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偏见
【一千年前·冥域·往生轮回池】
往生轮回池畔，明世卿将手边的灯芯草捻成细线，截为一段一段之后，塞到脚面的灯笼上，只见暗沉的大地上铺满了纸灯、布灯、琉璃灯……
“修者从何处来？”明世卿问。
“临云界上清宗清瑜，恳请轮回尊者为我从轮回池中寻一缕魂魄。”
明世卿依旧在筛选他的灯芯草，漫不经心地说：“笑话，你当往生轮回池是什么？已入轮回之魂，投胎转世，不可唤回。”
“晚辈唐突，还望轮回尊者告知她投胎何处。”
“怎么，仗着自己伏羲后人的身份，就在这儿跟本尊叫板？渡劫期，本尊一根手指便能捏死的蝼蚁。”
清瑜皱眉，行了一个全礼，再次恳求：“还望尊者成全。”
“冥顽不灵。”明世卿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却偏要装出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说，“这样吧，听闻你上清宗有一条奉仙梯，高两千丈，你自封法力爬上去，本尊便允你。”
“多谢尊者。”
“等等，本座还未说完，要一步一叩首。”
说了这话后，不用看，明世卿便知他愤然离去。
但超出明世卿想象的是仅三日之后，清瑜又来了，见面便是行了一个大礼，说：“晚辈依照尊者所言，封法力，一步一叩首，登上主殿，还望尊者承言。”
明世卿一挑眉，只说：“行吧，你讲想寻之人生辰八字，姓甚名谁一类讲明。”
“晚辈只知道她是一名女子，唤作阿雯，尘界半烟城人，生前一直居住在半烟城所属小荒山上，亡逝于临云界上清宗宗门之前，年方二十，约莫是生在冬日的。”
明世卿装模作样地往轮回池中看了一会，就说：“小荒山早八百年就没人居住了，你所说确定是人族？”
“若……若非人族，想必就是冥界鬼族之人，还望尊者明察。”
“风旻之，本尊没有功夫跟你浪费时间，你怕是修炼修傻了，渡劫期最忌讳胡思乱想，此女大约只是你的心魔幻象罢了。”
“不可能，尊者，你再仔细寻寻，若尊者真的忙碌，便将冥界造册交于晚辈，晚辈自己去寻。”
“冥界域造册只有本尊与九幽尊者能看。”
清瑜见他又去鼓捣地上的灯笼，焦急地说：“尊者，晚辈恳请尊者看在伏羲大神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
“笑话。”明世卿配合地嗤笑一声，“我冥界，实力为尊，不论出身。你这般强渡天劫，后祸无穷，能成散仙已经是高看你了，还想封尊成仙？”
说完，明世卿赶紧再心底默念：伏羲大神见谅。
清瑜皱起眉头，剑指轮回池，改为威胁：“若尊者有意隐瞒，难为晚辈，我便毁了这轮回池，此间因果，你我共担。”
见他那样，明世卿再次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以为我为何道号轮回？本尊即为轮回镜，这轮回池不过是我本体投影。”
【临云界上清仙宗】
屋内燃着几个炭盆，清瑜从炉火上取下铜壶，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明怀袖这才发现桌上居然放满了菜肴，米饭尚还冒着热气。
“仙尊？”
“先吃饭。”清瑜说。
适时地，明怀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她赶紧接过饭碗，狼吞虎咽，一边心想果然只有清瑜才能成仙，其他人修着修着，都不记得自己是个天生地养的活物，需有饱暖。
不过很快明怀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清瑜并未动筷子。
清瑜见她吃完，便问：“可是吃饱了？喝口水吧。”刚好那杯滚水已经温凉了。
明怀袖有点慌。
“这些饭菜，仙尊可是为我准备的？”明怀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我早已辟谷。”
那真是难为他还要去炼气堂、俗事殿取来这些饭菜。明怀袖回想清瑜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吗？好像没这般夸张吧。
很快明怀袖就发现清瑜并未在看她，而像是透过她，看到某个人。她便试探了一句：“仙尊可是把我认成了别人？”
“确实像。”清瑜伸手在她眉心一点，随即有些失望地说，“可惜是新魂。”
明怀袖心想早知道她就在这掩饰魂魄的阵法上做个假，弄成一个轮回千载的旧魂，说不定清瑜还会傻乎乎地认她是阿雯。
“仙尊乃是这六界之中最强者，有何人是救不了的？哪怕只剩下一缕神念，大约也能寻来吧复生吧。”明怀袖的语气忽然有些逼仄。
清瑜没再说话，起身，故作冷淡地说：“日后你住在这儿便是了，其他殿中洒扫浣洗皆有花精代劳，主殿的只你一人做。”
“是仙尊，那个——茅房在哪里？”明怀袖问。
“西侧房。”清瑜失笑。
“仙尊慢走。”
碎琼殿坐了不少女客，机灵的弟子已经打探到拜访者为崇风界之主沧觅尊者，和妖族族长栖夜尊者，称得上六界知名的美人。
“最近永宁界消停了不少，应当是仙尊的手笔吧？”栖夜试探。
清玥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二位尊者来上清宗之前，可有拜会过麟云阁？”
“麟云阁的二位尊者与我等不相熟，自当先来拜会仙尊还有清玥你，我那侄女不懂事，前些日子跑到了上清宗来，这就带回去，不给你添麻烦了。”
沧觅说完一招手，角落的白倩儿不情不愿地走到众人面前，说：“姑母，倩儿是真心来求学的。”
“胡闹，你一个妖修，来临云界有什么用。”沧觅尊者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责怪。
“可清玥尊者也是妖族中人。”白倩儿出言反驳。
沧觅瞥了一眼清玥，才说：“清玥尊者乃是道修，自然与你我不同，难不成你要自毁修为，重新修炼不成？”
“仙尊总是妖修吧。”
“你这孩子，越说越离谱。”
看这姑侄二人你来我去地争执，清玥淡言：“韩音，领几名花精，去偏殿厢房把白姑娘的东西收拾了。”
白倩儿心想这清玥尊者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赶紧说：“倩儿是真心想在上清宗求学的，还望尊者成全。”
清玥揉了揉眉心，默默地想，我兄长也是真心不想妖族留在上清宗的，两位尊者能不能成全他？
沧觅说：“尊者见谅，且容我问一句，清瑜仙尊如今可还收徒？”
“不收。”清玥十分肯定地说。
如尘峰峰顶常年积雪，日夜有冰雪所化的溪水汩汩不绝，除却漫山灵果，就数兰花长得最好。明怀袖看着几盆兰花，问：“你们哪些是成精的？”
唰地一下，所有花盆里的精灵全部显出原型，为首一人行礼：“仙姑有何吩咐？”
“别叫我仙姑。”明怀袖抚了抚头发，笑着胡扯，“在我的故乡，仙姑可是骂人的话，你们就叫我柚子吧，你叫什么？”
“奴婢兰墨。”
“好，带我去主殿。”明怀袖说话间扫视了一眼周围盆栽和花木，如今她肉眼凡胎，看不出究竟有多少花精。
难不成清瑜用这些来监视她的，犯不着吧？
想到这儿，明怀袖跑进屋内，将那些盆栽全部搬到屋外，并说：“日后别再里面放这些花花草草，若是被我看见里面还放着，我统统砸了。”
“奴婢遵旨。”
明怀袖斜眼看了看那几个娇滴滴的兰花精，跳下台阶跑往主殿。
“慢着。”
刚到主殿前，明怀袖就被一名身红衣女子叫住。她打量了两番，发现竟有些眼熟：这不是妖族的族长嘛。
“见过栖夜尊者。”
“你是……”栖夜发现明怀袖居然只是炼气期修为的人族，神色有些惊讶，随后捎带着些鄙夷，问，“眼力倒是好眼力，只是这问尘峰的门槛何时这般低了？”
明怀袖心想，你这只叫花火鸡，有本事也住在问尘峰呀。
见明怀袖不回答，栖夜挥挥手说：“赶紧进去通报，杵在这儿干嘛。”
“回尊者，问尘峰主殿闲杂人等未经准许，皆是不可进的，尊者来此，仙尊却并未解开封禁，想必是不想见外客。”明怀袖说。
栖夜不耐烦地推开殿门，只见清瑜端坐在竹席上，淡淡吐出两字：“出去。”
“仙尊为何不肯见我？”栖夜难以置信地问。
明怀袖见她在眼前晃悠，甚是烦人，便行了一个礼，说：“尊者，还是请回吧，莫再打扰仙尊静修。”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栖夜的性格甚是符合她的本体，颇有些火爆，掌心一股红莲业火，威胁之意浓重。
明怀袖咬了咬唇，出乎栖夜意料地反驳道：“我就算不是什么东西，问尘峰上，也轮不到尊者定论。”
没想到区区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竟然敢跟她叫板，栖夜怒声一吼：“找死！”灵魂威压袭向明怀袖，那朵红莲业火呼啸而来。
清瑜自然不会让二人在这儿吵闹，随手一挥，栖夜便被赶到主殿外。
“仙尊，您怎可为了一个炼气期的蝼蚁责怪于我？”栖夜艰难地稳住身形，结果只听见清瑜敷衍的一句：你有错在先。
赶走那只讨人厌的火鸟之后，明怀袖迅速走到案几边，大献殷勤给清瑜倒茶，后者接过茶，有意无意地提点：“你也该学学问尘峰上的规矩。”
“弟子必当好好跟兰花姐姐们学。”明怀袖心口不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