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郎之万
赫莉想做的事情?她想去樊城找立贺严塘,想回京城找亲爹亲妈腻一会,还想去西海之滨赶紧找哥哥塔洛解释一下,毕竟自己不光没有对九大家族下手,还庇护了立贺松涛一脉。
还是便装到周围的市镇找些小女孩交朋友更现实一点。
最终她命人烧了一大盆洗澡水,把被塔姑莉搅了的“起床第一美事”给找补了回来,还收了一点利息——肆无忌惮的泡到中午,连吃饭都是在水里进行的。呼!真舒服!
写到这里,作者这个细节癖又发作了!诸位想想,初来扶风时,那早会是什么时候?朝阳还没有升起,已经是很早了!而赫莉是宁愿起来无限早也要泡个澡的,也就是说她是严重缺少睡眠的。
从水里出来,赫莉只觉得身子到处都沉,连带着眼皮也沉,特别想去睡一觉。此念一出,她懊恼起来,说自己是真的有点堕落了,竟然大白天享受一番后还要专门去睡觉,在澡盆里怎么没想起来呢?一番权衡后,她终于是妥协了,回到三层帐篷里睡了一场两刻钟的午觉,便被内心强烈的负罪感催了起来,简单收拾一番直奔同文馆而去。
我们的工作狂公主殿下所谓的休息演变成了穿着轻松舒适的衣服到同文馆这么个不用风吹日晒的地方,工作!
塔姑莉认为这还不如再安坤里听一天炮响!她那个在天才和智障之间来回切换的抽风式脑子目前显然不适用于学术方面,从同文馆里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真不知道赫莉是怎么在几百号人的叽叽喳喳声里还能保持恬静微笑不变形的。
更神奇的是赫莉竟然还记笔记了,现在正捏着那根储水式细毛笔两眼放光的在乱七八糟的笔记本上写来写去,把笔记本变得更乱。
这大概就是天才吧?塔姑莉看着赫莉求知若渴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早上是有点过分了,于是用兵刃气给赫莉变了个桌子,默默递了上去。
然后继续趴在车里半死不活。
赫莉确实记录下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火花,有关火炮方面的,别忘了,我们天才的赫莉公主还有技术帝,呃,主要是炸药狂人的一面。擦出这个火花的人,顾九达!这个名字日后会响彻白塔,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炸飞着头发,严重营养不良的边缘学者,瘪着肚子没精打采的骑着驴,跟在赫莉的车驾后面。本来赫莉还很礼贤下士的提出让他上自己的车,可是顾九达看了看顾十达,那条跟自己相依为命,同样瘦了吧唧的老毛驴,便觉得哪怕是仙子一样的赫莉公主邀请,自己还是不舍得把老伙计拴在同文馆外面吹一下午热风。
顾九达本来以为赫莉要带他去研发局,在那里将自己带毒的火药从配方变成实体。
本来赫莉是要去研发局的,但是坐在车上,她忽然觉得这个计划还不太成熟,而自己现在不是单纯的同文馆主了,而是受锻铁托付代行东疆大将军职务,带着一个老头扎进研发局配火药这种事情显然不适合自己亲力亲为。于是她就改变了主意,去安坤。
一人一驴只得一路跟着赫莉到了安坤试验场。赫莉是个负责任的人,不会让老人家跟了一路再被放鸽子,她在车里写、算、想了一路,近了演习场门前还特意让车夫停了一会,然后从车窗里递给顾九达几张撕下来的稿纸:“这些是本宫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后面是一封推荐信,研发局应该会很重视,还会给您老一份稳定的收入。前面是安坤试验场,希望刚才我们谈到的事情可以很快出现在这里。”
看着远去的车驾,顾九达流出了两行浑浊的眼泪,被胡子盖了一半的嘴唇都在颤抖。
于是可怜的顾十达就被拴在研发局外面吹了一下午的热风。
安坤试验场,木头加固着沙丘围起来的几片大大小小的空场,里面正在轰隆轰隆的响着,这里是所有扶风学者日思夜想的圣地。在扶风大营里,每天都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被提出来,这些想法在同文馆里被拿来论证,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被送到研发局,经受更为严格的官方审验,最后被做成成品,送到遍布扶风后方的几十个试验场上试验。那么安坤试验场到底又什么特别之处呢?普通的试验场只是测定武器的基本参数还有稳定性什么的,想要将新式武器真正投入战场,那就必须把它们拉到安坤试验场,在东疆高层智囊的眼皮子底下走一圈,这些专业的战争贩子会为它寻找正确的战场定位,并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一些一般研发者想不到的问题。
赫莉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在安坤试验场呆上大半天,一般的武器是不值得她亲临演习场的,这里正在经受检验的是一大堆不同的人和武器,或者说是在试验几种新的战术思想——火炮改革!具体包括重型集团轰炸+非爆炸性火器+高精度火器+单兵火器+冷兵器的立体配合、集群骑兵用重型火器,还有战略级超重型攻城火炮等等几十个下属议题。
这是一次国家级的重要试验,不光是在扶风,白塔剩余五处类似的高级试验场都在紧锣密鼓的工作着,实验结果将会最终被编订到赫莉在早会上提出来的那个纲领性文件里。作为一个匪夷所思的战略、战术、技术全面人才,赫莉是注定不能缺席的。
“殿下,现在正在测试的是如何在步兵开始冲锋后,仍然让大规模轰炸集团发挥作用。”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瞄准点轰就完事了,白塔正在进行的火器改革说白了就是让火器实现从打点到打面的飞跃,只是巨大的技术落差注定了他们不能像现在的地球一样真正做到炮火泯恩仇,人肉的冲锋仍然是必要的。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鹿州大战时,十二个旗手指挥剑鱼艇火力倾泻,当时一直到轰炸完,锻铁才领着登陆部队冲上去,这显然有些低效。所以这个课题正是赫莉提出来的,说白了,她想让“炮火犁地”和“全军突击”同时进行,这应该是一系列试验中难度最大,意义最重的一项了。
赫莉坐在帐篷前,看着前方那片占地面积三万亩的“最大试验场”,那里有一面十分难看的土墙,主要是因为墙面上布满了铁丝网、竹片、木头、泥浆,正是这些东西让这面快速搭建的土墙有了正常城墙的强度。土墙前面每隔十几米一格画出了几十个竖格,一个格里扎满了稻草人,下一个格里被轰的满目疮痍,再一格还是稻草人,一个一个排下去。
该项目的负责人是个中年将军,他看起来有些失落:“按照殿下的思路,我们进行了间断式炮击和人力攻城同步试验。想要保证士兵不被自己的炮火打伤,我们的攻击纵向间隔要同时考虑到火炮的精度和炮弹的爆炸半径,这就导致了一个不能被接受的夸张数值。而且在实验过程中有人提出了两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一是炮声会淹没前线指挥官的声音,队形根本无法保证,除非停止炮击,这是个令人尴尬的悖论。还有一个,炮火声会对战士们造成极大的伤害,在炮火的辅助下这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但是沿用这个思路时,几乎所有士兵都会不可避免的失聪。可以说,这次试验完全失败了。”
“不必自责,褚辉,所有的试验都存在失败的可能,老天是公平的,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不会完全没有结果。现在看看这面墙,我对它很感兴趣,炮确实打到了它身上过吧?”
褚辉想了想:“试验计划要求炮火同时打到城内和城外,自然也会打到城墙上。”
“可是你看,这段墙有些地方坚固的过分了不是吗?你看那几个爆炸点,它们表现的甚至比真正的城墙还要好,而它本身只是个快速搭建的实验墙。”
褚辉面露愧疚:“复合材料结构上的细微差别就能导致性能的千差万别,工兵不经意的举动创造了这样的奇迹!属下失察,竟然没有发现这么重要的情况。”
“现在安排人去一寸一寸的把这面墙的结构记录下来,然后一口气轰了它,会有惊喜的,我相信你们团队的实力!同步进攻是个重要的议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这个现象就作为一点小菜给你们开开胃吧。”赫莉朝褚辉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嘭!欣赏爆炸是最大的愉悦!”
这是褚辉的座右铭,他笑了,行了一个军礼:“欣赏爆炸是最大的愉悦!”
赫莉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继续赶往下一个试验场。
这里要相对简单的多,几十个枪法拙劣的士兵正站成一排端着火绳枪打靶,看见赫莉出现,他们都停下来军礼致意。
“哦,我喜欢你们的靶子!”那是个形象丑陋的男人,江海的新都督,索罗图。研发者的创造性经常会充满浪漫气息,不知道那个老鬼在知道了自己的画像被这么用的时候会说什么。
“十分荣幸,殿下!属下实在没有想到尊贵如您会光临这小小的枪械练习方式试验场,听这四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属下还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这里的首席试验员是个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谢顶男,能够在自己的试验场见到赫莉,这让他倍受鼓舞。
“科研工作没有贵贱,他们拿更多的经费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确实得花那么多钱,你们只需要充足的火药和弹珠就能把成果推广到整个白塔。我们的战士们用了几千年的弓弩,火绳枪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
“我们一定加倍努力,争取让每个白塔士兵都能早日熟练地使用火绳枪!”
赫莉是揉着手腕离开这里的,因为她突然玩心大发,用士兵的枪来了一发。尽管中年油腻男再三提醒她动作要领,但是火绳枪的后坐力显然不在赫莉的接受范围内,扣下扳机的瞬间,整个枪飞了出去,若不是塔姑莉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枪管,这杆枪一准拍到赫莉的脸上。
塔姑莉吹着自己被烫的通红的手,一脸鄙夷:“又走错了是不是?”
“我觉得我该找个人问问,这里的路标显然有问题。”
“这帮疯子不是三天两头就把自己场子炸了然后换地方吗?”
“主要我觉得那个最大试验场就应该是试验最大威力炮弹的地方啊。”
好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咔一声震天动地的脆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多远呢,就是等赫莉循声望去的时候,一柱黑烟已经在沙漠里升起来很高了。
“安坤已经装不下他们了吗?”赫莉尴尬的摇了摇头。
轰隆!地动山摇!
塔姑莉瞪着赫莉:“这样的东西明显不能在安坤用啊!”
刚才咔那一下只是发射声吗?很远啊,到底去不去看呢?赫莉正在思考着,一阵奇怪的风扑面而来。
“这是冲击波吧?这绝对是冲击波啊!他们是要把京城一炮平了吗?”塔姑莉直接腾空而起,不过她的飞行高度显然不够。
“快去看!快去看!这么大个烟花!”赫莉也兴奋起来。
她们既然找不到正确的试验场,那找不到大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自然也就乘不上车了。最后是塔姑莉背着赫莉直接飞到爆炸现场的,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她们到的时候烟柱还没散。
指挥中心还没被挖出来。
原本躲在沙丘后面的救助队刚刚爬出来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挖掘工作中,目前只能确认指挥中心的大概位置,而且科学的设计让他们能够活下来。
“你去帮帮忙吧,郎之万首席本人我还是相当敬佩的。”
不多时,就跟在土里长出来一样,满身黄沙的郎之万首席从沙子里窜了出来,并且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挖掘现场的“赫莉”,于是他兴奋的拉住“赫莉”的手拼命地摇:“殿下,如您所见,没有任何一座城池可以撑住这么一炮!”
塔姑莉把他的手甩开:“您认错人了,公主殿下在那里。不过这是值得庆幸的,您一个男人突然抓住公主殿下的手,并且把她的胳膊甩脱臼,这怎么想都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郎之万首席,这个“首席”跟之前褚辉之类的“首席研究员”不是一个概念,后者只是某个项目的牵头人,而郎之万的职务跟是古严宣是一模一样的,半元老一级的人物。郎之万看起来正值壮年,我记得在介绍陈麟的时候就说过,在白塔看起来很年轻就身居高位的,几乎都有皇室的长寿血统。长寿最直观的优势就是智慧,科技部五位首席全都带有皇室的长寿血统,他的真实年龄是一百一十五岁。
赫莉看着眼前这位灰头土脸、活蹦乱跳的首席,终于憋出一句话:“您应该想想办法把射程再提高一些。”
郎之万没有因为赫莉的质疑而生气,他的性格非常好:“确实能再远一点,正常条件下炮筒会被埋在土里,我能多装一点火药。但是也远不了多少了,您能想象这个炮弹有多大吗?”
赫莉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个半径目测十里地的弹坑点了点头,事实上她现在正站在弹坑的边缘。
“再多的话冲击力就够直接把炮弹引燃了!崩!整个炮兵阵地,全都上天!”郎之万习惯用夸张句。
赫莉满脸黑线的看着兴奋的首席:“我的意思是,爆炸半径和发射半径相差无几,这不是您该犯的低级失误。”
郎之万看了看四周,摆摆手:“哇,很夸张啊!这是黄沙的松散结构造成的,它的真实威力并没有这么大。而且这种东西并不是用来在旷野里炸人的,它会被丢到敌人的城池里,坚固的城墙会进一步减小它的冲击半径。”
“听您的意思这需要专门的计算?”
“是的,它在哪炸,我的团队就跟到哪里!”
赫莉闻言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郎之万上了战场跟自己情况也该差不多,哪有人去保护他?
郎之万站在赫莉身边,看了一会自己亲手挖出来大坑,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殿下站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出来,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赫莉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神经大条的学术大佬能冒出这么一句话,只好尴尬的笑道:“我也算是个研究者,不过除了威力巨大意外什么也看不出来,说来真是惭愧。”
郎之万依然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全没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尴尬:“肯定是这样,因为我也什么都看不出来!这里交给他们慢慢统计吧,小姨妈,我带你去看一点新的东西。”
小姨妈?!你没听错,因为斯臧皇帝太扛活了,我们赫莉辈分极大,这个一百一十多岁的郎之万是斯臧皇帝长女,丽阳长公主的长子。换做别人,就是有这一层关系也不敢乱叫,郎之万是谁?学界大佬!有知识就又底气,他就敢跟赫莉嬉皮笑脸的。
“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一百多岁。”赫莉哭笑不得:“新的东西是指什么?”
“一个轻松很多的研究领域,相信我,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郎之万自说自话,也没管赫莉有没有答应跟他去看,就兴冲冲的准备套马转战别处了。
“我马呢?诶,我马呢?”
“报告首席,还没有挖出来!”
“您可以坐我的马车走。”赫莉提醒。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还不让那帮家伙笑死!”原来扶风土生土长的人总是笑郎之万有些京城的习气,像乘车什么的,到扶风第二天他就戒了。
最后他们到底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离开的“事故现场”呢?
没错,塔姑莉!
当初从前线扛八个人回来她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突然觉得自己继侍女、书童、医生、蜡烛之后又觉醒了新的身份,而且创造了新低。
马!当然也有可能是骡子。
于是塔姑莉暗下决心,今晚上定让赫莉血债血偿,如果是马的话就一顿好打,骡子就两顿,驴是三顿!谁让她拿自己慷慨了?这还是亏她嘴甜,说得是“还是让塔姑莉带我们去吧,她最快了!”要是还敢嘴贱来上一句“让马儿歇一歇。”那就再加上两顿好打!
郎之万指的路并不是安坤,而是监牢。
赫莉双倍的好奇起来,一来是好奇郎之万能在这种地方研究什么,二来是好奇这监牢到底什么样,从小到大她真的没来过这地方。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请公主殿下用香囊!”典狱官将赫莉拦在了大门外,同时奉上了一个香囊。
“这是何意?”赫莉看着那个劣质的香囊,不知该不该接。
“拉屎撒尿都在一个屋子里,臭得很,你用着吧。”郎之万道出了典狱官想说而没敢说的缘由。
从未见过皇室的典狱官实在不知道在皇室面前提屎尿屁犯不犯忌讳,据说这个安心公主小仙女都不上厕所的,人家连消化道都没有,脖子以下实心的!天呐,太神奇了!
白塔的习惯是为了给囚犯更大的心理压力,监牢一定不能见到天日,意思就是必须是地牢。而扶风连个带根的房子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监狱了,这是附近县城的监狱,里面关押的也不是犯错的军人而是寻常的盗匪,就格外纷乱。眼见着赫莉和塔姑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进来,这监狱当时就炸锅了!
“小妞,过来玩啊!”
“让大爷摸摸!”
塔姑莉见状也不含糊,捡又近、里面叫得又欢的一个牢房,凑过去,站在囚犯拼命伸胳膊也够不着的地方,对着里面喊:“你确定让本姑娘进去?”
囚犯满目淫光,咽了下口水:“爷让你上天。”
“刚下来。”塔姑莉朝后面一伸手:“拿个麻袋来。”
典狱官不明所以。
赫莉道:“给她,帮你们管管犯人。”
“开门。”
典狱官在赫莉的授意下开了门。
囚犯嗷一声扑了出来!
正撞进塔姑莉的麻袋里。
连郎之万看得都是一愣啊,那囚犯又不傻,怎么可能主动往麻袋里钻?再说塔姑莉也没敞着麻袋口等他钻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人套进去了,还把口儿扎上了?真不愧是武者啊,动作太快了。
接着就是霹雳扑通的一顿拳打脚踢,打出花儿来的那种,拳打掌劈胳膊肘怼,膝撞腿鞭脚后跟刨!关键动作还快呐!那囚犯在里面,只觉得是有一百个人围着他踹,全身上下是无一块地方不在挨揍,躲也躲不开,捂也捂不过来,只抱着脑袋缩成一团没命的嚎。
喊的时候数他声大,嚎的时候也格外的粗、惨,听得整座监牢都瘆的慌。
典狱官可算知道这麻袋是干嘛用的了,人家怕脏了自己手。
塔姑莉这一溜王八拳打不了多久,她怕打出人命来,就及时收了手,撩一下头发,大声问:“妞我进来了,大爷你上天没?”
却说那囚犯,在外面做的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一通毒打之后,他蒙在袋子里四处摸了摸,发现疼归疼,自己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内伤,当即以为打他的“妞”全是花拳绣腿,不由得再出言调戏:“爽着呢。”
“你真是属赫莉的!”塔姑莉此言出口,大麻袋竟自己飞起来,夯进墙里,掉下来的砖头碎块带着破空声往回砸!
这回囚犯发出来的就不是哀嚎声了,而是呕血声,断气声。不多时,接连的石块竟将那麻袋砌了进去,只留出一块,看位置应该是脑袋。
我的妈,这是个武者啊!典狱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快点抠出来还有救,医药费去扶风要。”塔姑莉出来,一指前方监牢,所有看热闹的囚犯都缩了回去。
“好好治,病好之前不要虐待他。”赫莉吩咐道。
“殿下,穿上实验服吧。”到了工作区域,郎之万的态度也端正起来,再不喊赫莉小姨妈了,只叫出来迎接的学生赶紧拿两套实验服来。
“先生您还没说里面究竟有什么呢,这个东西也很有必要吗?”赫莉一边往身上披白大褂,一边指着那个给她和塔姑莉特意准备的面具问话,其他人显然没有哪个面具。
“很有必要。我们的实验对象能够认出您二位来,会影响实验的结果。”
“你在用人做实验?”从武者武者定阶仪式就能看出来,白塔并没有人道主义的说法,完全是赫莉自己觉得这样太残忍了。
“有些残酷,所以实验的地点选在白塔最阴暗的区域,地牢,试验对象是白塔繁荣与稳定的敌人,死囚还有,战俘。”郎之万边走边说,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打开了大门,一指里面。
大字架上结结实实的捆着两个只穿着短裤的男人,两个男人都很消瘦,伤痕累累,萎靡不振,但是从一点点还能显出原色的白皙皮肤可以断定,这两个人原本的地位不低,从不经历风霜,而且是文职。
“好了,现在试一下新的刀具。孩子,醒醒,喂,醒醒。这把刀里锰的含量增加到了百分之三十八,锑增加到了百分之三,在砷的基础上还加了一点铊,来,你试一下,可能会比以前疼一点。”郎之万先是轻轻的拍醒一个人,又用和蔼可亲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最后拿着手里那把刚刚铸好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刀,在那个男人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一指深的伤口。
血流下来,赫莉赶紧把眼睛闭上了。她是在没有想到,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郎之万首席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啊!我星星你个星星!”
大星星,小星星,满天满地都是星星!
那个男人沙哑的叫骂不绝于耳。
“比上次骂的声音大了些,应该是更疼了,配比记录下来。”郎之万冷酷的声音传来:“好的,孩子,该你了。”
塔姑莉本还在想郎之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突然觉得赫莉冰凉的手抓了过来,赶紧回头,只见赫莉脸色煞白,十分痛苦,当下明了,喝问郎之万:“够了!你觉得让公主殿下来看这些很有趣吗?”
“非常有趣,高锰钢本身的特性非常适合制造武器,加入砷和铊后会让疼痛更加剧烈,伤口也更难愈合,这项技术又很大的实战价值。”郎之万从容应对。
“不对!你这么做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闭着眼睛的赫莉,敏锐的堪称恐怖。
“好吧,我直说了,这不是一项装备材料实验,而是一项心理实验。这两个人是公主殿下您从鹿州带回来的六战俘中的两个,我觉得扶风的逼供水平不够,所以用了崩溃逼供法,也确实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不如被一炮轰成渣来得痛快。”塔姑莉感慨道。
“搜集情报这种工作不值得你一个科技部首席亲力亲为,来吧,说说你得到的情报,我并没有收到打着郎之万首席名义的情报。”赫莉则抓住了郎之万话里的重点。
“情报不值得我一个科技部的首席去搜集,但是皇室的安危值得每一位白塔人去关注。公主殿下,认识一下两位曾经身份同您一样尊贵的人吧,龙云帝十四子,江海霞乐皇子吴金昌,龙云帝十六子,江海闵亢皇子吴金城。”
赫莉闻言只觉得五雷轰顶!这两个生不如死的家伙,竟然是江海的皇子!
“殿下,我曾在爆炸现场点过您一次,我说我要带着一个研究团队上战场,你嗤之以鼻,我想请问,殿下您比我强很多吗?这两个人很聪明,他们在锻铁将军冲进中央指挥所之后就把所有能显示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扔掉了,但是被我打了出来。殿下您睁开眼看着!”
郎之万走上前去,啪啪的甩了刚被割了一刀的吴金昌几个耳光,又把手抠进他的伤口里,想要撕一块肉出来。
“殿下,不要再亲上战场了,武将可以,文人可以,甚至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以,唯独尊贵如您又毫无自保能力的,不行。这可以是您身上的肉。”郎之万捏着硬撕下来的,直面赫莉,一字一顿。
塔姑莉见赫莉已经流泪了,很是生气:“你别吓唬赫莉姐!我能保护她!”
“那上面绑着两个!”郎之万震天动地的一声咆哮!
“他们是中央指挥部里被抓的!你是十人敌,不是天下无敌!”
塔姑莉被彻底镇住了。
“呵呵呵,孤以为。”
“孤!孤!”画风大变的郎之万大步上前,两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
吴金城不说话了。
“有屁就放!不放干净了爷抽死你!”
吴金城无奈的摇了摇头:“呵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我!!我!!!”他扯着脖子喊了几声,似是在很尽力的适应“我”这个称谓,之后才再次开口:“我以为白塔都是软蛋,需要一个公主带着武者亲赴前线去救命!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么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还真见到了一个敢站出来的,看门狗一样的,人臣!”
“你干嘛不咬舌自尽呢?”赫莉自问,换做自己一定会最快的速度自尽。
“我的公主殿下,您可真天真啊,天真的我都忍不住爱上你了。”
郎之万大嘴巴子又要招呼,被赫莉止住了。
“你咬啊,你现在咬,死了算我的。天底下死囚千千万,何不都咬了来个痛快?我不咬,咬完了就不能骂你了!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
这次连塔姑莉都要上去抽他,也被赫莉拦住了,她就站在那里,微微弓腰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惨白,看起来十分痛苦。
吴金城终于是骂累了,安静下来瞪着赫莉,全不知这位公主为何选择了隐忍。
“你想让我恼羞成怒杀了你?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赫莉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迎上吴金城的目光,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柔情与悲悯。
在吴金城看来却如刀!心高气傲的公子最受不得这些!
“白塔的粗人伤了你,我带他们向你表示歉意,同时愿意亲手为你包扎伤口,来稍稍弥补你内心受到的损伤。拿药来。”
赫莉真的拿着一块药棉走了过去。
“妖女!妖女!你滚开!”吴金城见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仿佛要受最恐怖的酷刑。
他被捆得十分结实,纵然是千般挣扎,万般抵触,终究是没什么大用,全不如一口唾沫来得有用,偏偏他打小受到的教育还不允许他对以为女士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赫莉成功接近了他,开始仔细的擦洗他刚刚被郎之万撕开的伤口。
吴金城看见血飙出来,染红了纱布,也染红了她那支几乎没什么血色的素手。她貌似有些晕血?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来,把几缕额发黏在脸上,呈现出醉人的柔弱弧度,柔弱到让人心疼,仿佛她正在忍受着比药棉拂过伤口更重的疼痛。惺惺作态也罢,另有所图也罢,吴金城不得不说他心动了,在他的生命中有无数个女人来来去去,这个赫莉太独特了,太迷人了!涂药,难免会肌肤相触,他能感觉到那只颤抖着几乎没了血色的手比药棉还凉。
便涂药便说些轻柔的话语当然最是撩人,但是赫莉抿着嘴唇,一直到包扎好才擦了一把汗,开口时声音仍在颤抖:“我从不曾伺候别人,手有些粗笨,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但是同为皇室,我的哥哥不会怕,我就当你也不会。郎之万首席真是一片忠心,然而本宫不能不亲上战场,如果真被他言中,沦落到你这种境地,本宫希望江海也能如此待本宫。”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再度面对着吴金城:“您的傲骨应该获得尊敬,以白塔第一百五十七代皇室,‘赫’字独女,安心公主赫莉的名义,您自由了。来人,松了他的绑。哦不对,任何下等人的肢体接触都是对于您这位皇室成员的亵渎,本宫已经对你表达了敬意,塔姑莉她也是我白塔的公主,配得上您。来吧,塔姑莉,亲手为我们坚定的闵亢皇子松绑。”
塔姑莉虽然不解,也不情愿,但是她觉得赫莉如此反常必然事出有因,就走上前去,用兵刃气一点一点的割吴金城身上密密实实的绳子。
“请吧。”赫莉示意大家让出一条道路。
吴金城僵硬着身体,提线木偶一样的往通向自由的门走去,门外是监牢,好过门里的地狱,出了监牢,便是天日,东北方有他的家乡。
太远了,撑不到的。
吴金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抽出身旁狱卒的佩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金城!”一直麻木而沉默的吴金昌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本宫现在松开你,你会不会跟他一样自寻短见?”赫莉的声音不复轻柔,而是充满霸气。
不待吴金昌回答,她又开口,这次更添了几分轻蔑与嘲弄:“不,你不会。你没有那么硬的骨头,不开口不是倔强和尊严,而是恐惧。命多贵你不知道,但一定比脸贵得多。那具尸体骂郎之万是狗,怎么可能?你才是,本宫丢出去自由,你就狗一样去舔!不要怕啊,本宫真的给你,让你去帮本宫带一段话。一点都不复杂,就是你今天的所见所闻,本宫相信你一定可以复述出来的,因为这一切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你的噩梦里。江海还没有噩梦,请你带着本宫的画像回去,记住,就长这个样子。”
说完这话,赫莉拉起塔姑莉就走,边走边扔出来句带刺的话:“待会再放他,本宫在这他迈不开步。”
看见吴金城自尽后,塔姑莉只觉得如坠冰窖!她终于明白赫莉在干什么了,摧毁敌人的意志,好端端的两位皇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自尽一个,崩溃一个。这还是自己熟悉的赫莉姐吗?太可怕了!
也许郎之万今后都不敢再叫赫莉小姨妈了,但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只冰凉的手挽过来,塔姑莉立刻明白了赫莉的真实情况,并且做出了最争取的应对。
将兵刃气注进赫莉的身体,把她整个身体都撑起来,像玩洋娃娃一样带着她走出门去。
果然,阳光再度投到脸上的瞬间,赫莉整个人软了下去,全无顾忌的摔到地上,把中午热气熏着勉强塞进去有限的食物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