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宿命中的一切。
…
对啊，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死得也毫无意义。
他不愿意面对过往，也不愿意去面对梦魇般的王座与剑。
想对抗巨兽，得用同体积的武器，其实那把剑就正好。
但他不想说，因为他清楚，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那，你听说过兽变么？”感受着叶之黎话语中的自暴自弃，在接下来的长时间沉默里，徐振国放下味道醇厚的蓝山咖啡，忽然出声。
白瓷的咖啡杯在红木小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之黎刚打算再品味一番咖啡，听到却是一愣，疑惑道：“兽变？兽变又是个什么玩意？”
于是徐振国开始解释起来，顺便也清清嗓子——
“冰川融化，几千年前第四纪冰川时代末期，物种发生了大规模灭绝，这些出现在典籍中的神话巨兽都藏匿起来了，它们的体型远比我们想得大，已探明的甚至比一座山还高，但全部处于沉睡中。”徐振国快速说道，这些都是绝密，徐将军也只能浏览不能留下电子文件，只能逐字逐句的把它们给背下来了，“大约《山海经》诞生的年代，第一次兽变出现，出现的巨兽就包括巴蛇、烛龙、精卫和夸父……夸父在种类对比上已经确认和西方的泰坦巨人是一个类别，高达两百米的巨人……”
叶之黎皱眉，不爽道：“你是给我背书呢？还是给我背书呢？还是给我背书呢？我关心的方面没你说的那么多，我就问一个问题，哪座山？”话音刚落，此人已经毫不客气的翘起二郎腿，哪怕面前是军衔贼高的将军，也非常不耐烦。
他本来就没打算待多久，但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阿空加瓜。”见叶之黎面露不悦，徐振国忙说。但他说出这个名字，叶之黎脸色就变了。
“这不可能。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大的生物，它们的体重会压着它们根本无法起身。地球上的重力可不是吃白饭的。”叶之黎皱眉，他的地理可是一等一的强，总觉得这个老人在胡扯，那座山可有六公里的海拔高度。
徐振国点点头，轻描淡写的道：“是不可能，所以阿空加瓜才是死火山。在过去几千年时间里它们一直在沉睡，而它们生活的年代空气还能支撑他们的体重。可这些巨兽实在太古老了，与地层结合在了一起，除非人为唤醒，不可能复苏，但三年前那次，怎么说？”
“克拉肯是个例外。”叶之黎缓缓把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个该死的东西来南海的时候我就反应过来了，它是有智慧的生命，而不是空有庞大躯体的生物。它就像蓝鲸，有海水支撑它们的体重，所以它又灵活又巨大。
“必须提醒你的是，将军，世界各国的神话传说不仅仅是神话传说，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它又是历史。
“虽然由于浓厚的神话色彩，其真实性要大打折扣，但是，它们毕竟留下了历史的影子。把几条类似的材料加以比较，有时还是可以看到历史的真实面貌的，那不是我们学过的虚伪的历史。”叶之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克拉肯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痛，在三年前那次任务中，他也因此失去了他的未婚妻。
这只北海巨妖，为了对付它，各国都下了血本，但它从欧洲来到亚洲，从北冰洋来到太平洋，却是如此轻而易举，仿佛大海是自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人可以拦住它。
“多谢提醒。”徐振国若有所思，一只手摩挲着红木天然而精致的纹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之黎喝了一口蓝山，接着道：“还需要提醒你的是，巨兽复苏的消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人民群众也不太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所以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当然这是行不通的对吧？巨兽没有在华国内地出现并不代表着永远不会出现，没准我们脚底下就有一条龙也说不定……帝京不是自古有龙脉之说吗？嗯没错，我只是开玩笑的。”叶之黎一本正经。
“那你呢？比专家知道得还多，甚至比那些人更强，还继续当网管么？”徐振国沉默了一会，低垂眼帘，缓缓道，“继续混吃混喝？”
“不，不了。”叶之黎叹了口气，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提袋打开，取出那本厚厚的《山海经》，又将里边的照片取出来了，一字摊开，表情凝重，看着那些恶鬼厮杀般令人惊恐的照片，轻声轻语，“在我未婚妻死后，我曾发誓要追杀这些神话巨兽，直到天涯海角。可它失踪了，彻底失踪了，消失在雷达和卫星上，我也只能退役，时隔三年它回归了，我当然也要回归……我要……亲手杀了它。”
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下了一个诅咒，诅咒这种东西，就是不论命运，将之强行突破。
徐振国愣住了，面前这个颓废的年轻人忽然间爆发出了活力，像是心底有什么火焰燃烧起来，不仅要烧死自己，也要烧死任何敌人。
每个人都有底线，也许对叶之黎来说他的底线就是那个女孩吧，亲眼看着她被残忍的杀死，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完全可以让人发疯的。
徐振国起身，他有预感，克拉肯没准很快就要挂了。他拍了拍叶之黎的肩，顺便把照片都收回去了，这些都是绝密资料，他临时取出来的。
“徐叔，我想回部队了，但我想先回趟家。”叶之黎盯着那杯还没喝完的顶级蓝山咖啡，忽然说。
他的声音三分感激七分冷淡，他一直都是个不冷不热的人。
“同意，正常需求。”徐振国说，“我批准了。”
“多谢长官，张特派员和胡将军近来可还好么？”叶之黎问。
“还成吧，都是幕后人，不想你们要干玩命的工作。”徐振国说，“也就是在控制室喝喝茶什么的……”他起身说道，看向叶之黎的背影。
叶之黎朝包厢外走去，徐振国在身后问道：“要送么？”
“随你吧。”叶之黎耸耸肩。这倒是无所谓。
于是抵达楼下时，一辆全黑的红旗从车库中钻出，把叶之黎送往那片与CBD仅有一街之隔的拆迁区，周围的路人无不羡煞，那特殊的牌照就意味着这辆昂贵的专车地位有多不一般。
“以前的战友都等着你呢。”徐振国坐在副驾驶上，回过头看向这位客人，“毕竟你是队长。”
“现在也名存实亡了吧？”叶之黎不以为意的说道，“最开始审判成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只是对付突发生物事件而已，长达六百米的巨兽，用直升机和小潜艇打，也还真是可笑。”
“还在怪部队么？不得不承认，老胡已经老了，目光是有些短浅。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把你给搞进来的，上头不给拨经费那只能自己干了。如果还傻傻的按规矩来，这个国家就死了。”徐振国看了一眼绿色的军用手机，上面的卫星坐标指向长白山，与其他红点一样闪烁。
“对了，今年出现了多少只巨兽？”叶之黎想了会，问。
“七只。”徐振国不假思索。
“去年全年？”
“四只……”徐振国想到了，“出现是有规律的？”
“也许吧。”叶之黎双手抱胸，“我的猜测而已，在五月左右，国内可能还有一只巨兽要出来。”
……
过了一会，趁着堵车的时候，叶之黎又问：“对了，以前的战友，老廖和老闵啊都在哪？”
“廖修就在基地里，吴咏健躺在军区总医院。闵亨缘，现在出发去玛莱西雅，你应该从新闻里看到了吧？”徐振国说，“吉隆坡迎来地震预警，现在能诓骗民众的也就是把侦测到信号的地区说成即将有地震，反正第二天一早，那里的破坏程度也不亚于地震过后……”
“还真会敷衍。”
“不然能怎么办呢？新闻媒体一个比一个精明，合众国邮报、读卖新闻、环球时报什么的，要不是只手遮天的安全局和情报局阻挠甚至是黑进新闻网幕后删资料，恐怕前几天巨兽复苏的新闻就漫天飞了。”徐振国有些不爽的道，“这些人啊，都唯恐天下不乱，啧啧。”
他不由得感叹道。
人呐，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必须考虑到这个可能，巨兽登陆内地。”叶之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认真，“到时候再解释起来就难了。”
“这是政府的工作，与我们无关。”徐振国摊摊手，“我也只是军队的文职，管不了那么多。”
叶之黎还在说：“话说最近上映的电影都是怪兽电影吧？”
“你也关心电影？”徐振国纳闷，“不是天天熬夜打游戏吗？”
“对，只是感觉怪怪的，《哥斯拉：怪兽之王》、《哥斯拉大战金刚》、《北海巨妖Ⅱ》、《异形：启示录》、《基多拉：天谴》……最近上映的电影全是怪兽电影，我说，故意的吧？还有《永恒族》，讲一群外星血统人类？”
“这都看出来了。”徐振国哑然，“是有这个计划，把面对巨兽时的逃生方式都在电影里描述一遍，努力排开档期，让更多人观影……”
“闲得蛋疼。”叶之黎鄙夷的道，“老子看电影看到的都是这些鬼玩意儿，差点背过气……”
这时，红旗轿车平稳的停下，皇城网吧的正对面就是叶之黎住的出租屋，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正热闹的网吧，不禁感叹人类的神经大条。
这是种安于现状的生物，所以有那么多人愿意荒废人生。
他摇了摇头，走进老旧的公寓楼，没人注意到头顶的法桐树枝忽地摇曳起来，好似有大风骤起。
……
用黄铜钥匙打开铁门，叶之黎和徐振国钻进了这个不超过三十平方米的屋子，脏乱差才能形容这里的环境，洗碗池里堆满了一个月没动的碗，不大的墙壁上尽是斑点，厨房的边缘都有点发霉，死小强到处都是，想必是被活活饿死的。
徐振国漫不经心的游移着目光，忽然瞥见了橱柜里成排的白药盒，他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当个好客人，也没有乱动什么东西。
叶之黎打开了卧室门，小小的卧室里和客厅截然不同，高低床上的军绿色被褥叠成了豆腐块。天花板和四面墙贴的都是各种黑白报纸、彩色照片、大量文字资料，互相以粗马克笔画出黑线连接，从最早的中世纪英格兰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东印度，从二十世纪初期的墨西哥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末的阿根廷……
历史上种种失踪事件和一张手绘的“克拉肯”草图连接在一起，旁边用记号笔标注着：代号克拉肯、体长超六百米，平均移速每小时五百海里、触须数量超一千、可以制造半径超过一千米的漩涡，触须布满荧光细胞和吸盘，以吞噬其他巨兽为生，危险程度Ⅹ级。
旁边还有备注，罗马数字Ⅹ，代表危险程度顶级。
“这是什么？”
“对克拉肯的画像。它长这么大一定需要大量食物支撑消耗，当网管的三年，我试图以鲸类的洄游路线推测出克拉肯的进食路线，建立了五六个建模。但它不惜跨越整个北冰洋，从白令海峡南下，冲九婴而来，我就知道我错了，它们没有规律，它猎杀其它巨兽。”叶之黎缓缓说道，瞳孔中反射着明亮的弧光，他道，“我只觉得，这些神话巨兽，都有人在幕后操控着……当然也许只是错觉。”叶之黎摆摆手，示意徐振国别听他胡扯了。
他在自己的破床上一阵翻找，找到了一个木盒，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枚戒指，一克拉的钻戒。那是他和她的结婚贺礼，可是，本该无暇的水钻上却是一丝殷红发黑的血迹。
那是她的血。
“还想她么？”
徐振国的心情有些沉重，三年前，也是他的决策失误。
“对啊，一生所爱。”叶之黎颇有些感怀的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事么？”
“没了。”叶之黎提起角落里黑色的笔记本电脑，“走吧。”他言简意赅，这里已经不想停留了。
下楼的时候，单元楼门口卷起了无边的落叶，漆黑的直升机缓缓落下。整个网吧都被旋翼的噪音惊动了，一个个大惊小怪的掏出手机拍照。
“去哪里？”
“去宿舍吧。”
“嗯。”
自此，名为叶之黎的青年，人生开始重新步入命运的安排。
宿命中的女孩，最终还未回归。
而他，也终于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