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悟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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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此事古难全

送故友去新机场的路上,车中播放着一首歌,名叫《北上列车》,像极了故友的远去。车中贯穿着青春记忆的经典老歌,歌词句句震动心房。我惊奇于音乐的力量,偶尔一首《苦茗蒸茶》,或是一曲《妆台秋思》,都能让天南海北的我们,找寻到共同的回忆,而今又能唱起同一首离歌。

从前一直恐惧离别,尽管不会如同古时,一个转身就难于相见,再见则更是千难万难。但每一次的离别,都会刺碰心中久愈的伤疤,有时不疼不痒,有时却是疤破血流。

记得儿时到县城读幼儿园,母亲还在乡镇工作,交通不便,距离甚远。那是我经历的第一次伤心离别。三岁的我,模糊地记得自己再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身后老师的紧抱,再如何失声痛哭,都喊不住离去的母亲。但在泪湿的眼眶里,我分明看到母亲转身的一瞬,有一个轻轻地抬手擦拭的动作。只是,那时不懂。

小学中学的离别,大家有同学录为据,并且忙于等待自己的分数,少有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那时的毕业,仅仅只是记忆存储的一个过程。程序化的东西,大家也不会看得多么厚重。

记忆中很少在意过离别。生活的城市不算大,亲人都离得不算远。这样的成长经历,造成自己对于离散这个事实,始终停留在不敢面对、一味逃避的幼稚心态里。

多年来,除去告诉几个要好的朋友“电话不变,保持联系”之外,我甚少参加离别聚会。偶尔经过热闹街市,看到年轻的男男女女宿醉在酒吧、KTV或烧烤街头,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在痛哭,为自己一纸合同就看得到尽头的无奈人生,为自己匆匆逝去的青春岁月,为自己即将远去的爱人,为所有。

想来,这样的场景,全国千所高校数百万学子,每年都形异质同吧。其实反观自己,在送别故友之时,也久久难以释怀,仅仅因为,我也真的不懂如何面对一个个转身,以及转身之后的永别。

时间匆匆而过。到远方看望难得相见的你,带你到家中短暂停留一天。电话问候多年未联络的你,工作的你,即将嫁人的你,已经有孩子的你。最后也默默关注了毕业的你。对于所有的你们,直到今日,我才体会到,自己原来和所有人一样,在突如其来、势不可挡的离散之中,把一直以来没有在乎过的人看得如此重要,同时又在瞬间把一直以来异常重要的人,冠冕堂皇地用“来日方长”假以推脱,挥手告别。

大家都在别离之中,变得绝情,麻木,渺小。

此时的我,在灯火辉煌的新机场大厅,握手相送故友,看他转身,头也不回,想来这位平日最为刚烈的北方男子也怕我看到他最软弱的泪水吧。

或许也就是歌词中所言: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或许就如东坡在词中所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的,除了心怀祝福,面对聚散离别之苦,我们还能再有些什么多想的呢?

或许我们真的应该确认这样的事实:有生就有灭,有聚就有散。怀抱不可能长久,电影总会散场,列车终要到站。若要无死,不如无生。如要再聚,就需别离。

在此将挚爱的苏轼写给其弟之词《水调歌头》附在文末,与君共勉:


水调歌头

宋·苏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有意思的是,苏轼作此篇怀弟,其弟苏辙亦作词一首和之。可见兄弟情之深,念之切也。


水调歌头

宋·苏辙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还记得破山禅师说过:“身不苦,福禄不厚;心不苦,智慧不开。”想来离别之苦如同其余种种苦楚一样,充斥着我们的生活,不去面对与接受,如何能智慧了然呢!看苏氏兄弟一来一往之词,情真意切,不用多言,便能从字里行间体会离别思念之苦。

固然,所有来不及的,未曾实现的,还会再有的,都在命数之中。你我无须强求,仅面对,随顺,容忍,接纳就好。

生命中所有的你,关于别离,无须多虑,只道:缘若不灭,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