不要让母亲看见我摔得惨不忍睹的膝盖就好。
叶子在照顾我,帮我打饭,背我上厕所,替我抄笔记,成了我的贴身秘书。
母亲给我带了鸭蛋和小鱼,叮嘱我要好好养伤,又给了一百元钱,叹了口气说:“你跟你小哥一样,命里有劫数,上高中非得要受回伤不可,影响学习不是?”
我说:“妈你别担心,影响不了学习,叶子每堂课的笔记都给我抄回来了,我在寝室也能自己复习好的,您不记得小哥胳膊摔伤了还考了第一了呢?”
母亲笑了,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几个伢子都是好样的,哪一个都不赖”。
母亲放心地回去了,有叶子在我身边,她心里安定。
叶子又要学习,又要管我的生活,着实是忙。
之前我以为来文科班是来帮她,现在看来是我需要她的帮助,冥冥之中的安排,使我俩不能分开。
叶子在下自习课后会跟我讨论志愿问题,我坚定不移地要报省师范大学,以我家的条件,报师范大学是最合适的,能给大哥减轻一些负担,让他攒点钱早日成家。
叶子说以我的成绩报师范大学亏了,能报个更好点的学校。
我说对于我来说师范大学就是最好的了,不用交学费,毕业了还包分配工作,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我因此早早地向往起我大学毕业以后的生活:象我们亲爱的班主任沈老师一样,当每天早晨五点四十,迈着匆匆地脚步走进教室,给我们大家发昨天的作业本,然后说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了,大家要抓紧。
我心里说:这就是我以后的生活。
叶子说那你报哪儿我就报哪儿,我们俩要在一起。
过了几天,母亲又来看我一次,我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能勉强下地走路了,只是弯腰系鞋带有些困难,叶子一如既往地耐心照顾着我。
母亲说家里收到小哥从美国寄回的平安信,是小叔念给奶奶和母亲听的。
他到了美国的实验室后,住在做实验的那栋大楼里,晚上一个人的时候非常想念家里,面包吃了两天后腻了,自己买菜炒了个番茄鸡蛋,吃得非常的香。
还是中餐好吃。
在同一个实验室实习的有一个瑞典的学生,贷款上的大学,又贷款来美国实习,以后工作了还贷款就得还多少年。一直以来觉得自己算是个穷人的小哥,这么着一比,又觉着他算一个富人了,最起码他读书这么多年没有债务,工作后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
信的结尾嘱咐我要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数学,说我们国家的教学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在实验室跟其他国家的学生一起数学演算,中国学生明显的要快好多,这就是知识力量的硬比拼。
我对小哥既佩服又羡慕,期盼他早一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