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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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立冬

1997年11月7日,旧历十月初八,立冬。

农村素有冬至如大年的说法,这一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无论是吃羊肉还是吃狗肉,或者是包饺子,这一天都是要开荤的!

杨阳在前一天赶场时就从街上买来了瘦肉和饺皮,准备包饺子吃,好好过一过这个日子。杨阳在菜板上反复宰着肉沫,只有把瘦肉切得足够的细,煮出来的饺子才能有好的味道。

周围在一旁看着,说:“我们不等大哥回来吗?”

杨阳说:“今天是冬至,我们就必须今天过,给你哥留着饺皮呢,等他回来了再给他包。”

周围说:“好吧。”

正说话间,候玉凤又进了屋,一脸笑容说:“杨孃,你知道不,何国昌要娶老婆了!”

杨阳停下菜刀说:“何国昌?”

何国昌是何氏三兄弟的大哥,已经五十三岁了,年轻时学的赤脚医生,一直靠行医为生。据说他去世的老婆就是吃了他的药才死的,所以村里人对他的医术都不信任,不管是谁家有生病的人,都不会找他治疗。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外行医,不管是周边哪个乡镇赶场,他都会去摆他的中药摊。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外面,和村里人接触并不多,但现在,他要娶第二个老婆了,这在皂荚树村是一个大新闻!

候玉凤说:“是啊,我才打听清楚,听说是何国昌在凤新镇治好了一个腿有风湿的四川人,然后那个四川人知道他没老婆,就给他介绍了一个。”

杨阳说:“是吗,看来何国昌医术还是可以啊,这还娶上老婆了,好事情啊。”

候玉凤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可不是好事嘛,还白得一儿子。”

杨阳有些疑惑。

候玉凤说:“那女的带得有一个儿子,就比你家周围大一岁。”

杨阳说:“哦,那估计这女的老公也是死了,所以改嫁过来。”

候玉凤说:“嗯,听说是劳累过度,生病死的。”

杨阳说:“你这消息灵通啊,这才来你就什么都摸清楚了。”

候玉凤笑着说:“也就你不爱管这些闲事,我估计里十之八九都知道了,行了,我回去了。”

杨阳说:“坐一会,吃了饭再走。”

候玉凤说:“不吃了,我家也包起的。”

周围等候玉凤走了,才说:“她也没说那女的叫什么名字啊。”

杨阳说:“怎么,你也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了?”

周围说:“我又不是八婆,我不喜欢扯这些,这村里来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以后也要一起做朋友嘛,所以想了解一下,以后好喊人噻。”

杨阳说:“放心吧,迟早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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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国昌要娶老婆了,这是枯木又逢春,人生又进入第二季的大好事。队里各家各户的人都上门祝贺,唯一不高兴的大约就是何泰初了。

何泰初算不上有孝心的人,但是母亲的去世对他还是很大的打击。母亲去世那年他25岁,已经为人父,知道养儿的不容易。父亲常年在外行医,家里的事可以说是从来不管不问,抚养何泰初的重担就全压在了母亲身上,长期的操劳让母亲的身体落下了疾病。何国昌自己作为医生,觉得自己能医好老婆的病,便不送去医院,致使老婆的病情加重,最后不幸去世。何泰初自此便将所有怨恨都加在了父亲的身上,把自己种种不幸的原因也安插在了父亲的头上。

何泰初和何国昌已经分家七年多了,母亲去世后,两个便断了父子关系,各过各的生活。在这七年多时间里,何泰初与何国昌的交流不及老婆麻斗丽一个月里与何国昌的交流多。听到父亲重新找了老婆,何泰初内心充满了愤怒,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重新找个婆娘,真是没有良心的老东西!

每一个来到贺的人的言语都像一把刀一样插在何泰初的心里,可是自己能做什么,自己已经和何国昌断绝了关系,各做各的事,谁也管不了谁。

何泰初在家喝着闷酒,回想着过去的种种事情,内心十分烦躁。

麻斗丽的心情却又不同,他们家比皂荚树组沉寂的时间还要久,上一次有欢庆的事情还是生下何民利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自己家就在马路边上,可哪有这么多人登门道贺。很多年没有像今天一样喜气洋洋了,特别是何泰初喝醉了酒就会大骂扰邻,没有几个人愿意主动登门来玩。

麻斗丽进门就看到何泰初喝酒,吼道:“一天就按到马尿喝,不喝会死迈。”

何泰初说:“死不死关你球事,死了也不要你管,你去管那个老不死的噻。”

麻斗丽今天心情不错,不想和何泰初吵,也不管他,拿着盐包就出去了,说:“管球你的,死了算球。”

麻斗丽在隔壁煮面给前来道贺的村民吃。何国昌常年不在家中开火,盐一下子就用完了,赶时间,麻斗丽便将自己家的取过去用上。

何国昌也是高兴的,老婆走了八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了八年,现在有人不嫌弃自己,愿意跟着自己过日子,这真是上天赐予的福分。

周化雨听到何国昌要娶老婆,按着惯例也是拿了一斤白糖,来到了何国昌家。周围跟在周化雨的身后,进门就看到精瘦的少年坐在屋里,虽说只大了自己一岁,但却高出自己不少。少年沉默不语,坐在凳上,悄悄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人们。周围对着少年一笑,再看了一下何国昌的新老婆,妇人大约也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有些花白,热情的欢迎前来庆贺的人们,也对他们表示感谢。

周化雨递上白糖,对何国昌说:“何大哥,恭喜恭喜。”

何国昌说:“谢谢周老弟,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村的周化雨,这是他儿子周围,他还有一个儿子在读高中,叫周正,两个儿子成绩都非常好!这是我内人,王娟,四川内江人,这是他儿子曹宇。”

王娟说:“你好你好,小宇,叫周叔叔。”

周化雨说:“嫂子,你好,小围,叫伯娘。”

周围说:“伯娘好。”

曹宇说:“叔叔好。”

麻斗丽拿着盐进屋说:“周叔过来了哈,煮碗面吃。”

周化雨说:“不用了,才吃了过来,屋里有点挤哈,到外面坐一哈。”

农村人没有多少闲聊的东西,平时也很少聚在一起,但若是有个由头,大家也愿意聚在一起。刘显德和李大国、李二国、何国发等人坐在左边一排,或边坐着何国兴、汪世才、陈先明、朱宗石等人。

李二国对着刘显德说:“你家三娃去参兵,考起没有呢?”

刘显德收回看周化雨的目光说:“没有,身份证上的年龄没有达到。”

刘二国呵呵一笑,说:“是吗?那明年再去考,肯定能考上。”

李二国从他家某个亲戚那里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知道刘安业没能当兵的原因,是故故意问刘显德看他怎么回答。知道刘显得没有说实话,也不点破,只是说让他明年再考,明年如果考不上总不能再拿年龄做借口。看别人的笑话,正是李二国喜欢的事。

刘显德故作深沉说:“那肯定没问题,都怪他妈怕追计划生育,在填出生年月的时候故事填小了,现在影响安业的前途,所以这女人就不能管事,哪家女人管事,哪家就不得好日子过。”这最后一句话,明显说给周化雨听。

周化雨充耳不闻,朝何国兴的位置走去。

何国兴说:“老周,来坐这里。”说着让出一截凳子。

周化雨说:“要得,你们来得早哈。”

何国兴说:“我们这隔得近一点。”

陈先明说:“老朱,我听说曹家这小子也是蔑匠出身,这回你家的生意要着抢了哦。”

朱宗石说:“这有什么关系,大家一个村的,哪家都种地,也没听说谁家把谁家生意抢了。”

陈先明说:“这才是大气,有风范。”

汪世才说:“有竞争,才有发展,正好切磋技术,提高水平。”

何国兴说:“整得好还可以做成一个产业,把周边的竹编工艺全包了。”

闲聊就是东拉西扯,天马行空横行无忌。在皂荚树组,每个人都可以无所顾忌的发言,而行不行得通,动不动手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化雨竹编却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