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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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打擂试登萍 有意藏奸无心出丑 轻身行白刃 淫人丧命荡女挥拳

白琦赶到鱼神洞口,天光业已交午。心想寻一个隐身之处藏躲,等敌人到来再行出现。刚走到一个岩石后面,忽见上面睡着一个相貌奇丑的花子,将身伏在石上睡得正香,先还没有注意。刚想另寻一块山石坐下,忽听那花子口中喃喃说出梦话道:“好大胆的东西,真敢一个人往这里来。我把你一把抓死。”白琦闻言,心中一动。暗思:“适才轻云回报,也说这里发现过一个花子。这几年全湘年景甚佳,人民都安居乐业,深山之中哪里来的花子二这人形迹可疑,倒不可对他轻视呢。”想到这里,只见这花子一边说着梦话,倏地翻身坐起,右手起处,抓起一个粗如儿臂的大蛇,头大身长,二目通红,精光四射,七八寸长的信子火一般地吐出,朝着那花子直喷毒雾,大有欲得而甘心的神气。怎耐蛇的七寸子已被那花子一把抓紧,不得动转。那蛇想是愤怒非常,倏地上半身一动,猛从那花子所坐的一块大石之后伸起两三丈的蛇身,遍体五色斑斓,红翠交错。刚伸出来时,身子笔一般直,身上彩纹映日生光,恰似一根彩柱。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琦骇然转瞬之间,那蛇倒竖着下半身,风也似疾,直往那花子身上卷去,将那花子围了数匝,掉转长尾往花子脸上便刺。白琦见势不佳,刚要拔剑上前,那花子喊一声:“好家伙!”他那一双被蛇束紧的手臂,不知怎地竟会脱了出来,左手依然持着蛇头,右手已经抓住蛇尾。那蛇虽然将花子身躯束住,却是头尾俱已失了效用。一面使劲去束那花子,一面冲着花子直喷毒雾。那花子和那蛇四目对视,一瞬也不瞬。白琦已觉这花子决非常人,正要移步近前。那花子瞪着双目,好似与蛇拼命,不能说话。见白琦近前,一面摇着持蛇尾的右手,两只眼睛冒出火来一般,倏地大喝一声,双臂振处,蛇身已经断成好几半截,掉在地下。那花子好似有点疲倦神气,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土。身上所穿的那件百结鹑衣,被那条怪蛇一绞,业已绞成片片,东挂一片,西搭一片,露出漆黑的胸背,如铁一般又黑又亮。那花子满不作理会,连正眼也不看白琦一眼,懒洋洋地往岩侧走去。

白琦正要追上前去请教,遥闻鞭炮之声从鱼神洞那方传来。刚一迟疑之际,忽然何玫如飞而至,见面说道:“敌人业已从吕村起身,玉清大师叫我请白爷快去洞前等候。”说罢自去。就在白琦和何玫说话的顷刻之间,回头再看花子,业已踪迹不见。白琦也无暇及此,只得飞步往鱼神洞便跑,好在相隔不远,一会儿便到。及至到了洞口,因为洞顶已经揭去,前看十分明显。先还只听鞭炮之声,没有什么动静。一会儿工夫,看见有二十多人,装束不一,僧道俗家均有。为首四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个穿着极华丽的衣服,还有一个穿着十分特别。渐渐走近前来,才看清第四人身高七尺,发披两肩。额上束一个金箍。上半身披着一张鹿皮做半臂,露出一只右膀,上面刺着五毒花纹。腰际挂着一串铜圈,一把带鞘的缅刀。背上背着长弩匣子。腰间也围了一张兽皮,看不出是什么野兽。赤裸裸露出一双紫色的双腿,上面积着许多松脂沙砾,并刺有不少奇怪花纹。面如金纸,长面尖头。两眼又圆又大,绿黝黝发出凶光。鼻孔朝天,凹将下去。两颧高耸,两耳尖而又偏,一张阔嘴宽有三寸,灰发长颈,耳颈两处俱挂着一些金圈。相貌狰狞,非常威武。白琦便知此人定是那苗人姚开江了。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与他装束得差不多的,只是没有他高大威武。

这一伙人走离白琦约有两三丈远近,白琦未即迎上前去,忽见从那一群人当中抢先走出一个高大汉子,手中执着一封柬帖,跑到白琦面前,高声说道:“俺陆地金龙魏青,奉了吕村村主同各位罗汉真人、英雄侠士之命,前来投帖,报庄赴宴,现有柬帖在此。”白琦一面接过柬帖,笑答道:“在下戴家场庄主白琦,蒙贵村村主不弃,同了各位光临,特在此地恭候,烦劳魏爷代为先容,以便恭迎。”魏青见来人便是白琦,使了一个眼色。回转身去,将白琦的话说与那几个为首的人。白琦也就跟着迎上前去,说道:“哪位是吕庄主二请来相见。”那个穿着华丽的人上前答话道:“在下吕宪明。来者就是戴家场大庄主白爷么二”白琦答道:“正是在下。敝村与贵村相隔邻近,自那年发水山崩,鱼神洞道路湮塞,在下又常出门,很少登门拜会。今日略备水酒,请诸位到此,为的久仰阁下英雄,借此识荆领教。蒙庄主同各位惠然光降,真是幸会得很!不过在下虽在江湖上奔走,只因年轻学浅,入世不深,对于同来诸位大半不曾见过,尚祈庄主代为引见,不知可否二”吕宪明闻言,冷笑道:“与我同来诸位,大半都是久已享名的剑侠真人、英雄豪杰。白庄主既都不曾见过,待在下引见就是。”说罢,便指着那和尚道:“此位是五台派剑仙金身罗汉法元老师。”又指那山人道:“这位便是苗疆第一位法术高强的剑仙姚开江老师。”白琦连说“幸会”,少不得敷衍两句。法元、姚开江却大模大样地不发一言。白琦只顾装作不知,除陈、罗三人外,又将其余诸人请教。果然内中有好几个江洋大盗、采花淫贼,白琦一一默记心头。随意周旋几句,并自请前面引路,和吕宪明比肩而行。

一路往前走,估量走出约有半里多路,故意用言语逗吕宪明道:“我们两村相隔邻近,偏偏有鱼神洞天险阻碍。自从日前庄主赏脸答应光降,满拟庄主绕道从前村谷口进来,却不料鱼神洞无故自开。在下兄弟三人因通知也来不及,所以分成两路迎接,不想庄主果然抄了近路前来。旧道既已打通,此后来往便利,倒可时常请教了。”吕宪明哈哈大笑道:“好教白庄主见笑。我等因为占在客位,从空中飞行去到贵村,大失敬意,旧道又堵死多年,幸得这位姚法师用六丁开山之法将旧道打通,便宜我们少走了许多路了。”白琦笑道:“原来是姚法师之法力,真是神妙得很!不过今日之事,一半是请庄主过来与敝村和陈圩庄主讲和赔罪,诚恐一般村民不明真相,万一在宴会未终之际由鱼神洞故道出入,两下言语不和发生误会,叫愚弟兄面子如何下得去二依在下之见,莫如将鱼神洞旧道暂时堵死,容待会散再行打通,恭送诸位回去如何二”说罢,不俟吕宪明还言,将手往后一指,只听一阵殷殷雷声。众人都立足回望,眼看早半天被姚开江用妖法扶起的山峰,竟缓缓往鱼神洞旧道压下。姚开江所使那六丁开山之法却并不到家,无非用妖法将山峰竖起,再用邪神从旁扶持,只能暂时惑乱人心,不能持久。这时玉清大师同白琦按照约定办法,白琦将手往后一指,玉清大师便用正法将邪神驱走,破了妖法,再用法术禁制,使那百十丈孤峰缓缓倒下。吕村诸人见白琦破了姚开江妖法,心中大惊。

尤其是姚开江,自出世以来,从未遇见敌手,满想这个戴家场还有什么大了得的人物在内二谁知今早起来打开鱼神洞故道之后,不多一会儿,便觉神思恍惚。先还以为连日忙于酬应,不曾用功,急忙寻了一个静室,先用一回功夫。不知怎的,一颗心神总是按捺不住,连平日推算都不灵了。虽然觉着有好些不祥之兆,仍旧自信法术高强,没把敌人放在心上。勉强算了算日干生克,知道午时比较最好,到了午时,这才动身。及至过了鱼神洞旧道,见戴家场迎来的只有一人,见白琦生得并不威武,越加心中小看。这回见他也不掐诀念咒,只将手一指,便破了这个法术,当着众人又羞又怒。当下也不做声,暗中仍使妖法指挥妖神上前,想把山峰扶起。他的妖法煞是惊人,居然将山峰顶在半空,不上不下,似要倒下来又不倒下来的神气。吕宪明知是姚开江施为,才转忧为喜,笑向白琦道:“白庄主法术果然神通。不过山峰悬在半空,却止住不往下落,万一两村的人打此经过,言语失和倒是小事,倘或那山峰忽然倒下,必定死伤多人,岂不有失白庄主爱护村民的本心了二”白琦见山峰悬在中途,好似被什么东西托住,相持不下,也不知玉清大师是否是姚开江的敌手,正在暗暗惊疑。偶一回头,忽见旁边树林内石头后面,站着适才所见那个擒蛇的花子,正远远朝着山峰用手比划,口中喃喃微动,好似念咒一般。白琦也不知那花子是仇是友,什么来历。正可惜适才没有机会同他谈上一谈,忽听吕宪明语带讥讽,越加着急。正在为难之际,忽然面前一道光亮一闪,玉清大师现身飞来,说道:“诸位快些前走,留神山峰倒下,受了误伤。”言还未了,那花子忽从林中如飞穿出,口喊:“来不及了!”众人惶骇转顾之际,只见那花子将手一挥,立刻便有震天价一个大雷发将出来,接着便听山崩地震之声。众人再看所立的地方,已经移出里许地来,相隔戴家场已不远了。回望鱼神洞那边,沙石飞扬,红尘蔽天,日光都暗,隐隐看见许多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随风吹散。再寻适才那个花子,踪迹不见。姚开江锐气大减。法元看见玉清大师也来此地,又恨又急,正不知峨眉派还有何人在场。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到时再说了。

这时广场已近,衡玉、许超迎上前来,少不得说了一套客气话,将众人迎进去。佟元奇率领众人已在大厅中等候,在外诸剑侠也都一起入内。法元见峨眉派并无多少主要人物在内,不禁心花大开,反倒笑容满面,上前与佟元奇、玉清大师招呼。双方有不认得的,都由白琦、戴衡玉、吕宪明、郭云璞代为引见,然后分宾主落座。主席第一桌是万里飞虹佟元奇、铁蓑道人、玉清大师、赵心源、黄玄极、白琦、凌操七人二第二桌是湘江五侠中的虞舜农、黄人瑜、木鸡及戴衡玉、俞允中、许超、张琪七人二第三桌是何玫、崔绮、吴文琪、周轻云、张瑶青、凌云凤、戴湘英七位侠女。除岳大鹏、黄人龙、林秋水三人是在外面料理未回外,戴家场主要人物俱都在场。由三位地主分别敬酒。宾席上面第一桌是金身罗汉法元、苗人姚开江、陈长泰、罗九、吕宪明、郭云璞同华山派的哑道人孔灵子,也是七人。第二桌是华山派火狮子曹飞、白虎星君郁次谷、多臂熊毛太、霹雳手尉迟元、九尾天狐柳燕娘、小方朔神偷吴霄、三眼红蜺薛蟒七人。第三、四桌是柳燕娘的远房兄弟粉牡丹穿云燕子柳雄飞、五花蜂崔天绶、威镇乾坤一枝花王玉儿,这三人是福建武夷山的有名淫贼海盗二还有西川三寇五花豹许龙、花花道人姚素修、假头陀姚元,风箱峡恶长年魏七、水蛇魏八、独霸川东李镇川、混元石张玉、八手箭严梦生、回头追命萧武、长江水虎司马寿。这十三人分坐两桌,俱是江湖上的江洋大盗,杀人不眨眼的魔君。白、戴诸人也有见过一两面的,也有闻名尚未见过的。

戴家这间广厅约有七大开间,因早探得吕村来的人数,将厅上所有的陈设全部移开,摆了八桌,分成两行,主宾对向,各据一面。此时坐满了七桌,尚余一桌。白琦正要命人撤去,忽见岳大鹏、黄人龙、林秋水陪着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适才擒蛇那个花子,朝上一揖,自就主位。那花子也跟着落座,更不客气,也不让岳、黄、林三人,竟自一路大吃大喝起来。法元见过花子现身,以为是白琦请来的助手,倒不怎样稀奇。其余众人,适才凡分配到外面去的,此时见他随了岳、黄、林进来,到主座上去,俱以为是他三人约来的朋友。这一干剑侠当然不以衣冠相貌取人,又在敌我对峙、折冲樽俎之间,各人看了一眼,也就罢了。

玉清大师从异派出身改邪归正,见识甚广。适才在鱼神洞同姚开江斗法,相持不下,忽见一道紫巍巍的光华微微在日光下一闪,将敌人妖法连自己的法术一起破去,便知不好,恐怕山峰倒下伤人,连忙飞身回来,叫白琦暂避。正怕有些来不及,一眼瞥见那个花子纵到众人面前,用移山缩地之法,将众人送出险地,心中一动。刚要寻他答话,已经不见。暗想:“这个人好似那怪花子,已经多年不曾听人谈起,今日却在此地露面。此人向来任性,做事不分邪正,高兴就伸手,厉害非凡。要是吕村请来,今日胜负正不可知呢。”因时间紧迫,只略略通知了一下佟元奇,二人入席以后还在发愁。此时忽见他跟着岳、黄、林三人进来到主座上去,真是请都请不到的人会自己前来。与佟元奇对看了一眼,二人默默会心不言。知道此人性情特别,如果下位去招待他,反而不好,只得装作不理会。何、崔、吴、周四侠女适才在鱼神洞就见过他,此时见他入内落座,虽觉客来不速,回看佟元奇与玉清大师面带喜色,知是请来的好帮手,只不好去问姓名罢了。惟独白琦对他久已留心,先还以为是岳、黄、林三人相识的异人,当着敌人在前,不好意思下位去问。后来想到自己是个主人,初次见面,连姓名都不曾请教,岂非无礼二正在踌躇之际,忽听耳朵边有人说话道:“快打仗了,不要管我。我不白吃你的,不要心疼害怕。”声细如蝇,非常清楚。回望诸人,都是坐得好端端的。再看那花子时,正对他点头呢。

正在这时,恰好衡玉、许超将主客两边的酒敬罢回席。佟元奇站起身来,朝着法元那一席说道:“今日之事,原由白、戴、许三位庄主与陈、凌两位排难解纷而起。他三位本是一番好意,不想言语失检,伤了和气,遂至双方结成仇怨。先约定在今天由白、戴、许三位到陈圩登门请罪,及至白庄主派人下书定日赴约,知陈庄主到了吕村,才改客为主,在此地相见。白、戴、许三位因大家都是土著乡邻,不愿同室操戈,即使到日不能够得到陈庄主原谅,也不愿因三五个主体人引起两村械斗,死伤多人。因见陈庄主约出吕庄主同诸位道友,才约请贫道等参加这场盛会。见贫道痴长几岁,特邀贫道出面,做一个与两造解和之人。请大家依旧和好如初,以免两村居民彼此冤仇愈结愈深。我想陈庄主与三位主人既是本乡本土,邻乡近谊,何苦为些许小事,动起干戈二如果陈庄主肯弃嫌修好,以贫道之言为然,贫道情愿代他三位领罪。如不获命,在座诸君虽然都是江湖上高明之士,但是各人所学不同,本领也有高低,倘若不问学业深浅便行请教,未免失平。现在白庄主在前面广场上搭了一座高台,备有主宾座位。今日之事,既以陈、戴两村为主体,便请他们席散以后,双方登台领教,以定今日曲直。其余双方请来的嘉客,如果见猎心喜,那时或比内外武功,或比剑术,或比道法,各按平生所学,功力深浅,一一领教,贫道也好借此一开眼界。不知诸位以为然否二。”

法元闻言,起身笑答道:“佟道友也倒言之有理。想昔日凌檀越一女二配,陈庄主不服,同敝徒罗九与他辩理,凌、俞二位动起手来,白、戴、许三位不该倚仗人多上前相助。后来白庄主还口吐大言,说本月初三登门请教,这本是江湖常有的事。吕村与戴家场近邻,相隔只有鱼神洞,两下并无仇怨,白庄主为何又派人前去窥探数次二这才将吕庄主等牵入。今日之事,谁是谁非,也非片言可解。好在贵村业已准备下天罗地网,惧者不来,来者不惧。贫僧原与佟道友一般不是局内人,吕、陈两位因知贵村有佟道友相助,震于峨眉派的威名,见贫僧路过此地,邀留做一个临时领袖。贫僧也觉贵派虽然剑术高强,却往往以大压小,以强凌弱。虽然败军之将,自知不敌,因为心中太觉不平,也就拼着再管一回闲事。现在时光已是不早,多说闲话无益,莫如按照佟道友所说先比武艺,次比剑术,后比道法。也不必分什么主客,凡是与贫僧同来的都是客,贵村方面俱是主。各按自己能力道行,一个对一个上台领教,省得不会剑术道法的人受了暗算。佟道友以为如何二。”

佟元奇闻言,笑答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多言,贫道及敝村全体遵命领教就是。”说罢,主席上便全体起立道“请”,法元等也相率起身,分至广场,各按宾主登了芦棚。佟元奇、法元二人心事,一样的怕不会剑术的人吃亏,既经双方同意,彼此都觉安心。不提。

话说双方到了广场,戴家场的人由佟元奇率领,至东芦棚上入座二吕村的人由白琦陪着法元、姚开江前导,送到西芦棚上落座。东西两棚均派得有十名长工招呼茶水。大家表面上都极客气,绝不似顷刻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儿。

当大众往外走时,那怪叫花首先起立,也不用人招呼,径自往外就走。此时到了芦棚上面,已不知他往哪里去了。白琦安顿好了吕村诸人,回转东芦棚,见怪叫花不在。一眼看见林秋水正和大家介绍适才领到席上的两位远客,才知那两人是苏州太湖金庭山玉柱洞隐居的吴中双侠姜渭渔、潘绣虎。白琦也随着上前相见。原来岳、黄、林三人把守谷口,忽见谷外号旗举处,远远有二人如飞而至。近前相见,认出是昔日旧友吴中双侠,也是到善化去访罗新,听楚鸣球说起戴家场之事,并说湘江五侠也在那里,特地赶来相助一臂之力。彼此寒暄了几句,又见从回路上来了一个叫花,一个大汉。黄、林二人俱认得那大汉是陆地金龙魏青,知他是在吕村卧底。那叫花却不认得。先问魏青到此何事。魏青道:“我妻子在吕村,我恐吕、郭二人见疑,故意随他们前来赴会,却叫我妻子偷偷由戴姑娘所说的那条僻径逃出。适才鱼神洞山峰崩倒时,我正站离峰脚不远,眼看那峰头朝我顶上压下,知道不及逃避,只好闭目等死。却被这位穷爷恩人如飞跑来,将我一把夹起,跳出有百十丈远近,才保住这条小命。后来向这位穷爷道谢救命之恩,才知他是戴家场新请来的帮手,知道我是自己人才肯救我。他又对我说,我妻子走错了路,被一个白猿擒去,叫我快去搭救。他说我要去得晚时,那白猿还准备送我一顶绿帽子呢。谁稀罕猴崽子的帽子,倒是救我妻子要紧。”说罢,便要走去。岳、黄、林、姜、潘五人便商量分两个人陪去相助。那花子道:“用不着你等,那白猿虽然有点道行,却与这莽汉有许多渊源,最好他一人前去,你们去了,反而给他误事。”岳大鹏见花子出言侮慢,好生不服。林秋水在五侠当中最有见识,听魏青说花子救他的那一番话,已知不是常人二再看他那一双奇怪眼睛,又听是本村主人请来,越发不敢怠慢。抢先答道:“兄台既有高见先知,我们不去就是。”魏青本没有意思请他五人帮忙,闻言急匆匆出谷去了。

那花子道:“现在人已到齐,里面还给我们留下一桌好酒席。主人见我腿快,打发我来叫你们前去吃酒。吕村来的这些兔崽子,回头一个也跑不了。少时我那老贤侄章彰还要来呢。这时不去,看人家把席撤了,没有你们的座位。”林、黄二人一听花子称他师父朱砂吼章彰是他的老贤侄,自己立刻矮了两辈,适才称他兄台岂非不对二又想自己师父远隔台湾海岛,业已多年不曾出山,今日哪会来此二见他疯疯癫癫,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强忍闷气,问道:“前辈既和家师相熟,适才因和魏兄说话,未及请教前辈名讳,多有冒犯,请前辈见示大名,愚弟兄也好称呼。”花子笑道:“原来小章儿是你们师父么二你要问我名姓,我就叫穷神,别的没有名字了。班辈称呼,我向不计较,你们如看得起我,就叫我穷神,或者叫我的别号怪叫花也好。”黄、林二人闻言,将信将疑,只是怪叫花三字听去耳熟,怎么想也想不出他的来历,估量决非等闲之辈。还待用言试探,吴中双侠素来稳当,倒不怎样,岳大鹏早已不耐,说道:“这位穷爷既说敌人已到,主人候我等人入席,我们就去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多好。”怪叫花哈哈笑道:“还是他说的话对我心思,我忙了一早晨饿了,赶快吃一顿正好。”岳大鹏想借此看看花子本领,脚下一使劲,飞一般往前面走去。怪叫花冷笑一声,在后面高叫道:“你们慢些走,我上了几岁年纪,追不上,看在你师父分上,等我一等呀!”说罢,拖着一双破草鞋在后面直赶。黄、林等五人只装不听见,仍往前面飞跑,不一会儿便听不见花子喊声,知已相隔甚远,众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林秋水虽然随着四人行动,猛想起:“这人既连轻身之术都不会,主人又请他到来做甚二况且魏青是个不会说诳的人,依他说此人本领更在自己之上,何以又这样不济呢二莫非是故意做作吗二”且行且想,已到戴家门前。忽见怪叫花从里面跑了出来道:“你们腿快,却不敌我路径熟,会抄近路,还比你们先到一步。”岳大鹏等闻言,知道这条路别无捷径,他是故意如此说法,不由大吃一惊,俱各改了轻视之念,不好明白赔话,只得含糊答应。花子又道:“主人请你五人进去,各自归座吃喝,不要多说话。我跟在你五人身后,你们千万不要提起我的来历,留神将那些兔崽子吓跑了,没处去寻他们。”黄、林五人自是唯唯遵命。进去以后,果然照他所言而行。那花子竟自坐在首席,大吃大喝。适才捉蛇,身上惹的那一身腥气同那一双脏手,别人倒还不觉怎样,岳大鹏哪里吞吃得下,只是望着林秋水敢怒而不敢言。林秋水满不在乎,反倒殷勤相劝。怪叫花道:“你这个人倒怪有意思的,也不枉我来此救你们一场。”林秋水虽不明白用意,准知今日这一场恶斗决非寻常,此人必甚关紧要。及至席散出场,林秋水便紧跟他身后,几次用言语试探,都不得要领,一晃眼的工夫,便不见他的踪迹。这会见了白琦,把经过略说了一遍。听说玉清大师对他如此重视,越觉自己目力不差。只是时间太迫,没有工夫问玉清大师,他与师父朱砂吼章彰是何渊源罢了。

白琦与众人略谈了几句,佟元奇便命他头一个登台比武。白琦领命,先从棚前纵到第一个莲花桩上,提气凝神,用了个金鸡独立的架势。这时正是二月初旬天气,春光明丽,山坡上杂花盛开,桃红柳绿,和风徐徐。白琦人本生得英俊,又穿了一身白色壮士衣冠,站在那莲花桩上纹丝不动,拱手向西芦棚指名请陈长泰答话。态度安闲,英姿飒爽,真是不可一世。西席棚上法元见白琦出面,高声向佟元奇大喝道:“适才言明先比武艺,而白庄主精通法术,在鱼神洞时已然领教了,陈庄主武功虽然高强,怎是敌手二如果先比法术,待贫僧与白庄主一比短长吧。”佟元奇闻言,这才想起法元因鱼神洞破法之事,错疑白琦也会法术,恐白琦吃亏,不俟法元起身,连忙高声答道:“禅师且慢!贫道只知白庄主内外武功俱臻绝顶,却不知他也精通道法。既然禅师多疑,我着他回来,另换别位上前领教就是。”说罢,便着戴衡玉去替白琦回来。这一种登萍渡水、踏沙飞行之法,原是白、戴、许三人练熟了的。

衡玉领命起身,朝着棚下将身一纵,恰好白琦纵回,就在这一上一下之际,二人迎了个对面,只见他二人将身一偏,俱都擦肩而过。白琦到了台上时,衡玉也安安稳稳地站在莲花桩上,使了个鱼鹰倦立的架势,朝西芦棚道声:“请!”西芦棚中陈长泰漫说不会这种轻身功夫,连看也未看见过。罗九适才见了佟元奇,虽然仗着自己已拜在法元门下,到底有三分畏惧,不敢公然头一仗就出去。偏偏陈长泰见衡玉叫阵,直拿眼睛朝他使眼色。自己食人之禄,说不过去,只得起身。往台前一看,见这三个莲花桩、一道沙堤和一道刀堤,不是内外功到了绝顶的人休想上去,幸而自己还能对付。当下便对法元道:“弟子去会这厮。”说罢,也将身纵到西芦棚下一个莲花桩上。衡玉见来了罗九,不敢怠慢,站在莲花桩上朝对面拱手,道一声:“请!”然后将身往沙堤上面纵去。脚尖刚着沙堤,两手倏地分开,收转来到腰间往上一端,稳住下沉之力,使用登萍渡水的功夫,疾走如飞,纵到第二个莲花桩上。罗九虽不会这种草上飞的功夫,到底练过剑术的人,气功极有根底。他见那其细如雪的黄沙,堆成上尖下削的沙堤,漫说是人,就是飞鸟在上面走过,也不能不留脚印。只得运动真气,将身体提住,凭虚在沙上行走,居然到了沙堤尽头的莲花桩上。

佟元奇命白、戴二人先见头阵,无非是因为白、戴、许三人是主体,满拟指名要陈长泰出面,不想却换了罗九。知道衡玉武功虽好,却不会剑术,绝不是罗九的敌手。但是已经临场,说不出不算来,只得暗中留神。罗九不性急放剑便罢,如若情急放剑,再行上去将他结果。正在心中盘算,忽听玉清大师道:“凌老前辈又在台前出现,我们今日必胜无疑。”佟元奇闻言朝前看时,台桩底下倚着适才所见那个怪叫花,所靠的那一根柱子却正挡着西芦棚目光,不禁点头会意。

这时衡玉已与罗九对面,交代了两句江湖上的套语,便往刀堤上纵去。罗九觉刀堤比沙堤易走得多,冷笑一声,也往上便纵。二人俱是行走如飞,一霎时便已走尽。衡玉纵到莲花桩上,刚要对罗九拱手道“请”,纵到擂台上去,忽听喀嚓一声,罗九站的那根莲花桩忽然折倒,将罗九跌翻在地。罗九正要逞强行凶,佟元奇、法元各从东西芦棚双双飞到。佟元奇一面招呼衡玉回去,一面大声说道:“头一场胜负已分,请禅师另派别人登台吧。”罗九见佟元奇到来,到底有三分畏惧,不敢多言,只得满面羞惭,飞回西芦棚去了。法元起先见罗九忽然跌下莲花桩来,非常诧异。见佟元奇飞出,急忙也跟着前来。一听佟元奇发言,先不还言,急忙拾起地下折断的莲花桩,又把衡玉上的那一根莲花桩拾起,细细比看。只见这两根莲花桩都是虚飘飘地插在土内,东西一般无二,分明罗九用力稍猛,将它折断。再检看两面刀堤时,也是一般轻重深浅插在浮土之内。只不过罗九走过的依然完好如新二衡玉走过的刀锋尽卷,着土半截,却一丝不歪斜。这种轻身功夫中所暗藏的劲功,真也少有。即使莲花桩不倒,罗九已输了一关。不过罗九既然暗驭剑气,提着身子在上行走,何以会将莲花桩折断二明明中了旁人暗算。但是自己既查看不出一些形迹,倒不如认输,另派能手登场显得光明。便对佟元奇道:“罗九一时不留神,有此失着。待贫僧另叫别人登台领教吧。”

佟元奇道:“今日之事,原说各按自己功行能力交手。适才贫道因见白庄主是主体,故此命他出场。禅师疑他精通法术,贫道才命戴庄主出来。原指明与陈庄主领教,想教双方主体人物先见一胜负,再由双方所请嘉客登场,谁知禅师却教罗九上来。此人本是贫道逐出门外的孽徒,颇知剑术。贫道也知戴庄主不是敌手,只是既已登场,遇强便退,有失江湖体面。只要罗九不倚剑术欺人,一任他强存弱亡。不料罗九昔年在贫道门下以为学习剑术便可无敌,对于武功不屑力求深造。到了沙堤,便用驭气飞行之法,不敢将脚一沾沙面,已经有些暗中取巧。后来上了刀堤,仍用前法,却不知这登萍渡水与行刀折刃的软硬功夫。行沙是要脚不扬尘,不留痕迹二行刀却要身不动,所行之处刀锋全折,才算合格。刀不折刃,已然输了一着二末后又不留神,将莲花桩折断。如非贫道知机赶来,他便要恃强暗用飞剑,岂非无耻之尤!禅师认输,足见高明。不过首场既先比武功,此番登场人务请量才派遣,免犯江湖上规矩。”说罢,不俟法元答言,将手一拱,飞身回棚去了。

法元受了一顿奚落,不由切齿痛恨。心想:“你们休要得理不让人,少时便叫你知我们的厉害!”回转芦棚,先唤过罗九来问怎么跌下来的。罗九道:“弟子一上去,便用驭剑轻身之法,始终没有沾着堤面。到了刀堤尽处,刚往莲花桩上一纵,原是一个虚式,还未上台,好似被一人拉住弟子双脚一扯,便跌下来了。”法元也知罗九虽不会渡水登萍的功夫,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从桩上跌了下来。猜定敌人暗中使坏,存心要他当众丢丑。便问罗九跌时可曾看见什么形迹,罗九回答无有。法元知不能拿揣度的话向人家理论,只好恨在心里。

这回该西芦棚派人登场,法元便问何人先往。当下便有柳燕娘的兄弟粉牡丹穿云燕子柳雄飞起立应声:“弟子愿往。”法元知他所练轻功已臻绝顶,因为鉴于罗九受了暗算,再三嘱咐柳雄飞注意。同时自己运用眼睛觑定两堤,准备看出一些动静,再与敌人理论。这时台前莲花桩已被白琦命人换好新的。佟元奇见法元派柳雄飞出场,便对众人道:“来者是西川路上有名淫贼,何人愿去会他二”湘江五侠中的黄人瑜应声愿往。黄、柳二人各由东西芦棚走完沙堤,到了莲花桩上。柳雄飞问起对方姓名,知是湘江五侠之一,不敢怠慢,将手一拱,步上刀堤,走到尽头莲花桩上,分外留神,且喜不曾出了差错。双双纵上台去,各人取出兵器,摆开门户交起手来。黄人瑜使的是一根九截量天尺,柳雄飞使的是链子抓。才一交手,黄人瑜一摆量天尺,朝柳雄飞额前点去。柳雄飞见黄人瑜使的是短兵刃,自己链子抓长,觉着有些便宜可占。见黄人瑜量天尺点到,将脚一点,明着往后倒退,暗中却同时将左手链子抓发出。黄人瑜见链子抓当头抓来,不慌不忙,将量天尺对准抓头轻轻一点。刚将抓点荡开去,柳雄飞的右手抓又发将出来。黄人瑜见柳雄飞把这一对链子抓使得笔管一般直,如狂风骤雨一般打来,暗想:“这厮本领着实不弱,可惜太不务正,且教他死在我的量天尺下。”湘江五侠的武艺,练的是太极乙字功夫,使的是短兵器,专讲以静制动,敌人使的兵刃越长越吃亏。柳雄飞起初还不觉察,后来见自己双抓发将出去,黄人瑜若无其事一般,单掌护胸,右手横拿着又短又小的量天尺,不管那双抓使什么巧妙解数打去,他只身子不动,将量天尺两头点去,便即荡开。有时使力稍为大一点,柳雄飞便觉虎口震得生疼。知道遇见劲敌,越加小心在意。打了有好一会儿,见敌人只将双目注定自己,并不转动,静等抓来便即点开,神态自然,毫不费劲使力。心想:“这样打到什么时候才完二明明敌人想将自己力量使尽,再行发招。”眼看有输无赢,一着急,不由打出一条主意:故意装出气衰力竭,招数散漫,想诱黄人瑜进招。人瑜久经大敌,岂有看不出的道理。心想:“我想让你多活些时,你倒想在我面前卖弄。不如早些打发你回去,好再收拾别的余党。”想到这里,恰好柳雄飞左手抓一举,卖了个虚招,右手抓往下三路扫来二同时左手抓由虚变实,使了个枯树盘根的解数打到。黄人瑜喊一声:“来得好!”倏地往后退了一步半,敌人双抓同时落空。提起量天尺,横着往两抓头上分头点去,手法敏捷,疾若闪电一般。柳雄飞见双抓落空,知道不好,刚想掣动抓杆,收回前劲,另换招数,已来不及。只听当当两声,被黄人瑜尺头分别点个正着。立时觉得虎口震开,险些把握不住,暗喊:“不好!”急中生智,忙起身一纵,倒退出去有两丈远近。正要使回头望月败中取胜的绝招,不知怎的,腰腿上被黄人瑜点了一下,立刻丢抓跌倒在地。再看黄人瑜正站在前面,仍是若无其事一般。

那台上预备的长工早拥上前来,将柳雄飞搭往西芦棚去了。要说柳雄飞的轻身功夫确已臻绝顶,适才纵退时身手非常敏捷,竟一点声响也不曾听见。但终究被黄人瑜追来点倒,湘江五侠本领于此可见。只气得西芦棚上人个个咬牙痛恨。再看黄人瑜,早已下台,回转东芦棚去了。等到长工将柳雄飞搭上台来一看,先还以为有救,及至细看柳雄飞的伤处,已被黄人瑜在死穴上下了内功重手,七日之内准死无疑。

柳燕娘猛将银牙一错,也不向法元请命,由西芦棚一飞身,便到擂台之上,指名要适才仇人答话。正在张狂,耳中忽听一声娇叱道:“贼淫婢休要不守信义,任意猖狂!何玫来了!”言还未了,东芦棚方面纵上个黑衣女子。柳燕娘明知对面有好些克星,只因报仇心切,忘了危险。及至登台说了一番狂话,才想起对面敌人有吴文琪、周轻云等在内,好生踌躇,但是话已发出,说不出不算来。言还未了,便听一个女子答言,不由吓了一跳。及至见面,来的女子并非吴、周二人,略放宽心。暗想:“对面能人甚多,除非法元、姚开江能够取胜,余人未必敌得住。莫如将此女打发回去,自己捞一个面子,就回转西芦棚,日后再寻湘江五侠报仇。”主意已定,反不着急,问道:“来人休得出口伤人。你可知俺九尾天狐柳燕娘的厉害二”何玫冷笑道:“我早知你这贱婢淫贼十恶不赦,特来取你的狗命!”说罢,两手一分,使了个玉女拳中独掌擎天的架势,摆开门户,道一声:“请!”随着右掌往柳燕娘脸上一晃,纵身起左掌,力劈华岳,当头打到。柳燕娘见何玫步法轻捷,掌法精奇,更不怠慢,先使了个门户。见何玫掌到,忙用托梁抽柱的招数,单掌往上一架,随着黑虎掏心,当胸一掌打去。何玫喊一声:“来得好!”左掌倏地往左一翻,反从下面穿进内圈,往燕娘脉门斫去。同时右掌朝下一翻,拨开燕娘的拳,顺势也往燕娘腕上斫去,将燕娘双手同时隔散,破了招数,门户大开。更不容燕娘还手,往前一进步,就两手一分之际,一个仙鹤舒爪,侧转身一偏腿,往燕娘胸前蹴去。燕娘万没料到何玫掌法如此变化无穷,幸而退身得快,被何玫的脚在腰眼上扫着一点,已觉疼痛非常,暗骂狠心贱婢,知道难以抵敌,也将多年未用的八卦仙人掌使将出来,与何玫打在一起,同挥皓腕,上下翻飞。恰好二人都是一样主意:谁都吃过比剑的亏,不知敌人虚实,谁也不肯放出剑来。不到数十个回合,柳燕娘也不知经了多少险,吃了多少亏,情知非败不可。先见何玫身上不带兵刃,越猜想她必有来历,未敢造次。后来被何玫逼紧,只得咬牙将心一狠,打着打着,倏地飞纵出去,将手往身旁一拍,将飞剑放将出来。何玫早已防备,也将身一摇,放起飞剑。各人运用精神,任那两道剑光绞作一团。燕娘见敌人飞剑不弱,暗自惊心。

正在危急之际,西芦棚上急坏了三眼红蜺薛蟒。原来他在慈云寺之役被朱文刺瞎了一只真眼,只剩了当中一只假眼,与右眼相配一对,好不伤心痛恨,便想回黄山去见师父许飞娘哭诉,请她代自己报仇。半路上遇见柳燕娘,两人勾搭成了临时夫妇,非常恩爱。这时见燕娘危急,不问青红皂白,脑后一拍,便有一道青光飞起。东芦棚上黄玄极见了,也将飞剑放出迎敌。一会儿工夫,便乱了章法。先是西芦棚上孔灵子、曹飞、郁次谷、吕宪明、郭云璞、毛太六人飞身上前,放出剑光。东芦棚上周轻云、吴文琪、崔绮三位女侠,同铁蓑道人、湘江五侠中的虞舜农,分头飞剑迎住。佟元奇见敌人不照预先约定,乱杀起来,忙叫白琦同凌操翁婿、戴衡玉、岳大鹏、黄人瑜、黄人龙、许超、张琪兄妹、凌云凤、戴湘英,从棚后下去,将广场圈住。因为佟元奇与玉清大师要用全神看住法元与那苗人姚开江,怕对面那一干群贼趁两下比剑忙乱之际,扰害戴家眷属同村民。知道湘江五侠中的木鸡与林秋水俱会剑术,便命他二人驾剑光分头接应白琦等,以防遇见对面群贼中有会剑术的不好应付。白琦等刚绕至广场正面分散开来,果然西芦棚上群盗纷纷蹿了下来,俱都奔往戴家门前一路冲杀过来。同时法元也放出飞剑,姚开江也放出炼就的飞刀,数十道红丝与三道绿光朝东芦棚飞去。佟元奇、玉清大师不敢怠慢,当下分头飞起剑光迎住。这一场大战好不热闹,满空中俱是飞剑光华,五色缤纷,金光闪耀。

罗九见佟元奇在场,本不敢上前。忽见佟元奇敌住法元,不得分神,便同花花道人姚素修也将剑光飞起,想捡对面剑术低的人便宜。这时双方差不多势均力敌,除何玫在擂台上敌住柳燕娘外,黄玄极敌住三眼红蜺薛蟒,周轻云敌住孔灵子,吴文琪敌住曹飞,崔绮敌住郁次谷,虞舜农敌住吕宪明,铁蓑道人双战郭云璞与毛太。罗九见崔绮迎敌郁次谷,看去好似吃力,悄悄告诉姚素修,想趁一个冷不防放剑出去,先助郁次谷除了崔绮再说。这时崔绮正敌郁次谷不下,忽见敌人阵上又有两道黄光朝自己飞来,大吃一惊。神一散,郁次谷的剑光愈加得势,同时罗九、姚素修的剑光也一起朝崔绮飞到。玉清大师迎敌山人姚开江,忽见崔绮受了敌人夹攻,危险万状,正要设法分剑光去救。忽然法元身后倏地闪出适才那个怪叫花,一现身就打了法元一个大嘴巴,骂道:“大家讲好一个对一个,不许两打一,你偏要叫你手下毛贼欺负女娃娃。”打罢,两脚一纵,竟比剑还快,追上罗九与姚素修的剑光,只用手一抓,便抓在手中,一阵揉搓,立刻化成流星四散。又一纵,纵到剑光丛中,先将郭云璞的剑光抓住,说道:“不许两打一,你偏要两打一。”见郭云璞的剑光在手中不住闪动,又说道:“这口剑倒还不错,可惜有点邪气。”说罢,将郭云璞的飞剑往西北角上一掷,说道:“老乞婆,你留着送人吧。”他这一下不要紧,西芦棚上众人见这破烂花子不着地,飞行于剑光丛中,如入无人之境,只凭两手一抓,便收去了三口飞剑,只吓得胆落魂飞,不知如何是好。幸而那花子收了三口飞剑便即住手,落下地来,高声说道:“我也不赶尽杀绝,只不许你们两打一!”说罢,一闪身形,便已不见。漫说法元见了心惊,就连玉清大师与佟元奇知他根底的人,也觉得此公本领毕竟不凡。听他口喊老乞婆接剑,暗想:“莫非他的老伴也来参加,敌人方面更不用想占胜着了。”自是越加安心迎敌。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