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经注研究二集》序

我的《水经注研究》（一集）出版至今，实际上才刚满十个月，但《水经注研究二集》就要发排了。和一集不同，一集以旧作居多，而收在二集中的，除了《地名汇编说明》、《文献录》、《金石录》等数种以外，其余都是我近年写作和发表的东西。本来，这些发表不久的论文，最好能等待一段时期，让海内外郦学界同仁提出一些意见，让我再修改一次，这样或许会慎重一些。但是不少朋友劝我，分散的东西总不如集中起来更佳，否则就很容易散失。而且分散在各刊物中的论文，不易为许多人所共见，集中起来以后，更易为人阅读和提出意见，这种劝告或许也有道理。另外一个使我下决心让二集提早出版的原因是，在一集出版以后的不长时间里，我从各方面所得到的鼓励和鞭策着实不少，让我知道，这样的书，在国内外都是有一批渴望得到的读者的。《光明日报》在今年3月31日曾经为我写过一个报道，其中提及此书时说：“他的学术专著《水经注研究》去年出版后，受到中外专家的赞赏。”这里，关于“赞赏”的话，或许言之过甚。因为在一些熟悉的朋友之间，看到了此书出版，写信祝贺一番，言辞之间，总难免有不少客气的成分在内。报刊上公开发表的评论当然更客观一些，例如上海《社会科学报》（1985年12月30日）评介此书的标题是《郦学研究进展的重要标志》。《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4期）的书评认为此书“是我国第一部研究《水经注》的专集，… …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瞩目和赞誉”。虽然这些评论对于拙著来说显然过高，但我毕竟受到许多鼓舞。

让我对二集的出版增加信心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几位长一辈的学者对我的鼓励。谭其骧教授于去年9月16日写信给我说：“由于大著《水经注研究》的出版，势必将大大推进国内的郦学研究，深为郦学将进入一新时代庆幸，当然也为吾兄为我国学术界建此功勋庆幸，这当然是一部必传之作。”侯仁之教授去年10月30日的来信说：“这一著作为《水经注》的研究开拓了一个新途径，甚是可喜，且为专攻历史地理学的青年，提供了一个研习经典著作的范本，为此又不能不为后来者称庆！”史念海教授也于去年11月9日来信说：“尊著已逐篇拜读，获益良多，数百年来，论《水经注》者，率皆以补正文字，注疏郦意，前后相因，率未能离此一窠臼。虽其间亦颇多精意，迭有名家，然长此下去，殊不易再著硕果。兄台用新法研治郦注，别开生面，为郦学一大转折点，其影响当非十年、百年所限，正是一大功德。”他们信上所说的话当然有许多表扬之词，但是他们三位都是我素所尊敬的我的老师一辈的人物，一集交稿以前，他们都看过我的目录和部分原稿，并提了宝贵的意见。因此，他们对我的鼓励，显然包含敦促我在这个领域的研究工作中继续努力的意思，使我深受感动。为此，我应该在郦学研究中加快步伐，这中间也包括《水经注研究二集》的早日问世。

国际学术界的反映，也提高了我让二集早日出版的信心。日本著名的汉学家、国立大阪大学教授斯波义信于去年11月6日来信说（原信是用英文写的）:“我怀着极愉快的心情和极大的兴趣，阅读了大著《水经注研究》一书。对你所达到的学术成就的真正卓越水平感到深刻的印象。确实，此书是《水经注》研究史上值得纪念的里程碑。我在此书发现有许多颇有补益的意见和评注，都是从你的长期努力和对现有资料的全面掌握得来的。我将珍藏此书，作为自己未来研究工作中最有用的参考资料。此书序言中，你全心全意献身于《水经注》的研究精神溢于言表，也给我以深刻的印象。”日本关西大学教授、已故郦学权威森鹿三教授的高足藤善真澄在今年2月12日的来信中（原信是用日文写的），除了盛赞此书的成就外，并且告诉我一个信息：“此书已被（关西大学）大学院（按即研究生院）采用作为教材，已通知研究生订购。”此外如广岛女子大学的今堀诚二（著作等身的著名汉学家、广岛女子大学校长）、京都大学的谷川道雄、关西大学的大庭脩、奈良女子大学的船越昭生和户祭由美夫（二位都是森鹿三的高足）、大阪商业大学的富冈仪八、广岛大学的森川洋、爱知县立大学的秋山元秀等教授，也都向我表示了他们的称赞和祝贺之意。广岛女子大学的年轻副教授堤正信，曾经作为留学学者，在我的研究室听我的讲授和从事研究工作，他基础扎实，学习勤奋，有意下功夫将此书译成日文。可惜他在留学期间不幸去世，令人哀悼。另外还有一些听过我讲课的年轻学者如关西大学的朝鲜籍研究生金秀雄，也致力于翻译我的郦学著作在日本发表。由于我曾经两度应日本的聘请去到那里的一些大学中从事讲学和研究工作，与日本的历史地理学界和郦学界有较多的接触，我充分理解他们希望恢复森鹿三教授在世时的那种郦学研究兴旺发达的局面和在郦学研究领域中开展国际交流的愿望。我作为日本许多同行学者的朋友和不少年轻学者的老师，也应义不容辞地向他们提供我的研究成果，让《水经注研究二集》如同一集一样地进入他们的学术界，以求互相交流，共同提高。

《水经注研究二集》的出版，只不过是郦学研究的海洋中的一点小小浪花。在郦学研究的浩瀚领域中，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的。而面临着的任务却是如此的浩繁。所以，海内外的许多学者都看到这一点，即我们之间需要加强合作，加强交流。国际地理学界的知名学者陈正祥教授于今年3月11日从香港写信给我说：“兄对《水经注》之研究，功力深厚，久素钦佩。但亦正如兄言，以该书价值之巨，问题之多，实非任何一人所能完成全功。亡友森鹿三教授亦曾慨乎言之。弟长期以来，拟约集同好，组织一个国际性的研究会或学社或学会，每年开会一或二次，各人自由报告研究成果，并同时磋商种切。现在看来，实应由吾兄主其事，地点在杭州，约集全世界对郦学有兴趣及有造诣者，集中力量，作一些急需完成之工作。”今年4月22日，上海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邹逸麟教授也来信说：“从现代地理学角度研究《水经注》，实由先生始，我辈后生亦有志于此，待有适当机会时，盼先生能登高一呼，我们随从麾下，成立一个水经注研究会，将郦学发扬光大。”陈、邹二位教授信上对我的奖掖之词，我当然是愧不敢当的；但是他们二位不约而同地提出成立研究会之类的郦学研究学术组织的倡议，我却是衷心拥护的。希望早日能看到这个研究会或学会的成立。借此二集出版之际，谨将陈、邹二位教授的倡议公之于众，以争取学术界的支持。

陈桥驿

1986年7月于杭州大学历史地理研究室

原载陈桥驿著：《水经注研究二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