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醉
云雀回到住处，原本因为生活习惯，云雀还是住在凡界的，但是她的长生使她不得不反反复复搬家。久了也就烦了，干脆还是住在妖鬼地界，靠着凡界边缘，她若挂念了也能去繁华大道走一走。她已经走过了太多的朝代，经历了无数的变革，她一直一个人执拗得寻找，哪怕是虚构的希望，也守着轮回。
云雀一开始总能梦见他，一如既往，渐渐的那张梦里的脸模糊了。她总是努力想看清楚，结果总是遗憾醒来。现在连梦都梦不成了，自己越发觉得哀伤无望，活着比死了折磨。承载着神魔半世修为，连死也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多年过去了，她喜欢点着红烛，一个人静静坐着，静静睡下，红烛的光微弱又温暖。执念会变成习惯，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另一个人。千年之后的另一个吻，另一个拥抱，另一个缠绵悱恻的夜晚。
花醉，花醉是雌雄同体的幽冥花妖，长在冥界的一支并蒂野花。生辰八字是千年一遇的万全之数，故而容貌惊人，三界最好的词都不够形容。云雀初见花醉的时候还是女体，温柔多情敏感谨慎的女子，与她极为投契，两人善感，护诉衷肠，把酒言欢。那日细雨霏霏，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的气息。细雨变成大雨，她两慌张得跑回家。两人都湿透了了，云雀点了两根红烛在浴室，放了一缸热水，混着草木精油。两人端着酒便一起泡进温暖的水里，相互依偎，亲密无间。两人喝得正欢，说着说着开始哭又开始笑，百般心酸，入骨相思，统统化作这葡萄美酒中晃动得残影，频频一饮而尽。
那日酒有点厉害，醉得头疼欲裂，哭笑也是件消耗精力的事情。云雀侧侧得靠在花醉的肩膀，恍惚间眼前人变成了一个绝美少年。自己于这位少年开始拥吻，开始缠绵，水凉了下来，身体却滚烫，红烛火光，妖冶卓绝，水纹阵阵，流云声响。如卧于云海，如沉迷芙蓉。
云雀再醒来的时候，看着身边躺着的少年，肤色苍白，清瘦温暖，云雀抬手用指背轻抚过那很好看的下颚线。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身边躺着陌生男子，看他的眼神像是旧识。
男子在云雀的轻抚下睁开了双眼，云雀笑看着他，长发撒在他的胸口，“花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变成男子的时候我才知道，就是知道了。”
花醉一个侧身将她拉入怀里，手指划过她的脊椎线条，落在纤细的腰肢上，四目相对何必多语。
从此花醉于云雀深陷至此，彼此托付。
云雀的这条长生的命好像又活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被困死了。有阳光的时候她觉得是应该拉开窗帘了。她想告诉那个她守了千年的爱人，她已经找了千年，现在找到了，他希望她开心得活着，她现在也做到了。她开始笑了，笑出灿烂的酒窝，又开始唱歌了又开始跳舞了。
那天喝了花醉之酒，云雀真的梦见了他。他们回到那个山谷里，他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化作蜉蝣飞远了。这一觉睡得安逸，梦醒后看着家里正在煮茶的男子，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披上浴袍走了过去。
“花醉，晚上我们一起去酒肆好吗？”
花醉。双生幽冥，雌雄同体，千年道行。实则是极好的命数，凝脂雪肌，生得是拢烟青黛，凤眼勾人，不失楚楚。唇不点而含丹，发不挽而风流。
常为女体，纤细单薄，背生彼岸蔓延。常为男子，清瘦高远，肩胛有赤尾之鸟展翅停之。
双生同体，心性各异。女子多情，善感流水。男子疏离，罕言寡语。
偶遇云雀，霓虹都市。互赠天命，怀以为慰。
这人间善变，行之谨慎。酒过几巡，迷迷濛濛，微醺撩人。足踏似云，红烛沐浴，水落如珠。
云雀花醉，几番痴缠，雌雄不分，只尽欢愉。
又入夜了，酒肆又开了。馨儿看见云雀被一个极好看的男妖牵着走了进来，那男妖肩被上停着一只赤尾大鸟。
“很好看的男妖怪，背上还停了只红尾巴的大鸟。”馨儿突然低喃了这句话，这句话好像谁说过，她正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馨儿，这是我的爱人，花醉。”
“花醉?”馨儿明白了为何那日听到那酒叫花醉会是那样的反应了，“这么巧啊！”
花醉好像不太爱说话，微微点了个头权当打招呼了。馨儿招呼他们坐下，她发现那看似冷漠的花醉，每每看向云雀的时候眼睛是亮亮的。
“你盯着他两做什么？”
栩羽正好捧着茶从里面出来，馨儿接过茶，嘬了一口，“云雀刚刚说，那是她的爱人，我刚在想爱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栩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少见啊，雌雄同体，这般好看。”
馨儿收回目光，看向栩羽，“你刚说什么？那花醉吗？他是雌雄同体的?你如何看出来的?”
“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吧。”栩羽宠溺得拍了拍馨儿的头，“那你看了这许久了，知道爱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了吗？”
“我说不上来，但是我能感觉到。”馨儿喝了两口热茶，“栩羽，你说过，你也有爱人的，我能想象你当时的样子，呵，想着我突然有点生气，栩羽怎么能有爱人呢？怎么能那样看着别人？……”她嘟嘟嘴像是抱怨却是撒娇的语气。
栩羽眼睛闪了闪，笑了，轻轻得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没有说话。馨儿顺势往后头一靠，依偎在他胸口。
“栩羽，你看那花醉长得可比你好看多了，周围的酒客都在看他，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哎……这么好看，要是在我这酒肆长待，得吸引多少客人啊。”
“你呀，又胡乱打趣。那花醉眼里已经风景万千了，满了，容不下旁的。”
“算了，算了，有你就好了。”
今天酒肆客人有些多，难得都坐满了，栩羽忙坏了。馨儿扒在柜台那，眼神还是不由得看向云雀花醉，她若有所思，所思何人呢？缓缓得她收回视线，心不在焉的给那小甲壳虫喂彩蘑，她轻声跟小虫子说:“你知不知道我的七里香去哪了?”那小虫子好像真的有在听他说话，停下来吃食，两只闪闪发光的小眼睛盯着她，“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何用，你且吃你的吧，反正你永远都吃不饱。”馨儿懒懒得直起身子，“好像起大风了。”馨儿听到外面风雪声变大了。
酒客们也察觉了，陆陆续续告辞，都是风雪夜归人，不，是风雪夜归妖。
云雀和花醉特意走过来跟馨儿栩羽道了个别，出门前，花醉将斗篷严严实实得裹在云雀身上，仔细掩好衣领，捋好长发，才抬手推门出去了。
馨儿心了一暖，心情也明朗了。她小跑着去正在收拾的栩羽身边，“栩羽，我们快点，等下暖壶酒一起喝，听着外头的风雪声最下酒了。”
“好啊，那你先去暖酒吧，我这边马上就好，一会我就过来。”
馨儿跳起来搂住栩羽的鼻子，收起脚索性挂在了他身上，还是那个欢脱的丫头，栩羽搂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罢了，明天再收拾吧，我们去热酒。”随即一手用力一托，馨儿直接坐在了他手臂上，馨儿扶着他的肩膀咯咯得笑。栩羽也很开心的样子。
今夜喝的又是花醉，馨儿又喝多了，栩羽给她掩好被子，也回屋睡下了，他也有些醉了，今天喝得很痛快，栩羽很久没有醉的感觉了。这一下醉了，又忧愁起来，慢慢的也睡着了。不知道栩羽会有什么样的花醉梦乡。
外面的风雪声愈加愈烈了，能听到那些参天大树都被刮得劈啪作响。馨儿沉沉得睡，又梦见了那个背影，这一次他慢慢得转过来，抖着无羽之翅飞到她身边，告诉她，“我答应给你了，就是你的。”。说完马上消失了，馨儿还来不及唤一声，惊醒又是泪流满面……
可能跟梦有关，馨儿醒得比平时早了些。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一手的泪，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叫声，“断翅”。很快她晃晃脑袋，好像要把这两个字甩出去。
外头风雪已经停了，窗外透进来阳光，馨儿披上衣服赤着脚走到窗边，外头积雪又厚了一尺，有几枝粗壮得树枝被折断落在地上，已经被掩埋了一半，看来昨夜确实猛烈。馨儿惦记着酒肆门口的那棵七里香，衣服还没来得及舔上便出去了……
七里香没事，不光如此，门口竟然凭空多了棵树，一棵巨大的七里香……
阳光慢慢爬上树梢，整棵树闪闪发光，晃眼睛……
馨儿迷蒙了眼神，嘴角露出了深深的笑容。而此刻，栩羽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定定的看着，紧拧着眉眼，惆怅结郁……
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不知你的相思，你可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