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满客
这几天不知怎么了，酒肆的生意好到不行，店里满满当当，有老客人，有新面孔。没座位的酒客索性席地而坐，全然不在意。只不过虽然人多，但是并不热闹，大家都是安安静静喝酒，还有些家伙明明要了酒也不喝，就板着脸发呆。
而且这帮酒客总是熬到天翻鱼肚白才散，栩羽总是催着馨儿先去睡，自己和银月陪着熬着。酒客好不容易散了，也没精力收拾，留着满堂残局下午睡醒再弄。馨儿酿的那些新年酒已经没了大半，馨儿看着已经半空的酒库愁眉苦脸的。这帮酒客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过来喝酒寻欢的，只顾着埋头灌醉，全然不在意酒水滋味，馨儿觉得这是在糟蹋自己的酒。想着最近这不正常的光景，干脆酿了些淡极了的五谷水酒，反正也是耗得飞快。
今天又是如此，几人实在好奇蹊跷，银月拎着两壶酒坐到一桌面熟的客人里头，陪着几杯下肚，三下五除二的打听出一些事情。栩羽忙着添酒加杯，馨儿趴在柜台远远留意着银月那桌，只见银月说着话脸色凝重起来，眉头也挤到一块，又几杯下肚，他摆摆手起身离开往馨儿走来，半道上还拉上正在摆杯的栩羽。
“怎么了？”两人到了馨儿面前，栩羽先问。
银月回头扫了一眼满堂的酒客，压低声音说:“外面出事了。”
馨儿见银月眼神严肃，知道事情不详，“我们要不去里间说吧，这外头不用太照应的，反正每天就这样，出不了什么乱子。”
三人进了里间，银月随手顺了壶酒进去，银月掩好门帘，三人围坐。
银月胡乱喝了口酒，这酒水是馨儿最近草率酿的，滋味不怎么样，他皱着眉头咽了下去，“你们还记得洳河的怪兽事件吗？后来妖主不是派蚩蚩来说怪兽逃脱，这怪兽好像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现在不光洳河，到处都出现了那挖心食肺的恐怖事情，一开始还只是些走兽，后来慢慢的受害者有了一些道行不高的妖鬼们，统统是被掏干净了心肺，全是夜里遇害，天一亮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就被发现了，受害者越来越多，很多地方都是同时发生的。”
栩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抓着酒杯的手用力握了握。“事情还没在我们附近发生过，况且我们最近很少出门，不问外头事情，所以才后知后觉。”
听到这样的事情，馨儿一瞬间慌了神，她好像都能想象血流满地，那些被掏了心肺的尸体。不由自主的双手包住自己肩膀，一时觉得喉咙干涩，用力咽了咽口水，也不管酒水难喝，拿起银月的杯子一口气喝完，“我知道了……外面这些人是来躲难的，外头都知道我这酒肆有妖主照拂，一时半会怪兽是不敢在附近造次的，所以他们天一黑就都来我这，天亮才走……”
“没错，大家太害怕了，这是没有章法的狩猎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遭殃。”银月说着。
听罢，馨儿不由得一哆嗦，栩羽手绕过扶住她的肩膀。外头发生如此凶险的事情，妖主必定也是知道的，那天才巴巴打发了蚩蚩过来传话，但是又恐大家过度担忧，话也没说明。只是慎重交代，顺便假借蚩蚩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妖主这家伙在外人看来再怎么生人勿近，面对栩羽馨儿的时候总是一句大声都没有的。明明担心得要死，还要搞这些小动作。真的一团藏在冰块里头的火焰。
栩羽现在心里倒是开始焦虑妖主那边了，他明白这个老友的，总爱藏着话藏着事情，死扛找罪受，看来明天他要自己去趟五华山阴了。
馨儿又出去看了看那些酒客，再看看栩羽银月这几日眼下都熬青了一圈，着实心疼。思虑片刻，她决定大家都去休息罢了，缘由知晓了，外头这些酒客也不必特意照顾了，就由得他们待到天亮吧，当下几人休息好了才是正理。两位公子也表示认同，各自回房休息。
栩羽银月先进屋了，馨儿又折回大厅，走到柜台前，把金丝小笼放到里面，再将柜台上的烛台换了新烛左右排开，留出中间空挡，回身取下酒壶酒杯数个摆上，由着酒客们自取吧。做完这些她才安心回去休息。
馨儿回到房间，好像先前窗户未关，外头起风了，吹得帘子乱舞，不知什么时候落了雨雨飘了进来了，湿了窗前的地面。馨儿停下正准备宽衣的手前去关窗。正好一股风打到她面上，她眉头又紧了起来，手的动作停下来，望向窗外那片没有星月的黑夜。是血腥味，伴着清风徐来的血腥味，已经离她不远了。今夜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遭殃，馨儿揪心的红了眼，硬忍着没掉泪，咬咬嘴唇关上了窗。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就总是心心念念，会开始留意与那件事情相关的所有事情。
第二天，几人起床昨夜的残局倒是比预料的整洁，酒钱也恭恭敬敬摆在各个桌上。今天阴天，没有阳光，似乎要下雨，又一直没下下来，凉丝丝的。栩羽出去寻妖主了，银月和馨儿留在店里收拾。今日这酒壶酒盏一个个的收拾起来也是愁绪万千，收到一半馨儿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银月，我开始害怕了，我酒肆开着，来来往往的酒客，我都记得样貌，昨天睡觉的时候我暗暗回忆哪些人很久不见了，我就会开始猜测对方是不是遇难了……”
“馨儿……栩羽快回来了吧……”银月一时语塞，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得犹犹豫豫说出这句。
馨儿点点头，起身继续收拾。
这边栩羽到了五华山阴却没见到妖主，听灼灼说鬼王已经几日未见踪影了。在槐阴等了小半天，挂念馨儿那边，不得已先告辞了。走之前交代灼灼，见到妖主回来务必通知他。
这条路栩羽再熟悉不过了，不知是不是天阴的缘故，这树林小道显得阴森森，蔓延过来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四周太安静了，好像一下子所有的妖鬼都隐藏了，许是这个气氛容易多心，好像一直有人贴着自己同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挨得很近的感觉，环顾四周却只是影影绰绰的草木。
栩羽加快了脚步，且自言自语“越来越近了……”
馨儿已经收拾好了，停下来胸口闷得慌，便走到酒肆外头透透，银月不放心跟着出来。
“今天这天也怪，闷得透不过气。”馨儿茫然若失得呢喃。
“阴天就是这样，是你自己心事重了。”
馨儿回头看了看银月，只见他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她努力展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门口的七里香落下几个橘色的小果实，馨儿弯腰顺手捏起一个把玩，瞧着手里的果实，馨儿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猛然小跑至断翅送的大七里香树下。她伸出手摸了一把树干，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急忙招呼银月过来。
“银月，我发现这棵树从来没变化，不会落叶，不抽新芽，从不结果实，就好像被定格了，我先前太喜欢这棵树了，它来时我欢喜得不得了，也忽略了这些，刚刚我把玩那棵树的果子的时候我才发现。”
银月低头看了一眼树下，果然没有落叶落果。再抬头，这棵树郁郁葱葱，气味芬芳，像是生长得极好极好，“你说过，这棵树是断翅送过来的。”
“嗯，他以前残喘栖息之树。”
银月走上前，抬右手抚上树干，又轻轻靠近，将额头贴上树干，闭目凝视，右手松开手腕一转伸出食指，再一睁眼在树干上凭空画了几下，突然从树干出开始出现冰晶，慢慢往上一直覆盖了整棵大树。馨儿立马觉得寒意彻骨，哈气成雾，还没等馨儿发文，下一刻银月又双掌用力拍上去，全部冰晶消失，这棵树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是周围的矮草却被冻坏了一片。
馨儿瞪大眼睛，好像发现了关窍，“这棵树，不是活的！”
“嗯，这棵树早就死了，要不然刚刚那一下，也没半点损伤，半片叶也没掉。”
“怎么会这样？断翅做的手脚吗？”
“馨儿，你是不是很喜欢七里香？”银月摆摆袖子转身问。
馨儿消瘦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对，我很喜欢。”
“我想啊，这棵树跟断翅相生相长千年，血脉经络都合二为一，断翅有保全自己离开了这棵树，这也就相当于把这棵树的生命力抽离了，所以他送过来的时候这棵树已经是死树，只不过他施了法让这棵树保持现状，应该是……应该是为了讨你欢心。”银月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压低了些，细细留意了馨儿的脸色。
一时两人都不在说话，馨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眼前模糊了。银月静静站在旁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这沉默，两人一惊，同时抬头看上面，这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嘶鸣，又像烟火升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