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玫瑰果精灵果酱
第一节
170312！我在“幸福配方一”右面的密码框里输入这组数字。果然，一篇文章徐徐打开。
玫瑰果精灵果酱
准备：八月二十七日摘下的凯莉花园玫瑰果1000克，碎冰糖550克，柠檬1个，水250毫升，小仙女玫瑰酱80克。
做法：
●将玫瑰果清洗干净，摘去果蒂后一切为二。
●将籽仔细挖出，洗净绒毛。
●将200克碎冰糖与处理好的玫瑰果拌匀，腌制1小时左右，直到冰糖融化，汁液流出。
●把腌制好的玫瑰果倒入铜锅，依次加入余下碎冰糖，柠檬汁和水，中火熬煮。
●捞去浮沫，并用木质小铲不时搅拌。煮至果肉变软汤汁变浓时，加入玫瑰酱拌匀。
●当果酱在木铲上呈现慢慢滑落的状态时，即可关火，并趁热装入事先高温消毒过的玻璃瓶，密封后倒置冷却。
附小仙女玫瑰酱做法：
●六月五日清晨摘下的半开的凯莉花园玫瑰花，不必冲洗，摘去花蒂，只留花瓣。
●每150克花瓣，加白砂糖450克拌匀。
●用手搓揉，直到花瓣与白砂糖融合。
●用捣锤或类似的工具将花瓣与砂糖的混合物舂捣成湿湿的酱。
●将做好的玫瑰酱装入事先高温消毒过的玻璃瓶，不必装满，留下一指高的空间以便发酵，密封后放阴凉处存放。
从前有个孤单的女孩，自小一个人独自生活。长年累月与她做伴的，只有院子里的一棵苹果树。春天的时候，苹果树开出洁白的花朵，女孩快乐地在树下玩耍。夏天的时候，苹果树就像一把大伞，为午睡的女孩遮凉。到了秋天，苹果树结满红宝石一样的苹果，让女孩把储藏室装得满满当当。只是每到冬天，苹果树就会失去知觉晕晕沉睡，留下女孩独自打发漫长寒冷的冬天。女孩开始闷闷不乐，甚至开始偷偷哭泣。终于有一天，苹果树忍不住了，问女孩说为什么难过。女孩说，冬天太漫长，而她太孤单。苹果树就告诉女孩一个烹煮果酱的秘诀。女孩按照这个方法，做出了世界上最美味的苹果酱。每当她觉得孤单不快乐的时候，就吃一口苹果酱，幸福的表情就会重新回到她稚嫩甜美的脸上。
后来呢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后来，女孩长大了，成为一个闻名世界的果酱大师，她能用各种浆果烹调出美妙的果酱，每种果酱都拥有独一无二的魔法力量。于是人们纷纷赶来，请求她为自己制作果酱。而他们也都得尝所愿。吃过果酱之后，善良的人变得幸运，病弱的人变得健康，勤劳的人获得财富，伤心的人变得快乐。终于有一天，女孩从魔法森林里采来五色精灵浆果，为自己做了一瓶果酱。
女孩吃下果酱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女孩有了爱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依然快乐地做着果酱，只是，她的果酱虽然美味依旧，却再也没有改变命运的魔力了。找她做果酱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太可惜了！我遗憾地叹道。
不会啊，女孩从此专心为她的家人做果酱。孩子们在苹果树下玩耍，院子里每天都笑声不断，他们的生活就像果酱一样甜蜜蜜。
要是女孩既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和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又能做出有魔法的神奇果酱，继续当受人尊敬的果酱大师，那该有多好啊！
一个人拥有太多的幸运，连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如果她自己不做出选择，主动放弃一些东西，老天就会收回她的一些幸运，分给那些同样努力而且勤奋的人们。不拿她的，也会从她挚爱的亲人们手里拿走。老天很公平。而人不可以太贪心，学会放弃，学会知足和感恩，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换了你，清甜，你会怎么选择呢？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还是继续当一个烹煮魔法果酱的世外高人？
我有两个毛绒趴趴熊，小丽一个也没有，我应该送一个给她对不对。可是姑姑说的这两样有点难选，我要——我托着小胖腮思忖良久，然后认真地说，我要好好想一想。
姑姑笑了，说，清甜是个好孩子。没关系，慢慢想，我们不着急的。
她帮我掖好被角，看着我乖乖闭上眼，这才转身走到门边——步履轻盈得就像乘风而行的玛丽·波平斯，然后把灯熄灭，掩上门。
记得那一晚，好心眼巨人给我吹了一个金色的美梦……
在我的记忆中，姑姑夸我的次数并不多。而那次，我并没有给出答案，却意外得到了她的夸奖，让我清楚地记住了这个关于果酱的故事。
那你后来想明白了吗？做个拥有幸福家庭的普通人，还是做个高人遗世独立？
想是想明白了，可总是在变——寂寞了就想有个幸福的家庭，遇人不淑的时候就想当个世外高人……原来姑姑给我出了一道非常难的选择题！
谢天谢地，你现在还有机会选择……时间不多了！清甜，你要抓紧啊！看你这样……只怕连你姑姑都要急出一身汗来！
现在，姑姑的好孩子清甜，就坐在她的餐桌旁，皱着眉头，苦恼地掰着手指头计算日子。
离六月五日还有四十六天。离八月二十七日还有一百二十九天。这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四十六天已经足够我谈一场恋爱。一百二十九天几乎是学生时代的半个学期，现在足够我再次炒掉一个老板。意味着全部血液中的红细胞完全更新一次。意味着神州十号宇宙飞船已经围绕地球飞行二千次。意味着妈妈要给我做十八次周末晚餐——不对，只要一次周末晚餐无法实现，妈妈的电话就会把我的手机打爆！怎么可能允许我爽约十八次！
605，827。我把这两组数字在心里默念了成百上千次。把它们组合起来输入幸福配方二的密码框：605827，没有结果。反过来输入：827605，还是没有结果。于是506728，728506，065287……直到精疲力竭地放弃。
凯莉花园里的玫瑰花一点都不体谅我急切的心情，依旧慢悠悠地梳理枝叶，孕育花苞，少有变化，花期似乎遥遥无望。蓝铃草依旧粉紫浪漫，而果木落下的花瓣一天比一天多起来。我的心情一点一点地变得焦灼。
我的玫瑰是一朵普通的玫瑰，可她对我来说，是全宇宙唯一一朵玫瑰。
第二节
时间变得漫长。睡不着觉的夜晚，我会在楼上楼下四处翻找——书是最有效的镇静助眠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我把几个房间都翻了个遍，竟找不到一本书，一本杂志，甚至一张过期的报纸。记忆中姑姑是位不折不扣的知识女性，生活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书籍作伴？就算不像都敏俊那样拥有一个哈佛大学图书馆式的书房，多年积累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收藏。可是，没有，没有，真的连一册，一页也没有。
几天之内，我跑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家家户户的院子都大同小异，砖砌小楼，种满果树的院子，院墙爬满蔷薇的藤蔓。藤蔓上都缀满无数花苞，无一盛开。
村子安安静静。三十多户人家，总共不超过二百人。其中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或者背着书包上学的小朋友。和我同龄的女孩已为人母。照顾孩子和老人，应该就是她们留在这个村子的唯一理由。像阿木那样的年轻人并不常见。对了，阿木，梭罗男孩！自从把我从车站带到这个村子，就再没露过面，还有他的维多利亚马车。
看到我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纯朴的村民们有些手足无措，大都腼腆地向我微笑表示友好，有的还会放下手头的活计羞怯怯地躲进屋里。
老伴你看见没有，村里来了个怪人！
这个姑娘长得真丑！个子跟男人一般高！还有头发，又长又乱像蓬野草，早该剪剪了！
丑？哪里丑啦！我看她美得像仙女，皮肤又细又白，嫩得用手指头轻轻一戳都能滴出水里！
天啦，她身上穿的是什么玩艺儿，东一块西一块破破烂烂的，像叫花子。嗯，兴许就是个叫花子……
而我笨笨地，只会向他们点点头，尴尬地涨红着脸，不知道要跟他们聊点什么才好。只有村子里的田园狗狗们毫不掩饰它们的热情——它们似乎很少见到外来者——见了我总是一派欢天喜地扑过来与我亲热。我会一一跟它们打招呼，握握它们胖胖的小爪，或者拍拍它们毛绒绒的头。比起跟人的交往，我对搞好与动物们的关系似乎更在行一些。
丽莲保持她一贯八卦的作风，凑到你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别拿出去到处说哦——清甜有儿童恐惧症！孩子多可爱啊，她却完全不懂如何与他们打交道。看到小朋友朝她扑过来，只会吓得赶忙躲开。简直没法想象有一天她也会当上妈妈……难道她要当一辈子铁丁族（只养狗，不养孩子的夫妻）！知道她为什么走马灯似的换男朋友吗？肯定跟这个有关系啊……哦，天啦，天啦，她该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杰米：清甜看起来乖巧懂事，其实她是老人绝缘体。什么叫老人绝缘体？就是一到老人面前就变得笨嘴拙舌的，不会说好听的话讨他们喜欢，是老人眼里不可救药的怪僻小孩。其实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甚至邻居大妈大爷都不太喜欢她。幸好她当时拒绝了我。我现在的女朋友可比她会来事儿多了！
清甜：最可怕的除了鬼怪，还可能是小孩。
美丽恬静的小村子，简单朴素的田园生活——这是多少城里人向往的诗意远方。只是他们并未准备好承受诗意过后促不及防的审美疲劳，就像一番畅饮短暂兴奋之后的宿醉，浑身软绵绵的，凡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每天的清晨都一模一样。第一声鸡叫，总是重复同一种声调：喔喔——喔！而不是喔——喔——喔，喔——喔喔！我便激灵一下完全清醒，在微光犹墨中睁开眼睛，再无心睡眠。接下来，总是那几句零星人语，牛哞低沉，马蹄散碎，孩子咿咿呀呀的啜泣声……一一钻进耳孔，熟门熟路。如同第一天那样我睁开眼睛，看到高得近乎奢侈的屋顶，锈蚀的铁艺盘花吊灯，墙面上交织着孔雀蓝和香槟金的色块。然后我光着脚，棉布睡裙缠绕着脚踝，穿过微风撩起的象牙色蕾丝纱帘，一步，两步，三步……总是十二步，走到那个宽敞的观景大阳台眺望全村。爬山虎和蔷薇的枝蔓从楼下密密匝匝地攀爬上来，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我恍惚觉得，昨天从未离开过，明天也从未打算造访。
当时眼中的世外桃源，惭惭变成海洋深处的一座孤岛。你可以说它是美丽的桃花岛。但孤岛就是孤岛。
我想起梭罗。他住在瓦尔登湖边上的小木屋里，远离奢华和物质，自己种土豆，青玉米和豌豆，用松树枝烤没有加酵母的黑麦拌玉米粉面包，大量的时间，用来思考……难道凯莉花园就是姑姑的瓦尔登湖？
我猛然想到，妈妈的那种忧虑不无道理。一下子脱离繁华便利的都市，炽手可热的职场和精彩人生，放弃了口舌之欲，甚至心爱的书籍，来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长期蛰居，其中的原因，是受挫后一种寻求启示，积蓄能量的自我治愈，还是一种参透世情后苦行僧式的自我放逐？在这里或许能找到暂时的解脱，只是，长时间的孤独会惭惭消磨掉所有的意气和希冀，从此消沉下去，再也无力振起翅膀。
清甜，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似乎听到爸爸在耳边重复那句话：要做一个普通的人！不要变得奇怪，不要胡思乱想！
村子里只有一个杂货店，竟取了个颇文艺的名字“十二橡树”，我在那里能买到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当我第六次往返于杂货店与凯莉花园之间的石子路时，感觉心里的那些小恶魔慢慢苏醒。它们潜伏在阳光晒不到的各个角落——墙皮剥落的围墙后面，不加修剪的荆棘灌木后面，奇形怪状的土堆山石后面——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扑过来将我撕咬得粉碎。耐心就像沙漏里的细沙，一点一点地，即将漏尽。妈妈的电话就要打来了。在这个时候，她完全不用疾言厉色的狂吼，或者苦口婆心地劝说，只需朝我勾勾小手指头，轻轻说声“宝贝回家吧”！我立马就会崩溃成一滩软泥。
第三节
女巫也有好坏之分。好女巫始终占大多数，极少数使用黑魔法无恶不作的黑女巫才是我们最需要提防的。她们披上画出来的漂亮人皮变幻外形，包裹住邪恶丑陋的灵魂混迹于人类世界，到处留下恶意的诅咒，播撒贪婪的种子制造混乱，靠吸取人类的活力，破坏家庭的和谐，掠夺别人的幸福来滋养和维持自己的光鲜外表。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个黑女巫就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印记。我一生的恐惧和焦虑就源于这个可怕的黑色印记。
有一天在放学的路上，我遇到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白衬衣打底，系着条血红色领带的小伙子。记得那天异常寒冷，路面上厚厚一层积雪，屋檐垂下参差冰棱，衬得他的一身装扮十分单薄，极不合时宜，但他仍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手里捧着厚厚一摞印刷品，见人就跑过去散发，腿上像装了弹簧一样敏捷有力。看到我就远远地跑过来，笑迷迷地塞了一张在我手里。
我看了看那张精美的印刷品，竟是份出售白雪公主城堡的广告书，上面印着我再熟悉不过的金色墙壁带蓝色尖顶的城堡图片，不禁留意多看了几眼。有趣的是，广告书上的首付款，碰巧就是我存折上的那个数字：爸爸每年都会帮我把压岁钱和节省下来的零用钱存进银行，还把他的大部分收入转存到我的帐户，说是为我以后上大学做准备。
我还是个背着双肩书包的中学生，并没有多想，也不说话，只把广告还给他，摇摇头走掉了。
那个小伙子在背后喊了一句：
“姑娘，这可是白雪公主的城堡，每个房间里都藏着满匣子的金银珠宝，还有法力强大的神奇魔镜能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把它买下来你就能当城堡里的女王！”
比起满匣子的金银珠宝，魔镜倒是更能捕获我当时那颗充满好奇的少女心。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有一种类似的神器，同样能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它的名字叫谷歌。不过即使是谷歌，也无法告诉你长大后的样子有多美，未来生活的境况有多惬意无忧，未来的丈夫是不是像十七爷果郡王那样英俊深情而且多金，孩子是不是长得像TFBOYS中的易烊千玺……我不禁慢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回头。
“趁现在还能够得着赶紧出手，不然错过这次机会，再想得到它就难如登天揽月了！”小伙子赶紧补充一句。
这句话反倒让我拿定了主意。书中自有黄金屋。大人们说只要努力读书，以后自然会出人投地。到时机会还不多的是？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两年之后再次遇到那个小伙子，依旧一副蓝西装白衬衣红领带的打扮，依旧像打了鸡血一样四处散发广告。我才发现两年前能买下白雪公主城堡的钱，现在只够买下灰姑娘辛德瑞拉的乡间别墅。性价比超高的，他说，还附带赠送别墅附近的秘密花园——花园里一年四季都盛开着玫瑰和薰衣草，还有辛德瑞拉坐过的秋千。
我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头也没回。
别急着走啊姑娘，我带你去看帝都金陵的苏宅——大名鼎鼎的苏宅，和大梁靖王的府第同处一个街区，地下有密室相连……走出很远了还有一两句飘进我的耳朵里——琅玡榜首，江左梅郎！梅长苏的苏宅啊……
又过了两年，小伙子非要拉我去看青丘的狐狸洞。知道前业主是谁吗？四海八荒万万年最美的女人白浅姑姑！她跟太子夜华成婚后做了天妃，才舍得将这个神仙洞府转让。狐狸洞座南朝北，冬暖夏凉，上风上水，还是纯花园地产，靠近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想象一下你在桃花树下看书，弹琴，下棋，钓鱼，吃仙桃，喝桃花醉……怎么，连这都瞧不上，莫非姑娘看上了九重天上的洗梧宫紫宸殿？
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开始关注房子的事情，当年能买下灰姑娘的乡间别墅和秘密花园的钱，只够买上一间霍比特人的袋底洞拱形小木屋。看，小伙子说，屋顶覆盖泥土和草皮，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既舒适又环保。屋里有巴金斯的书房，温暖的火炉，装满食物的储藏室。注意，听到哒哒哒的敲门声了吗……没错，那是甘道夫和十三名矮人邀请你和他们一起，向东旅行横越中土大陆，寻找被恶龙抢占的属于矮人的珍贵宝物呢！
很快霍比特人的袋底洞小木屋变成了黑森林里汉瑟尔与格蕾特迷恋的糖果屋。看，它的墙壁是用香喷喷的面包做的，房顶上是厚厚的蛋糕，窗户却是明亮的五色糖块——很适合像你这里初次置业又品味独特的年轻人。小伙子学着汉瑟尔的口气说话：“让我们放开肚皮吃吧！我要吃一小块房顶，格蕾特，你可以吃窗户，它的味道肯定美极了，甜极了”。又压低声音换一种口吻，自顾背诵起书里的句子：“房顶的味道果然特别美，汉瑟尔便又拆下一大块来。格蕾特也干脆抠下一扇小圆窗，坐在地上慢慢享用。”同时配合着夸张的动作，像极了一个舞台剧演员。虽然只是个一居室开间，胜在它价格够便宜。我知道这些话背后的隐性台词：价格便宜，还因为附近的治安状况不是太好，经常有黑女巫，盗贼，食死徒出没。容易被掠去财物，不走运的甚至有性命之虞。
等我为这座糖果屋努力工作节俭生活几年后，所有积蓄再加上父母的资助——我能拿出的首付却只够买下一套借物精灵建成的地下迷你小屋。
无穷无尽的欲望就像杰克的魔豆，被埋进土里之后，迅速膨胀，发芽，伸展，抽出藤蔓……短短一夜之间，争分夺秒拼命向上攀爬的巨大藤蔓，就已经升入天际，触及云端。事实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多年前我傲娇地一转身，唾手可得的财富随即与我失之交臂。我的人生就此扭头向下，从一个潜在的亿万富豪，一步步变成了啃老月光屌丝女！
“早知道”成了我的口头禅——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用那笔准备用来上大学的钱，买下白雪公主城堡，爸爸妈妈就成了城堡里受万众瞩目的国王和王后，我的孩子们孩子的孩子们就能继承王位，拥有世代享用不尽的财富和法力强大的魔镜……魔镜魔镜！而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毫无顾忌地对任何不喜欢的人和事说：NO！NO！NO！
永远失去的还有更为重要的东西：信赖，安全感和方向。我开始怀疑一切，从此再没有开心大笑过。那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系着血红领带的年青人——邪恶的黑女巫，在我背后烙下一个黑魔法的印记。
焦虑之下我开始失去判断力，将为数不多的存款投资在了汉瑟尔和格蕾特的糖果生意。不久后糖果厂宣布倒闭。又紧接着入股了加勒比海盗船，也以遇上黑风暴全军覆没而血本无归。甚至一时懵懂加入长生不老药的传销队伍，然后发现自己深陷一场骗局……
每当为了工作奔波劳碌，或者生活不顺心不如意，或者遭遇黑心房东被无理驱逐的时候，背上的伤疤就会钻心作痛，提醒我多年前痛失的那次机遇，然后悔恨不已。我害怕再听到有关城堡的任何事情，哪怕只言片语不小心传进耳朵里，都会让我抓狂。我从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孩子，一下子变成一个忿世疾俗，敏感多疑中年人。
那个可怕的黑色印记把我的青春活力吮吸干净。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有过我这样的经历，背负着一个黑女巫的印记迅速苍老。我想，那个数字一定很可观。
后来我知道，在那些深蓝色西装，白衬衣，血红色领带的背后，有一股更黑暗更强大的势力在膨胀蔓延。在这股势力庇护下的邪恶黑女巫们，混迹人群四处游荡。她们经过之处，鲜花和小草瞬间枯萎，动物四散奔逃，家园崩塌，瓦砾遍地，河流乌浊不堪，空气混沌得令人窒息。人们失去了灵魂，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和对物质的无穷欲望，麻木穿行在钢筋水泥砌成无边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