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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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宝气千重 鬼语啁啾飞黑眚 仙城万丈 朱霞潋滟亘遥空

话说金蝉、朱文、石生、钱莱、石完、韦蛟等六人在金石峡后洞之内,将古仙人遗留的天心环、三才圈、玄阴简得到手内,并为仙府添出一片喷泉奇景。随照仙示所说,在洞外设坛,用太清仙法重炼所得诸宝,黎女云九姑、云翼姊弟在旁护法。女仙俞峦行时再三叮嘱,说所得三宝关系幻波池之行甚大,非经重炼,使与宝主人心灵相合,便不能完全发挥它的威力。可是此宝乃天府奇珍,炼到快收功时,精光宝气上烛重霄,虽有仙法禁制,也难遮蔽,一被异派妖邪发现,必定群起劫夺。坛上六人正当紧要关头,不能分身,九姑姊弟必须留意戒备。俞峦如果能够期前赶到,或者无妨;一个不巧回得稍晚,非但功败垂成,还要毁损灵景。九姑姊弟既感金、石诸人救命之恩,加以心向正教,意欲立功自荐,觉着事难责重,日夜留心,眼看功成七八,并无异兆,俞峦也未回来,所说期限已经过去,方觉言之过甚。

这日夜间,忽见三宝同悬坛上,突然宝光大盛。忙又赶往峡外飞空一看,宝光已和彩虹也似,照耀天中,下面禁法竟掩它不住。方在惊疑,先是东南方暗云之中飞来一片红云,万点火星,其疾如电,晃眼便已邻近。刚看出那是昔年曾与恩师黎母斗法三日未分胜负,后被同道劝和的南海著名妖仙翼人耿鲲,慌不迭便往峡中赶回,欲借禁法和埋伏的法宝暂为抵御。不料两姊弟未到峡口,西南、西北两方又传来两种异声:一是卿卿啾啾,鬼语如潮;一是厉声轰啸,尖锐刺耳。由极远处划空而至,毫不间断。三起来势全都神速猛恶已极,声才入耳,晃眼飞近。耿鲲更是当先飞到,相隔也就百十里路,弹指即至。

九姑知道后来两起妖人中有一个乃澎湖岛海心礁禁闭多年,近年方始出世的妖孽恶鬼子仇魄。前年偶往海外访友,曾见他在一个无人荒岛之上残杀生灵,玄功变化,邪法高强。幸亏老远发现邪气,身形已隐,先有戒备,否则难逃毒爪。就这样,九姑仍被他惊觉发现,飞身追来,扬手便是大蓬七煞黑眚丝,暴雨一般飞出,天空立被布满,差一点即被擒去,休想活命。总算命不该绝,九姑见势不佳,立用声东击西之策,故意放出幻影,朝前飞遁,略现即隐,人却往相反方向逃走,才免于难。后来九姑回望妖孽似上当激怒,满空乱放黑眚丝,身子也随同满空追逐,直似一片广约千百亩的黑云黑网,罩向海面之上,连天都被遮黑,最近时追离自己只数十丈远近。虽是无的放矢,途向不对,未被追上,那动作之快,生平尚是初次见到,端的神速无比。这两妖孽已是万分难斗,那另一个还不知是何强敌,想必也非寻常。不由心胆皆寒,急匆匆闪进峡口,三起妖邪已相继飞来。

九姑心想:“恶鬼子仇魄飞行神速,照例人随声到,也许还要赶在耿鲲和另一妖邪的前面。”哪知仍是耿鲲和另一妖邪先到,两下里差不多。先是一个身材高大,胁生双翅,各有丈许来宽,由翅尖上射出千万点火星银雨的怪人,宛如银河泻天,火雨流空,电驰一般飞来。到了金石峡上空,扬手先是大蓬火雨,夹着风雷之声,往那宝光涌处射下,意似试探有无埋伏。火星刚一爆炸,下面禁制立被触动,千百丈方圆一片祥霞突然涌现。

耿鲲原因上次在南海上空遇见凌云凤师徒,因记峨眉派旧仇,欲上前加害。不料弄巧反拙,被申屠宏、李洪等师徒飞来,结果敌人一个未伤,耿鲲的一粒内丹反被古神鸠巧计夺去。如非长于玄功变化,用三根翎毛化成替身,隐形遁去,命都难保。事后想起,自己素来强傲,纵横于东南两海,多少有名望的海外散仙俱都不敢轻视自己,不料自向宝相夫人寻仇,东海一败,由此走了背运,连遭失利。两翅上炼作化身的十八根长翎竟损失了一半以上,又将数百年苦功炼成的内丹元珠失去,并还败于几个无名后辈之手,怎能不恨。

耿鲲越想越难受,立志报复。心想:“峨眉派诸长老和乙、凌等强敌,暂时自然无奈他何,即便寻去,也非敌手。杀死几个峨眉后辈,总还容易。”于是炼了一件法宝,径来中土。本是相机寻仇,遇上仇人门下,立施毒手,杀得一个是一个。这时峨眉诸弟子各在四处行道,耿鲲邪法甚强,只有限数人还能抵挡一阵,多半遇上便休想逃命,本是危险已极。总算峨眉气运昌隆,耿鲲因自己身具异相,如往人间寻访,一则费事,再则引起俗人惊怪,展转传说,反使对方惊觉。心想:“自己目力素强,能够查见千百里外人物。敌人空中来往,老远便能发现。不如在离峨眉两千里内,寻一高山隐形守伺,发现敌踪,便可追截。这样既可报仇,还免打草惊蛇。”

耿鲲主意打定,刚选好了隐伏之处,只待半日,忽见宝气上升,映照天心,先只当是埋藏土中的至宝奇珍。赶到当地仔细一看,下面虽是林莽纵横,宝光起处那一片却是空的,情知有异。立发妖火试探,果将禁法触动,才知下面有人炼宝,所用禁制正是峨眉仙法,不由又急又怒。耿鲲知道禁制神妙,暂时攻它不破。又不知敌人深浅,连败之余,尽管切齿痛恨,怒发如狂,惊弓之鸟,终有戒心。刚刚飞身而起,意欲发火攻打,查明了虚实,再以全力进攻,忽听异声邻近。他想起来时曾见西南、西北两方遥空中各有黑影异声飞来,势甚迅速,想必也是对方仇敌乘机来此劫夺。同仇原好,不过这类妖邪,比自己还要凶狠心贪,莫被他们捡了现成,坐收渔人之利。看敌人禁法如此神妙,必非弱者。何不暂缓一步,容他们先行发难,自己相机下手,报仇之外,法宝也要到手,才合心意。

耿鲲念头才动,那由西北方来的大片绿云,已拥着好些恶鬼头的影子,都是白骨狰狞,奇形怪状,面如死灰,利齿森列,一双双豆大凶睛碧光闪闪,一路浮沉翻滚,铺天盖地而来。身后一个身材高瘦,相貌狰狞,裸臂赤足,手持一个上画人头白骨锤的妖人,也已飞近。想是看出下有禁网,一到便把手一挥,那千百鬼头便随着大片绿云展布开来,将整座金石峡一齐笼罩在内。立时异声大作,如泣如诉,鬼语如潮,鬼声凄厉,令人闻之心神皆悸。这时整座金石峡均有祥霞笼罩,上面再加上大片绿云,中杂无数恶鬼头,时上时下,浮沉往来。再上层,又有一个胁生双翅的怪人,带着大片银光火星,凌空飞翔,上下相映,顿成奇观。

耿鲲认出那妖人乃是昔年在东海居罗岛神尼心如手下惨败漏网的天恶真人谈嘻。彼时自己也曾在场,因见佛法厉害,知难而退,不曾动手。但是主持约去与心如斗法的九烈神君,曾为此人引见,有过一面之缘,本来相识,多年未见,不料在此相遇。耿鲲暗想:“彼此同仇,又是熟人,这厮不特视若无睹,并且一到便施杀手,来势猛急,自己如非飞升得快,差一点没被妖云裹住,虽然无害,情实可恶。尤其那恶鬼呼魂的邪法,似连自己也算在其内,毫不留情,有的还在哭喊自己姓名。这类邪法最为阴毒,全由行法人心灵主持,同道在场,并非不能避免。照此形势,谈嘻分明又贪又狠,目中无人,虽未公然为敌,竟想冷不防搞阴谋暗算,就便连自己元神也摄了去。自己如非擅长玄功,又是内行,心神微一摇动,便即镇定,几遭暗算。”

耿鲲性如烈火,见对方这等凶横,毫无情面,立被激怒。刚怒喝得一声:“谈道友,认得我么?”谈嘻阴沉沉狞笑了一声,更不发话,把手一指,立有数十百个恶鬼头,带着一股绿气,一窝蜂由下面飞起,哭喊着“耿鲲来呀”的鬼啸,飞拥上来。耿鲲见对方一言未答,竟施毒手,不由怒火上撞,怒啸一声,身形一晃,真身立隐。同时用一根长翎化成一个替身,迎上前去,与恶鬼头斗在一起。本身一面施展随身法宝,一面朝谈嘻隐形扑去。耿鲲练就独门玄功,擅长隐形飞遁,长翎化身照样能显神通,发出大片火星银雨,闪变神速,敌人决难看出。

谈嘻自从居罗岛一败,逃回阴山妖窟以后,因所炼三尸元神被心如神尼与屠龙师太师徒二人连斩其二,始而心胆皆寒,一连隐藏了一个多甲子,不敢出头。后将妖书《阴魂秘箓》炼成,自恃邪法,重又骄狂起来。他这次本是想寻屠龙师太报仇,又恐不敌,欲寻妖尸谷辰商议,与之合谋。碰巧由老远天空发现宝光来此,一见耿鲲已经先到,想起以前同受九烈神君夫妇之托,往寻神尼心如斗法,约定同时下手,不料自己心粗性急,先行动手,结果九烈夫妇与自己同遭惨败,惟独耿鲲狡猾,不战而退。彼时他若上前助战,自己三尸元神决不会被佛家降魔慧光罩住,葬送其二。谈嘻怀恨多年,早想遇机报复,只为对方也非弱者,惟恐弄巧成拙,未敢冒失。新近刚把恶鬼呼魂大法炼成,恰在这里相遇,想起前恨,分外眼红。只为多年未见,深浅难知,意欲暗中下手一试,成功更好,不成,再相机行事,以免冒失,在妖人自己还觉忍让。谁知近年正邪各派都是人才辈出,尤其许多后起之秀不是好惹。便耿鲲多年未见,法力也已增高。

谈嘻初次出山,还不知道轻重利害,耿鲲隐遁变化时,竟未发现。见由下面分出来的百余个鬼头拥上前去,耿鲲已在数十丈碧云邪气包围之中,周身火星乱爆,飞射如雨,竟似不能冲出重围;但是恶鬼呼魂,连声哭啸,心神又似未受摇动。谈嘻心方奇怪,元神忽生警兆,未暇寻思,绿云中的千百个恶鬼头忽然同声惨号,满空火星银雨飞射中,全数炸成粉碎。原来耿鲲身上翎毛,根根俱有妙用,立意要给对头一个厉害。先把身子一抖,那鸟毛立似暴雨一般,朝众恶鬼飞去,乘其张口哭喊之际,投入口内,然后施威,化为火星爆发。这些都是两翅羽毛炼成,比针还细,又经行法隐蔽,鬼头均是凶魂炼成,全仗邪法主持,如何得知。妖人注视仇敌假身,再一分神,稍微疏忽,那经过数十年苦炼而成的妖云恶鬼,立被炸成粉碎。谈嘻当时心神大震,元气也受了好些损耗。方自激怒,猛又瞥见空中鬼头也被消灭,敌人不见,却化为一道三丈来长亮若银电的火光,从对面射将过来。谈嘻正忙行法抵御间,忽然脑后风生,耳听头上有人大喝:“无知妖孽,教你知我耿鲲厉害!”同时眼前一亮,耿鲲两翅横张,脚上头下,翅尖上火星银雨密如飞蝗,已经凌空下击,离头不远,全身业被两翅风力裹住,火星也打到了身上。如非应变尚快,先飞起一片绿云将身护住,早已不保。就这样,仍是受伤不轻,附身邪气差一点没被震散。不由大惊,一声怒吼,化为一道暗绿光华,破空便逃。

耿鲲性烈心凶,又知对头邪法颇高,此举骤出不意,方得将计就计,破了邪法。如不就此除去,将来又是强敌后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追上去。谈嘻因对头追迫太紧,空有一身邪法,竟无所施。正在心慌忙乱,猛听一声厉啸,由斜刺里飞来一片黑光,将二人隔断。同时上空也是黑色光网布满,像天幕一般飞压下来。二妖人看出这是千万年前海底阴煞之气积炼的七煞黑眚丝,知道厉害,又被来人占了先机,急切间无法与之对抗。只得随同飞堕,想往横里飞去,避开来势,再与对敌。谁知来人准备严密,未容旁遁,满空黑眚丝已朝四边飞降,其势比电还快。这一来,宛如一面奇大无比的密网,反兜过来,连人带金石峡一带全被罩住。

二妖人惊急之下,正在戒备,怪声已自空飞堕,落下一个形如鬼怪的妖人。定睛一看,来人高只四尺,瘦骨嶙峋,其形如猴,通身漆黑,被一片薄如蝉翼的黑色妖光紧裹身上,好似未穿衣服。来人一到,便止住二妖人,咧着一张阔口笑道:“敌人一个未见,自家人打些什么?休看里面虽是几个无名后辈,他们人多势众,又有传音告急之宝和一些老鬼相助。事贵神速,一个不巧,偷鸡不着蚀把米,岂不冤枉?并非小看你们,连我仇魄一起算上,他们只要把那几个老鬼招来,就算能敌,得手也是万难。适见心形宝光,不知是否昔年枯竹老鬼曾经用过的天心环?此宝于我大有用处,特地赶来。如肯听劝,便请旁观,由我一人下手。得到以后,我只要这两件心形法宝,下余四件由你二人平分,岂不是好?你们真要火并,便请一旁斗去,免误我事,还教敌人笑话。”说时,早把手一扬,那下垂至地的妖网立时两边向上张起,意似好心相劝,并无敌意。

谈嘻虽然痛恨耿鲲,但上来便惨败,觉出敌人功力较前更深,虽然受伤失宝是由于疏忽,便是明敌,恐怕也难占上风。本就有些胆怯,再听后来妖人竟是前被极乐真人禁闭在澎湖岛海心礁二百多年的恶鬼子仇魄,越发心惊。知道此人是有名的笑面虎,素来一意孤行,遇事专断,开头总是一张笑脸,稍有违忤,立遭毒手,端的凶横已极。邪法又高,生平只败在长眉真人与极乐真人手下两次,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再听所说,也颇有理,方想开口应诺。

耿鲲性如烈火,宁折不弯,又仗恃练就玄功化身,素不向人低头。只因骤出不意,身在妖网笼罩之下,急切间难于还攻,化身长翎又所余无多,不舍轻用,只好强忍怒火,一面静听,相机应付。及听对方虽似不存敌意,但那言动神情十分狂傲,本要发作。继一想:“久闻此人翻脸无情,最是厉害。但敌人设有太清仙法禁制,不是邪法所能即时攻破,只有自己所炼纯阴之火或者有效。乐得坐山观虎斗,看他口出大言,到底有何功力。”但耿鲲又不甘就此示弱,冷笑一声,答道:“道友解围,虽是好意,我也颇愿领受,无如我生平不愿无功受禄。还有谈嘻老贼,以前也曾有过一面之交,适才无故欺人,你也想必看见。既以取宝复仇为重,容他暂活些时无妨。但我平生不愿借助朋友,好在敌人缩头未出,虚实难知,万一人多,你一人兼顾也较费事,最好同时下手。成功之后,所得法宝如何分配,悉随尊意。我只取那几个仇敌性命如何?”

仇魄见耿鲲答话,本瞪着一双凶睛,在旁静听,见对方辞色高亢,也似将要发作,及听到末两句,方始又现笑容。回顾谈嘻笑问:“你意如何?”谈嘻先前本想就便恭维几句,不料耿鲲已先开口,当着对头,自不便话说得太软。忙笑答道:“道友美意劝解,自应遵命。我与这厮仇怨已深,事完我再寻他。天心环应为道友所有,不必说了。下余法宝,道友既不愿要,我和这厮各凭法力,谁取得,便算谁的好了。”话未说完,仇魄已不耐烦,冷笑道:“你两个都要动手么?既不愿享现成,请各自便,各行其是也好。如再火并,却休怪我不讲情面。”说罢,人影一晃,连满空妖网一齐失踪。

耿鲲天生神目,竟未看出去向,才知对方果然名不虚传,看这情势,也许另有通行之法,或用地遁入内。自己此行固然志在报仇,但那几件法宝也颇重要,如被捷足先登,岂不可惜?还要丢人。不禁又惊又急,也不再理谈嘻,大喝:“峨眉鼠辈,速出纳命!”连喊两声,无人答应。重又飞起,两翼一振,翅尖上火雨银星,立似暴雨一般,朝对面彩光层中射去。谈嘻看出耿鲲施展全力向前猛攻,恶鬼呼魂之法又为所破,不曾用上。自己所仗只有两件法宝,惟恐落后,也由囊中取出一件上画鬼头,大约尺许的铁盾,将手一晃,鬼头七窍中便射出七股绿光,喷泉火花一般由侧猛冲。耿鲲和谈嘻一左一右,各自施为,那五彩祥霞却将金石峡笼罩得风雨不透。

二妖一连攻打了二日,仇魄始终未见,也不知攻入没有。内中耿鲲更是情急,见火星打到祥霞之上,纷纷爆炸,枉自激射起千层霞影,电漩星飞,一毫也攻不进,打了多时,仍是原样未动。一时性急,咬牙切齿,把心一横,拼舍一根救命长翎,将左翼一抖,立有一道红光似朱虹电射般朝对面祥霞中冲去。到了祥霞外层,突然爆炸,惊天动地一声大震,祥霞被冲开一洞。眼看光云飞涌,快要合拢,耿鲲更不怠慢,将身一闪,通身齐发烈火,银芒四射,电一般急,跟踪往里冲去。这一来,果然冲进重围。

耿鲲到了峡内,落地一看,身外祥霞已经合拢。面前人影一闪即隐,耳听仇魄哈哈笑道:“你果然还有一点门道,等将法宝取得,决不令你空手回去。”听到末句,声音似已入地。耿鲲才知仇魄竟是隐藏身后,等自己冲破外层坚阵,立即跟踪飞入。自己毁了一根珍如性命的长翎,却让对方捡了现成,再想起先听狂言,如何不怒,怒吼得一声,想要喝问。随听仇魄笑道:“你休以为我取巧,实则我破敌人禁制较难,惟恐旷日持久。虽略沾光,你们也有益处,省力不少。我一到里面,便能将他头层禁制破去,免得又生变化,不信你看。此事你我只算扯平。敌人埋伏并不止这一关,有甚法力,你们各自施为便了。”说时,一片黑光突然向上飞起,只听吧的一声大震,那笼罩峡上的祥霞立被震破,一闪不见,黑光也已隐去。仇魄语声时远时近,时上时下,急切间不知何意。

耿鲲只得忍气朝前一看,当地正是峡中玉牌坊前面的大片平地。敌人法坛设在前面,大只三丈,被一幢金光似一口大钟将坛罩住。前面不远,是一座玉石牌坊,下面立着昔年在黎母山见过的云九姑姊弟,其面上神情似颇紧张,周身均有青光防护,也不过来对敌。耿鲲料知坊下必有埋伏,正待发话前进,忽见谈嘻手持妖盾,自空飞堕。本朝法坛扑去,盾上七道绿光刚射向下面,九姑忽把手一扬,立有一片红光火龙也似飞起,将谈嘻敌住。

耿鲲见云翼手掐灵诀,目注自己,又看出那红光十分强烈。情知坛上敌人此时还不出斗,只凭九姑姊弟抵御,必是功候将要完成,不能松懈。太清禁网虽被破去一层,护坛金光却难攻破,所设埋伏必非寻常。既恐敌人炼到火候,一齐出敌,所炼法宝将与心灵相合,无法夺取;又防仇魄诡计多端,乘机下手,暗中将宝夺去。于是怒吼一声,又发出大量火雨银星,朝前猛冲。刚到牌坊前面,忽又飞起一片红霞,内中一束刀形白光射出万道毫光,飞舞而来,挡在前面,休想冲过。

耿鲲正斗之间,侧顾谈嘻,只见他一面用妖盾敌住红光,一面扬手发出一团团的绿光,出手便即爆炸,红光立被荡开了些。谈嘻越发得意,便将绿光连珠发出,霹雳之声震得天摇地动,知是所炼阴雷。眼前同道中,轩辕法王、九烈神君而外,只他阴雷厉害。眼看红光连受激荡,似已不支,敌人面带惊惶之色。耿鲲自己为敌人宝光所阻,急切间竟难前进,相形之下,自觉难堪。厉声喝道:“无知贱婢、狗道,你师父尚且不行,螳臂如何挡车?快快降服,放我过去,取那峨眉小辈狗命,还可饶你们不死;否则,我一伸手,你们全成粉碎,悔之无及了。”随说,张口一喷,立有三团形如连环的银色火球,亮晶晶悬向牌坊前面,不住流转闪动。

九姑先见一下来了三个强敌,本就惊惶。后见太清禁制神妙,到第二日尚无一人攻进,心方略定。不料敌人又破禁而入,援兵不到,更加愁急。起初原定事到急时,便由钱莱持了金、石诸人的几件至宝出敌,这样可好一些。谁知金、石诸人若无其事,同在最后一层禁光防护之下一心炼宝,连法宝、飞剑均未放出。这等厉害强敌,凭自己姊弟和俞峦所留的两件法宝及禁制埋伏,决非敌手。哪知坛上金、石诸人已早有人指教,所炼法宝关系太重,非得炼完,不能松懈。法坛之下,又经事前暗设禁制,加上石完独门仙法防御,坛底四外均被灵石仙剑护住,多高法力的妖人也难侵入。

九姑姊弟不知底细,如何不急。正在愁虑,红光已被谈嘻阴雷冲荡,相形见绌。耿鲲又喷出三团连环银光。两人知道此宝乃耿鲲用数百年苦功,聚敛月魄寒精炼成。昔年与恩师黎母斗法,曾经见过,刚一出现,便被人劝住,不曾发挥威力。嗣后听说此宝威力大得惊人,一经爆炸,方圆数百里内山崩地陷,奇冷无比,所有生物全数毁灭,不震成粉碎,也都冻成坚冰,休想活命。不过耿鲲性虽凶横,对于人类,若不侵犯他,还不肯轻易杀害。此宝又是发易收难,用后必有损耗,元气也连带受伤。为防气性暴烈,一向深藏海底巢穴之内,轻易不带出来。彼时功力尚浅,光大如杯,已有那么厉害,何况现在加大了好几倍,并由口中喷出,足见功候完成,收发由心。照着昔年所闻,即便金、石诸人能耐奇冷,自己决不能当。这么好一片仙山灵境,也必化为死域。越想越发心惊胆寒,只得硬着头皮,强笑答道:“耿道友,我知你九天寒魄珠的厉害,但是此宝一发,要伤无数生灵,这里诸位道友与你无仇无怨,何苦造此大孽?徒伤生灵,于事无补,你还讨不了好去。”耿鲲大怒,喝道:“贱婢,你敢出言顶撞?峨眉师徒老少皆我仇敌,只要肯献出法宝,跪下纳命,听我处死,还可保得元神去转轮回,免伤这几百里内的生灵。”

此时二人忽听空中有人说道:“大哥,你看这扁毛畜生和那妖孽多狂,不给他们点厉害,也不知天高地厚。我先把他喷的三个水泡收去,你去杀那妖孽如何?”九姑方想:“此是何人?声如婴儿,说出这等大话?”猛瞥见阴雷连声爆炸之下,红光已挡它不住。谈嘻正持妖盾开路,朝牌坊下冲来,只要把第二道禁网冲破,便能深入法坛之下,岂不又多一层危险?心正着慌。同时耿鲲也闻得阴雷爆炸声中,空中有两个幼童对答,语声虽细,听去十分清晰,并还离头不远。心虽愤怒,因见谈嘻已快冲破敌人禁网,不暇兼顾,一时骄敌,妄想把话听完,便发宝珠,连敌人带谈嘻一齐炸成粉碎。

耿鲲刚把头上人末一句话听完,猛瞥见一片银光拥着一个形如初生婴孩的小人突然出现。那小人高还不到二尺,生得身白如玉,头挽抓髻,短发斜披,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短衣短裤,赤足芒鞋。两肩后各插着一口金光闪闪的宝剑,长才八九寸。相貌甚是英悍,身材虽似初生数月的婴童,但是神情老练,动作如电。刚出现,才瞥得一眼,一片淡薄得几非目力所能分辨的水烟已经随同飞起,一下便将空中三团银光网住,刺空飞去,一闪不见。

耿鲲不由大惊,急怒交加之下,同时又瞥见数十百丈一道金霞连同一道形如火龙的红光后面,有一粉面朱唇,与前见婴童差不多的道装小人,随同自空飞堕。耳听谈嘻惨叫了一声,百忙中也未看清。心痛至宝,不暇旁顾,立即展翼追去。这原是瞬息间事,刚一飞起,就这转身一瞥之间,两口金剑忽由小人去路迎面飞来,看去长才七八寸,但与寻常剑光大不相同,直似两口小剑对面射来,剑锋精光奇亮,来势又快,突然出现,一任精通玄功变化,猝不及防,连转念工夫都不容。敌人更似深知自己来历虚实,双剑竟朝两翼左右分射,正是翅根与肉身相接之处。乍见不知厉害,全身又有火光环绕,微一疏忽,剑已由千重火星银雨中穿进,猛觉奇热如焚。耿鲲知道不妙,慌不迭再用玄功变化飞遁,已是无及。总算功力尚高,飞遁得快,未将两翅齐根斩断。但内中一剑已穿翅而过,另一剑又将长翎斩断了三根,差一点便非全数斩断不可。剑锋过处,当时全身发热。这一惊真非小可。暗忖:“是何仙剑如此厉害?”方运真气抵御,金剑已撤回。小人又在前面空中现身,拍手笑骂:“你这扁毛畜生!我师父那年在北海容你漏网,你不做缩头乌龟,又来人前现眼。今日可知厉害?”

耿鲲性最暴烈,见这小人既非精怪修成,又不是甚道家元婴,自己枉自修道多年,竟看不出他的来路。生平不曾受过这等重伤,又是偶然疏忽,致遭暗算。不由怒急心昏,更不寻思,咬牙切齿,强耐伤痛,二次飞身追去。并由两翅上发出大量火星,欲将当地高空布满。敌人隐遁多妙,只要挨近,立时警觉,便可用玄功变化,身外化身,隐形追上,冷不防猛下毒手,报仇雪恨。耿鲲正在寻思,金剑忽由斜刺里飞来,如不是预有戒心,差一点又受伤不轻。等往旁追,人剑同隐,晃眼又在前面出现。妙在越来越高,老在火星层上,空洒了一天的火雨银星,竟是无奈他何。似这样,时左时右,隐现无常,逗得耿鲲怒发如狂。又见小人除却隐遁神妙,诡诈非常而外,似无他长。金剑虽颇厉害,只要事前防备,也难再伤自己,如能追上,立可报仇。便不顾命一般朝前追去,越追越急,不由追出老远。这且不提。

另一面,九姑原因耿鲲厉害,一面指挥红光去敌谈嘻,一面回头答话,不料微一疏神,红光竟被荡开,不由大惊。方想抵御,只见数十百丈金霞连同一道火龙,已自空中突然飞射而下。妖人猝不及防,先吃金霞罩住,欲逃无及。火龙也便飞到,环身一绕,立时烟消火散,连人带阴雷一起消灭。紧跟着飞下一个羽衣星冠,赤足芒鞋,背插尺许长的单剑,生得粉妆玉琢,形似童婴的道装小人。九姑素来谦和,只当是前辈仙人元婴神游相助,忙同云翼下拜。幼童连忙避开,笑道:“贫道是李健,二位道友不必多礼,还有强敌未除呢。”随说,扬手又飞起一团银光,出时甚快,晃眼加大。到了空中,宛如一轮初生明月,约有丈许方圆,悬向空际,徐徐转动,光并不强,但是银霞闪烁,寒辉四射,照得山石林木全变成了银色。紧跟着,光中现出一条黑影,正是妖人恶鬼子仇魄,看光中所现景象,似由地底刚刚冲出,想要逃遁神气。九姑知道妖孽厉害,性又凶狡刚愎,如被逃走,从此多事,永无宁日。又始终认定来的这两个小人是天仙一流人物,忙喊:“李道长,留意妖孽逃走。”

李健原奉极乐真人之命而来,知道仇魄擅长玄功变化,动作如电,那幢银光便是专破隐形至宝。仇魄也是恶贯满盈,恃强太甚,先想由地底穿入法台,冷不防夺取天心环,就便能伤人更好,否则便由地底遁回山去,不料法台四围底层均有防备。仇魄发现墨绿光华阻路,不能再进,刚看出是石仙王关临的独门灵石剑气,防御地遁最有妙用,急切间决难冲过。正想运用邪法勉为其难,只要稍现空隙,立可侵入,忽听上面太乙神雷连声大震。昔年吃过极乐真人大亏,最怕的就是此人和屠龙师太、媖姆师徒等四人,一听雷声相似,惊弓之鸟,未免疑虑丛生。反正法坛难于攻进,便即出土窥探。

仇魄刚到上面,瞥见一个形如婴儿的小道人,不禁吓了一跳。这时仇魄隐形邪法虽被银光照破,还不自知,逃走原来得及,无如性太凶暴。分明见耿鲲受伤追敌,不见回转,谈嘻连元神也未保住,形势不妙。因看出新来敌人并不是极乐真人,又想起那天心环关系极大,本来不舍就走;再听九姑一喊,骂他妖孽,立时激怒。自恃邪法高强,心想猛下毒手将九姑先擒了去。刚怒喝一声:“贱婢纳命!”李健一见妖人隐形法已破,忙把手中宝镜一扬,百丈金霞首先带着连珠霹雳,朝前射去。

仇魄因为出土稍迟,只见谈嘻形神俱灭,剩了一些劫灰。李健事前受有指教,镜光已隐,致使仇魄匆促间竟未看出人是怎么死的。又吃了性暴心急的亏,对敌时老是阴沉沉蓄势待发,一经出手,便是又狠又准,志在必得。仗着邪法高强,动作神速,向例百发百中,极少失手,平日便以此自满。这时虽见银光异样,敌人身形小得出奇,心中惊疑。因见九姑一时大意,为向来人行礼,走出禁地,以为可以顺手牵羊,声到手到,先将九姑姊弟元神抓去。然后趁着禁法无人主持,冲过牌坊,改由上面下手,直闯法坛,去夺天心环。声才出口,忽见九姑姊弟飞遁回了原位,百忙中猛觉自己隐形被破。方在失惊,一双鬼爪发出大蓬黑眚丝,已连人扑向坊前。猛又瞥见金霞电射,照向身上,数十百丈金光雷火同时打到。仇魄知道不妙,想逃已是无及。在连珠霹雳纷纷爆炸中,虽仗邪法防身,没有当时炸死,身已负重伤,元气也被震散了不少。最厉害的是宝镜金霞具有极大吸力,将身裹紧,难于逃脱。太乙神雷又连珠打到,如何禁受得住。再不见机,迟早将护身烟光一齐震散,连元神也会保不住。惊慌情急中,咬牙切齿,把心一横,一面施展全力抵御,一面运用玄功邪法,身外化身保了元神遁走。

李健虽因向道坚诚,深得极乐真人钟爱,用功又勤,近来法力越高,毕竟无甚经历。见仇魄已被镜光困住,以为绝逃不掉,手指神雷朝前猛击,忘了另用法宝防备。正在得意,忽见一片黑光似花炮一般爆散,妖人全身震得粉碎。李健只当妖人形神已灭,心方一喜。就这微一疏神之际,三缕黑烟突然由雷火烟光中激射而出。先还当是被神雷击散的残余妖氛,忽听九姑姊弟大声疾呼:“李真人,留神妖魂逃走!”声才入耳,那黑烟已化成三条黑影,与妖人一般模样,晃眼合而为一,黑影也由淡而浓,与人无异,厉啸一声,向空逃去。李健想起师祖行时之言,一见妖魂逃走,好生惶急,飞身便追。不料妖孽仇恨已深,便李健不追,也想一试毒手,回顾仇敌追来,正合心意。又知仇敌追不上自己,乐得就便复仇,扬手便是大蓬黑眚丝,似暴雨一般打来。李健深知邪法厉害,想不到妖人已死,元神尚具神通,一见满天黑眚丝飞来,慌不迭飞身往上遁避。同时用镜光去照时,当前妖丝虽被镜光照散,妖魂已乘机逃走。

李健见妖魂逃远,方悔追时疏忽,匆促中忘用宝镜开路。忽见遥天空际突然现出一片红霞,长城也似横亘天半,正挡妖魂逃路。就这微一停顿转盼之间,妖魂已逃得只剩了一点黑影,几非目力所及。吃红霞一挡,冻蝇钻窗般上下左右连闪了几闪,不论逃向何方,均被红霞挡住,晃眼便向金石峡原路上空逼来。妖魂似颇情急,周身妖光、黑眚丝爆射如雨,全无用处。李健见状,知有前辈仙人相助,便纵遁光追去,意欲两下夹攻。妖魂似知不妙,改往来路上空飞逃,一溜黑烟,其疾如电。刚往斜刺里窜来,忽听空中一声雷震,当空突又现出大小六十四面云旗。妖魂一逃,刚刚投入云旗阵中,红霞立似电一般卷到,围向云阵之外。这时晴空万里,更无片云,天色十分晴朗。碧霄之中,突现出数十片祥云,各拥着一面灵旗,凌空招展。本就仙云如焰,瑞霭浮空,光景奇丽,再吃那经天红霞围拥上去,映得满天空奇幻异彩,好看已极。

李健本快投入阵内,猛听对面有一女子大喊:“道友请留云步。”忙收势往前一看,对面飞来一个道装美女。九姑姊弟也同离阵飞来。双方见面,未及说话,就有一阵风雷之声响过。道姑把手一招,红光飞回,云旗忽隐。只剩下一朵大只尺许的祥云,拥着一个形如婴儿的白衣少女,立身云上,朝众人含笑点了点头,便往东方飞去,晃眼不见。众人随同下落。

九姑姊弟见先后四个援兵,除道装美女是俞峦外,下余三人全部形如婴儿,好生奇怪。等到互询来历,才知那小道人便是极乐真人所收徒孙、前听凌云凤师徒谈到过的小人李健。那诱走耿鲲的名叫玄儿,现在岷山白犀潭韩仙子门下,已从师姓,改名韩玄。这两人和沙、米二小一样,均是凌云凤前在白阳山小人国所收,虽是僬侥小人,因为向道心坚,各有仙缘遇合,数年之间,练就如此神通,俱都惊佩不止。因金蝉等炼宝未完,宝气上升,恐又惊动别的妖邪前来侵害,便不进洞,礼见之后,各就山石坐下,互相请教。

俞峦见健儿谦恭诚谨,问知奉了极乐真人之命来此解围,除那两个妖孽,途遇韩玄,说起乃师韩仙子前在北极上空已将耿鲲困住,一时疏忽,被其变化逃走,知他凶狠,恐留未来隐患。当日早起,算出耿鲲赶来中土寻仇,意欲就势除他,特命韩玄来此诱敌,将其引往白犀潭去除害。韩玄飞遁没耿鲲快,但是法宝甚多,足可防身;人甚机警,又精隐形飞遁之法,足可无碍。李健因奉师命须与金、石诸人会合,同往幻波池去,为易、李、癞姑诸人接应,故此不曾随往,仅在途中谈了几句。这一耽搁,差点没被妖孽遁走,幸得俞峦约一女仙相助,才得成功。否则初次下山,便未完成使命,回山何颜交代?九姑随问俞峦:“如何来得这么晚?差点没出乱子。”

俞峦本来被困多年,同道至交只剩两人。自从发现藏珍,悟出恩师遗偈留音,知道这几件法宝,尤其那天心环关系重要,非经重炼,不能发挥全力。但是炼到收功之时,宝气上升,必有妖人前来扰害,凭自己的法力,恐非对手。照着仙示,内中一个好似昔年仇敌恶鬼子仇魄。俞峦本来算准日期,准备请来帮手,期前赶到。不料所寻两人:一个新近数月方始成道化去,费了好些时,方查问出底细;另一个便是朱文、申若兰前在仙霞岭所遇女仙倪芳贤,无奈多年不见,所居花云崖,有仙法层层禁制,休说入内,直看不出一点形迹。后又展转寻人打听,仍未查明虚实。连用仙法传声,请求一见,把一座仙霞岭全部寻遍,也无回音。心疑不是受了对方禁制颠倒,占算不出迹兆,便是人已成道飞升,或是移居别处,不在当地。眼看日期已到,恩师遗命寻找帮手,一个也未寻到。

俞峦心中愁急,惟恐误事,正打算赶往云南雄狮岭长春崖无忧洞,去向五福仙子孙洵探询芳贤下落。忽然霞光一闪,四外都是烟云布满,看出正是百花仙子倪芳贤的家数,不禁大喜,忙喊:“芳姊,我找得你好苦!”紧跟着眼前一花,异香扑鼻,云光散处,人已落在花云崖深谷之中。芳贤也已现身,将其迎往所居崖洞之内。

俞峦想起昔年彼此道力全差不多,如今芳贤已有成就,自己偏因一时铸错,被师父禁闭二百多年,受尽苦难,才得出头,前路仍是艰难。方在感叹,来意还未出口,芳贤已先笑道:“我知那天心环前古奇珍,关系重要,休说贤妹非它不可,便我和静虚、洵妹,他年也须借它一用。但那妖孽练就玄功身外化身,静虚日前与我谈起,虽已命一徒孙拿他两件法宝前往除害,终恐难收全功。如被妖魂逃走,将来必留隐患。我和静虚、洵妹自不怕他作祟,你却可虑。这妖孽又是诡计多端,来去如电,一被逃走,寻他更难。静虚又须往应齐漱溟夫妇之约,到时无法分身,令我带了他的九宫朱灵旗去灭妖魂。此宝我未用过,一算时日,尚有余暇,便在洞中重加练习。你在本山寻我,并非不知,只为妖孽机警神速,必须一举成功,方可无事。累你苦寻多日,实不过意。现在妖孽同了耿鲲、谈嘻两个妖人已到金石峡,因有两三层禁制埋伏,急切间攻不进去,并且李健已奉静虚之命先到;对于金、石诸人,也曾传声指点,不令出手,以防功亏一篑,再炼费事,延误幻波池之行。你我至交姊妹,难得相见,不如在我这里谈上两日,到时前往,包不误事。”

俞峦闻言大喜,便在花云崖洞中住了两日,再同起身。刚飞到金石峡前面,便见韩玄、李健相继现身,一个引走耿鲲,一个杀死谈嘻,仇魄也被镜光裹住。芳贤笑说:“事已无碍。”仍照预计,令将师门至宝赤城仙障隐去华光,埋伏遥天空际,去挡妖孽逃路。芳贤也忙隐身,飞往金石峡上空。刚把九宫朱灵旗布成仙阵,未及施为,妖魂已经遁走。总算下手尚快,赤城仙障威力神妙,只要被红光照向身上,如影附形,任逃何方,均被挡住去路。妖魂连放黑眚丝,均无用处,只是一片朱霞,其长经天,环亘空中。先还左冲右突,打算乘隙逃遁。后见仇敌现身,猛想起此宝来历,不由亡魂皆冒。方准备拼受神雷一击,将三尸元神化分为三,逃得一个是一个,仙阵突然发动,二仙合力将其消灭。芳贤也自飞走。

四人正谈说间,俞峦忽然侧顾法坛,惊喜道:“想不到金、石诸位道友的功力如此纯厚,刚到正日,竟能归真返璞,将此天府奇珍如期一举炼成。即使此时有妖邪来犯,也不怕他了。”九姑等闻言回顾,果然坛上所悬六件法宝,宝气精光忽全敛去,各自悬向金、石诸人面前,渐复原质。大家知道大功告成,相见在即,俱各欣喜。李健道:“家师祖原说,六十三日之内便可炼成,与本身元灵相合,便老怪丌南公也难夺去。为防万一,可多炼一昼夜,使坛上六位师叔、师弟全能交换应用。我昨日一早便赶来了,曾用传声代达师祖之命。许是三位师叔精益求精,又多炼了个把时辰,否则早该完事了。”

正说之间,神光忽隐,禁制齐撤。四人赶过去一看,那法宝共是三种六件,已由金、石等六人收下,持在手内,正在传观,互相庆贺。李健随向众人分别礼见。金、石二人和健儿自从峨眉一别,尚是初次相见,俱都欣喜异常。朱文随将前在含鄱口,因说李健身量不大威武,李健卖弄神通,身形暴长,立成大人之事说出,俱都好笑。石生见李健脸有愧色,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想我初入师门时,谁都当我小孩,秦二师姊还抱过我一次。我就老着脸,由他们去,冷不防一打挺,跌了她一跤,引得哄堂大笑,由此也就无人再和我闹。生得小,有甚相干?更显天真。要都和洪弟那样,才好玩呢。”朱文笑道:“其实洪弟哪样都好,不知怎的,今生快要成道,反更顽皮,学了一张贫嘴。”金蝉笑道:“姊姊你莫理他就好了。洪弟童心最盛,你越多心,他越得意。他又灵巧,老想和我们一路,此时背后说他,就许暗中掩来,故意逗你生气,岂不冤枉?”

朱文恐被外人听出,刚把凤目微睁,想要发话,忽听石生道:“大家快莫说话,你听这是什么?”众人侧耳一听,原来是一种极淫艳的乐歌之声,那声音起自地底。九姑姊弟首先大惊失色。俞峦也是玉容骤变,扬手一片红霞闪过,再向众人说道:“诸位留意,此是前山暗谷附近潜伏的魔教中有名人物金神君,本是尸毗老人师弟。想是发现这里宝光,意欲暗中夺取。乐声乃他魔教中迷魂邪法,难怪百花仙子来时赠我灵符一道,说可震摄心神,日内有用,原来为此魔头而发。只奇怪九姑姊弟虽非玄门正宗,也曾修炼多年,方才乐声初起,便觉不支。如非我深知这厮来历,用禁法将其隔断,再待一会,人必入魔昏迷。诸位道友竟如无事,天心环虽是制魔之宝,怎连三位师侄也如未闻?”金蝉随把枯竹老人所赐青灵符取出,略说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