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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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刑罚

(1)

东郊河中女尸案交由重案组已经有半个月了,经过这半个月的调查和取证,重案组在周四下午又召开了一次会议。

窗外的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风的午后,闷热充斥着整个办公室,头顶的风扇吱呦转着,每个人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碌着,说是忙碌却更像是在发呆。刚结束完省里工作回到办公室的顾南,发现平常嬉闹一片的办公室今天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众人看他的眼神都略带闪躲,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沉声道:“将各自搜集的调查结果和取证资料整理好,十分钟后开会。”

众人仓促抬头,只来得及看到顾南最后一抹背影。看着脸上同样阴云密布的同事,各人都乖乖低头整理文件。

十分钟后,顾南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走了出来,发梢上还挂着几串水珠。他端着杯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哗啦啦的水流声在这个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响亮,众人纷纷抬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却不受任何干扰地捧着杯子猛灌了几口水,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来沉声道:“开始吧!”

剩下的四个人都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随即迅速低下头,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顾南的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直接指向周小帅:“你们组先汇报,你来说。”

被点到名字的周小帅身子一抖,飞快地看了慕一念一眼,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僵硬着身子慢慢站起。坐在旁边的慕一念抿了抿发白的唇角,立刻站了起来,周小帅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也僵在那里。

“我们在医院没有找到跟案件有关的嫌疑人。”慕一念哆嗦着唇角将调查结果说了出来。

“调查过程。”过了十秒左右,顾南将杯子放在桌上,冷声道。

“经过我们调查,初步怀疑有作案动机的是脑神经外科主任王文柯,他跟被害人韩霏之间有暧昧。可后来经过查证,他有作案嫌疑但没有作案时间。”

“过程。”顾南又冷着脸强调了一遍。

慕一念咬着唇正准备出声,话头却被周小帅截了过去:“柳雪失踪那天,王文柯和韩霏在一起,这一点我们调取了他们家外面的监控录像,已经得到证实。韩霏失踪那天,王文柯在医院值班,当天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证明。张薇失踪那天,王文柯和他的大学同学在一起喝茶,他的大学同学和茶楼的老板可以证明。”周小帅一口气将所有的调查结果全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是汗迹斑斑。

顾南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将目光看向唐静静。唐静静局促不安地站起来:“我们调取了342国道上的监控,在预估的抛尸时间段,发现的嫌疑车辆有五辆。其中四辆是载鱼的车,一辆是给乡村送药品的车。经过我们调查,发现这四辆车都是廊河和云溪供货商的车,有充分证据证明他们不具备作案动机。至于那辆送药品的车,车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家就是东郊南区的,而且她跟被害人没有任何交集。”

整个办公室内只有风扇的声音,所有人纷纷屏住呼吸等着顾南开口,从他们汇报案情开始,顾南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眉头早已皱成了一个巨大的“川”字。虽然他没有出声责怪任何人,但这种无言的氛围比有声的责骂更让大家难受。

正在大家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唐静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整个人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无助地看着坐在她旁边的慕一念。慕一念递给她一个别怕的眼神,伸手拿起了话筒。

“你好,这里是重案组。”众人只听到慕一念说了这一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慕一念的脸色瞬间惨白,颤着手放了好几次才终于将话筒放了上去。看慕一念的表情,大家的心一瞬间都被揪起来了。

“出什么事情了?”顾南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莫名地令慕一念无助的情绪一下子安定下来。

“叶姣失踪了。”慕一念咬了咬牙快速将刚才电话里的消息说了出来,“她午休之后没有上班,同事给她打电话显示手机已经关机了。”

这个消息现在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前三个受害人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失踪的,而现在在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找到的情况下,凶手竟然又成功地抓到了一个受害人,这对重案组来说,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叶姣是今天失踪的,根据凶手抛尸的时间推算,只要能尽快找到新的线索锁定凶手,我们就一定能赶在凶手杀害叶姣之前救下她。慕一念、唐静静,你们负责将所有收集到的资料重新查阅,寻找新的突破点。周小帅、莫叔,你们俩跟我去东郊南部展开地毯式搜查,至于人手方面东郊分局会配合我们。”顾南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趁着顾南给东郊分局打电话的间隙,莫叔和周小帅急匆匆地将自己手头上的资料全搬到她们两个人的桌子上。

慕一念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三个人步履匆匆地消失在门口,等她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蓄谋已久的大雨倾盆而至,她桌上的卷宗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哗哗作响,她不知道这场雨停的时候,他们会赢还是输,但在雨没停之前,他们需要做的是相信自己会赢并为之奋斗。

叶姣失踪已经两天了,这两天里慕一念她们两个人不眠不休地待在办公室查看调查的卷宗,希望能从里面找到新的突破点。顾南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想必情况也不太好,毕竟东郊南部那么大,没有任何线索去寻找一个失踪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扭了扭因长时间低头而酸痛不已的脖子,慕一念这才发现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窗外隐隐有霞光出现。她站起身打开窗户,雨后泥土的味道夹杂着树木的清香充盈了整个鼻腔,她倚在窗柩上仰起头,微眯着眼睛任由霞光洒满整个脸颊,连日来紧绷的情绪也因这天气稍微有些松懈。

“一念。”慕一念紧绷的神经刚舒展开来,周小帅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她心下一惊,急忙转过头:“小帅,怎么样了?那边找到……”后面的话在看到浑身泥泞的周小帅疲软地倚在门口时瞬间没有了说下去的欲望。

她迅速跑过去,将他扶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能先给我倒杯水喝吗?”周小帅在她张嘴之前,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墙角的饮水机。慕一念忙不迭跑过去接了杯温水递给他。周小帅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全灌下去,这才满足地闭着眼睛软软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慕一念虽然急于知道那边的情况,可看着周小帅现在的样子大致也明白了。

“东郊南部的橡树林实在太多了,我们三个人分别带队找了整整两天,还没找到橡树林的十分之一,而且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周小帅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大致说了下他们那边的情况。

慕一念已料到了那边的进展肯定也不太顺利,所以听到他这个答案时也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唯今之计,他们也只能加快各项工作的速度以期找到新线索了。慕一念正准备起身,周小帅却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放在他额头上,烫人的温度顺着她掌心传了过来,慕一念这才发现周小帅发烧了。

“你们在干什么?”唐静静的大嗓门突然吼了过来,慕一念被这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就看到唐静静抱着泡面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脸上完全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唐静静,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一出场就是一个泼妇的形象?”周小帅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有气无力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捉奸的呢!”

原本就是三句话开吵、五句话开打的一对冤家,现在自然又是吵得不可开交。慕一念好不容易以周小帅发烧为由,才让唐静静暂时休了战。她坐回座位上,刚看了还不到五分钟的卷宗,对面原本休战的两个人,不知怎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口舌之战。

唐静静订过婚的前男友要来桐城出差,刚才打电话给唐静静说要请她吃饭。唐静静正高兴地盘算穿什么去见人家合适,发着高烧的周小帅已率先出声:“你这个死女人,脑子坏掉了,人家现在约你吃饭,明显是把你当备胎或者是小三培养好么?”

“老娘去当备胎还有人要,不像某些人,天生就是个娘娘腔,备胎都没人愿意要。”

平常谁敢说周小帅娘娘腔,他铁定上去跟人拼命,可现在他高烧未退,根本就没那个力气,只能耷拉着脑袋白了唐静静一眼:“像你这种人要是放在古代早就被拉去浸猪笼沉塘了。”

浸猪笼沉塘?唐静静默念了一遍,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随即凶神恶煞地朝他扑过去:“周小帅,今天不把你的嘴撕了,老娘唐静静那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慕一念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唐静静已经扑过去一把掐住了周小帅的脖子,周小帅也不躲,就那样任由她掐着,嘴里还不住嘟囔:“你知道浸猪笼沉塘是怎么实行的吗?就是把你手脚都绑住,然后放进竹笼里,在上面绑上石头,沉到堰塘里以示惩戒。咳咳……古代处罚不守妇道的女子有五种刑罚,浸猪笼可是其中比较轻的呢,不像别的那么遭罪。”

“周小帅,老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说着唐静静手下的力道虽然又重了一成,但她还是拿捏好了分寸,周小帅也不反抗,仍旧嘟囔着。

原本要过去劝架的慕一念刚听到周小帅那么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迈出去的脚步又生生收了回来,转过身子迅速在桌上一大堆文件中快速地翻找:“小帅,静静,你们谁看到尸检报告了?”

她声音里的急迫打断了唐静静和周小帅的嬉闹,两人同时一愣,警察的敏锐瞬间令他们嗅到了慕一念话里的深意。唐静静迅速放开周小帅的脖子,起身跑到自己桌前,在一堆杂乱无章的文件夹中翻找。

“在这里。”唐静静从一堆文件底端抽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迅速递给慕一念,周小帅也从椅子上起来摇晃着朝慕一念桌前走去。

慕一念浏览过尸检报告后,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打起来,唐静静和周小帅对视一眼,虽然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疑惑,却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

“凶手杀死被害人是依照古代处罚不守妇道女人的刑罚来的。”慕一念盯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周小帅和唐静静迅速将头伸过去盯着她的电脑屏幕。

硕大的标题“古代不守妇道女子的五种刑罚”横在屏幕上方,下面分别是五种刑罚的介绍,其中杖刑、幽闭、沉塘三种刑罚赫然让三人为之一振。

“三名被害人背部都曾被鞭打过,但尸检时在伤口处只发现了橡树的成分,并没有衣料的成分在里面,符合杖刑的‘去衣受杖’这一条。而被害人腹部有着明显的瘀青,说明生前曾被人用力击打过,符合幽闭这一条。最后被害人的脚上都绑有一条绳子,柳雪被发现的时候绳子的另一端还有石块在,而韩霏和张薇,应该是那段时间河水暴涨,绳子被冲断后尸体才浮上来的。”慕一念对着资料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为了惩戒她们,可她们三人在感情方面没有什么污点。”唐静静不解道。

慕一念盯着他们上次在医院调查的结果看了一下,手指敲打着桌面:“韩霏跟王文柯有不正当关系符合凶手惩戒的对象,而张薇和柳雪身上肯定有什么是我们忽略掉的。”

“一念,我心里有个假设。”周小帅哑着声音大胆开始猜测,“张薇申请调去儿科会不会是因为在脑神经外科跟人有了感情纠纷才离开的?而韩雪会不会是私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男朋友的事情?她们所做的一切被凶手知晓后,凶手才会用这种方式惩戒她们?”

“如果是这样,我们都没能调查出来的事情,凶手是怎么会知道的?”唐静静不赞同周小帅的观点,“她们三个人都没有共同点,就算凶手想要惩罚,为什么单单就选中她们?”

慕一念一把将手中的档案扔在桌上,猛地站起来,声音里皆是掩饰不住的颤抖:“她们都是脑神经外科的护士,包括失踪的叶姣。”护士长当时就曾提起过张薇曾经也在脑神经外科待过,但他们一开始就忽略了这个重要的信息。

“什么?”唐静静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小帅脑子一转,迅速整理出思路,“她们都在一起上班,感情私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就只有跟当事人比较亲密的人知道。所以凶手要么就是当事人,要么就是跟她们关系比较亲密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对东郊南区那边很熟悉。”

“小帅你留下来跟组长他们汇报这一情况,我跟静静去医院调查她们的感情关系,到时候需要你在这边帮我们查一些资料。”慕一念急急交代了一下,就跟唐静静两个人火急火燎地朝门外走去。

周小帅原本想说他要跟慕一念去医院走访,可因为感冒声音嘶哑,慕一念压根就没听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2)

慕一念这次和唐静静并没有直接去脑神经外科,而是趁着午休给护士长打了电话,约她在医院外面的咖啡厅见面。

脑神经外科的医护名单上显示,护士长在这个科室已经待了十年,所以她最有可能知道张薇当年离开脑神经外科的真正原因。这次慕一念很真挚地说了目前他们的重点放在三名被害人的个人感情上,希望她不要有所隐瞒。

护士长沉思了一下,才说出当年张薇之所以离开脑神经外科,是因为当时她跟科室里一个男医生谈恋爱,两个人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有个自称是那个医生未婚妻的女人到医院大闹了一番,那个时候张薇才知道原来那个医生早已经订了婚。后来那个医生被医院开除了,张薇自己也申请调到了儿科。后来这件事被医院压了下来,随着人事变动,脑神经外科的老面孔除了护士长之外,就只剩下王文柯、沈瑜非以及一个姓梁的老教授了。

慕一念心下了然,端起面前的咖啡刚抿了一口,原本已经走了几步的护士长,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叶姣失踪前,我有几次看到她跟王主任单独在一起谈话。”说完又摇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护士长离开后,慕一念在脑子里串了一下刚才跟她的对话,王文柯知道张薇的事情,并且他跟韩霏有暧昧,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可偏偏王文柯的身体素质跟不上,也不具备作案的时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慕一念撑着头沉思着,唐静静突然转过头看着她:“一念,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王文柯。到目前为止,王文柯跟三个被害人之间都有关系,而且叶姣失踪前跟他私下也有过多次接触。”

慕一念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主意,便答应了唐静静的建议。两个人走到中心医院的门口时,刚好遇见一个中年妇女从货车上下来。那妇女大约三十岁,体型偏瘦,下了车就直接走到后面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药品箱就往下搬。

“这年头女人个个都能当汉子使。”唐静静指着那中年妇女手里抱着的那一大箱食用油感叹,“这年头买药都能有赠品,而且这赠品竟然都流行送食用油了。”

买药送赠品的事情慕一念有听过,以前大部分都送卫生纸、洗衣粉之类的,没想到两三年的时间竟然都开始流行送食用油了。慕一念回过神来看着那中年妇女汗流浃背的样子,心下不忍,快步走过去帮那妇女把箱子抬下来。

“姑娘,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一个人还得搬好久呢!”将药品跟食用油搬放到阴凉处,那中年妇女冲着慕一念和唐静静忙不迭道谢。

“大姐,你一个女人给医院送药,怎么不让医院的医生下来帮你呢?”唐静静掏出湿巾擦着自己额上的汗珠抱怨道。

那中年妇女腼腆地笑了笑:“我力气大,一个人也能搬得动。”

“你力气再大也是个女人啊!”

“呵呵,这医院最近出了一些事情人手不够,我经常过来送药大家都熟,想着自己搬也能帮医生们减轻点负担。”那中年妇女用袖子抹了把脸,“再说了,以前我婆婆半身不遂也是我整天伺候她的,我婆婆那时可有160斤……”说到这里,那中年妇女猛地住了嘴。

慕一念看了一眼天上毒辣的太阳,冲着她们道:“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买几瓶水来。”说完就径直朝医院外面的超市走去。

唐静静看着慕一念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无聊,用手在颊边扇着,和那妇女闲聊起来:“大姐你是哪里人啊?你一个人开车送药怎么不找个人帮你呢?”

“我老家是东郊南区的。”那妇女用手将颊边的发别到耳后,抿着唇角笑道,“这药品也不重,我能搬得动,而且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这样啊!大姐你的药都是给医院送的么?”

“不是。”中年妇女摇摇头,“我也经常给乡镇送。”正说着那妇女的手机响了,那妇女歉意地看了唐静静一眼。

“大姐,你能告诉我这医院的洗手间在哪儿吗?”唐静静看着湿巾上的粉底液,想着自己脸上的妆肯定也花了,她上次听周小帅八卦说这个医院的医生长得都很帅,想抓紧时间补个妆,待会儿说不定还能在脑神经外科开朵桃花呢!

那中年妇女指着她身后面的那条小道:“你从这儿拐进去,顺着那个走廊直走,然后左拐就到了。”

唐静静匆忙道了谢,急急就朝里面跑去。那中年妇女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这才接起手中的电话。

医院外面的小超市里面,慕一念顺着矿泉水区域慢慢走着,拿起货架上的矿泉水仔细看着上面的产品标注号,可惜都没有她看上的。直到走到矿泉水区域最里面,才找到一瓶她想要的。

以前慕一念对这些东西都没多大讲究,直到后来有一次沈瑜非帮她搬家,刚好天气比较热,她随意在超市买了几瓶水给沈瑜非喝,结果沈瑜非拿着瓶子看了一眼,果断地就给扔垃圾桶里去了。也是那个时候,慕一念才知晓,傲娇的沈瑜非向来只喝天然矿泉水,后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只买天然矿泉水。

身后有脚步声打断了慕一念的思绪,她抬起头就发现一只修长的手伸向了她面前的那瓶矿泉水,她下意识就去抓瓶子。因她站得离矿泉水较近,身后手的主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伸手,一时也忘了缩手,两人的手在同时摸到瓶身的时候触碰到了一起。

“抱歉。”修长的手飞快地退了回去,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慕一念一惊,急急转过头。

身穿白大褂的沈瑜非正抱着一桶泡面站在她身后,脸上全是还来不及敛去的礼貌笑意,可是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慕一念时,脸上瞬间浮起厌恶之情。

慕一念看着面前脸色变化如此之快的沈瑜非,心里就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一般,密密麻麻的疼意让她喘不过气来。可她面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拿过架上那唯一的一瓶水递到沈瑜非跟前浅笑道:“喏,既然你喜欢就让给你好了。”

沈瑜非看着她脸上因浅笑露出的梨涡,有一瞬的失神。以前他们还好的时候,慕一念性子活泼,笑点又低,每次她笑起来的时候颊边的梨涡就会露出来,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不知想起了什么,沈瑜非眉眼突然冷了下来,一把推开慕一念递过来的水,冷笑道:“我这人有洁癖,最受不了脏东西。”

慕一念一愣,看着被沈瑜非推掉在地上的水,抿着唇角慢慢弯下腰去捡。沈瑜非抱着泡面眼神冰凉地盯着她。慕一念将地上捡起的水瓶握在手上,慢慢朝沈瑜非这个方向走来。沈瑜非眼底有疑惑一闪而过,一时不知道慕一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擦肩而过,慕一念突然伸手覆在沈瑜非手背上,沈瑜非只感觉传来一股温热,随即又迅速撤离。

“不好意思啊!沈医生,刚才不小心碰了你一下。”慕一念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随即似又想到什么,“呀,我忘了沈医生说自己有洁癖,最受不了脏东西碰他,可我今天一天都没洗手,这该怎么办?”

沈瑜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很严重的“洁癖”,一般人洁癖是针对物品,而沈瑜非的洁癖则是针对人,他很受不了别人随意碰他,尤其慕一念还加了一句,她今天一天都没洗手,这对身为医生的沈瑜非更是致命的打击:“你,你……”他英俊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颤着手死死指着慕一念,却说不出话来。

慕一念看着沈瑜非愤怒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沈医生,要是你真受不了的话,我建议你用‘八四’消毒液把那只手泡一泡,这样可以完全给它消个毒。”

沈瑜非死死盯着笑意盈盈的慕一念,他遇到过的人从来没有像她这么厚脸皮的。不,准确来说,他这辈子只遇到过慕一念这一个能把厚脸皮做到脸不红气不喘的。此时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愤怒,可哆嗦着唇角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要还是受不了的话,用福尔马林泡也行,那个应该消毒得更彻底。”慕一念眼里闪着狡黠的笑意,边往前走边“好心”给他提了个建议。

沈瑜非看着慕一念优哉游哉离开的背影,涨红着脸憋了老半天,终于暴跳如雷地喊了句:“慕一念!”

“沈瑜非,我还没聋呢!”慕一念突然停下脚步,收敛起脸上的嬉笑认真看着他,“工作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吃泡面对身体不好。”说这话时,慕一念是真心诚意的,可她知道,她的真心在沈瑜非眼里大概全是虚伪吧!她握了握手,掌心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在沈瑜非没开口之前她脚步踉跄地朝外面走去。她知道三年前她就跟沈瑜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所以现在在他没张嘴羞辱她之前,她选择率先落荒而逃。

沈瑜非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难听话也因慕一念突然的关怀瞬间没了音,等他回过神来看到慕一念匆匆离去的背影时,脸色瞬间又变得铁青起来。

慕一念拎着水回去的时候,远远地就发现中年妇女的货车已经不在了。唐静静正孤零零一个人躲在树荫底下乘凉。

“一念,那个送药的大姐跟王文柯之间有猫腻。”

慕一念狐疑地看了唐静静一眼,将手上的水递给她:“静静,你什么时候也跟小帅一样这么八卦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唐静静看着慕一念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忙举起手发誓,“我要是骗你,我这辈子就嫁不出去。”全警局的人都知道唐静静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嫁人,所以当她用这个来发誓时慕一念才将她的话当了真,事实上唐静静说的确实是事实。

她跑向洗手间方向的时候,恰好听到那大姐对着手机喊了句“文柯”。她拐过廊子跑了几步,又突然想起来慕一念他们上次说脑神经外科主任就叫王文柯,而且她记得刚才大姐说医院人手不够这件事,照理来说大姐一个送药的怎么知道科室人手不够呢,所以她就留了个心眼站在拐角处偷偷听着。

过了大约五分钟,就看到一个胖胖的男人带着几个护士朝药品方向走了过来,那些护士都在忙着搬药,胖男人就站在大姐跟前,唐静静刚探出脑袋就看见胖男人伸手偷偷搂了一下大姐的腰。

“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是王文柯偷偷占大姐的便宜呢?”唐静静听到慕一念这么问,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念你见过哪个女人被人占了便宜还能笑得出来的!”

“我……”慕一念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唐静静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慕一念虽然没有看到手机号码,但看唐静静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想都不用想,电话那头的人绝对是周小帅。难道是小帅有什么新的发现了?

唐静静一脸痛苦地挂了电话:“周小帅那个死贱人说是有了新的发现,让我们立刻回去。”

慕一念她们火急火燎地赶回警察局,回重案组的路上还碰到了几个跟顾南一起去南区搜查的同事。两天不眠不休的搜查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慕一念回到办公室时周小帅歪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莫叔此刻也单手撑着脑袋眯着眼睛。

难得这次唐静静没有发飙,而是细心地脱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走了进去。慕一念刚坐下,瞬间又想起了什么,起身放轻脚步朝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走到门口,刚举起手准备敲门,愣了三秒又放了下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烟味,她一抬头就看见顾南倚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在烟雾缭绕中一时看不清楚。

慕一念记得上次见顾南抽烟还是在三年前,那个时候她在住院,夜里睡不着下楼溜达,在楼下恰好看到了顾南。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长廊上的紫藤萝缀满了紫色的花朵,一身黑衣的顾南坐在廊下的椅子上默然抽着烟。乳白色的月光透过紫色的花瓣落在他黑色的衣服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猩红的火光一点点燃烧着。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上去打扰他。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只是三天前两个人同坐一辆车,他坐在她旁边,后来自己晕倒后他送她来医院,住院这几天,他替自己缴费,准时准点送吃的来,但两人却从来都没有说过话。

慕一念仰着头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了一会儿,转身慢慢朝病房的方向走去。明明月光那么亮,可慕一念知道她跟顾南的世界都是一片黑暗。

“回来了。”顾南沙哑的嗓音在慕一念耳边响起来,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顾南掐灭了指尖的烟头,一脸疲惫地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慕一念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顾南脸上的疲惫时止住了嘴。转身出去,拿了感冒药和温水放在顾南桌上:“组长,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救出叶姣的。”

顾南挑眉看了她一眼,捏了捏眉心:“我知道了,一个小时后开会。”

慕一念看着状态不佳的顾南,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3)

原本定在一个小时后的会议最终还是提前了半个小时,莫叔和周小帅记挂着案子睡得不大安稳,醒来之后知道顾南压根就没合眼,周小帅背地里更是狠狠抽了自己个大耳光。

“现在我们重新汇总一下各自手上的资料。”顾南沙哑着开口。

先站起来的是唐静静,她指着投影仪上的照片:“小帅已经把凶手选择被害人和杀害被害人的理由发给大家了。我跟一念又重新去中心医院了解被害人的感情纠葛,可以作为结论的辅证。”

“经过我们调查发现,第一个被害人柳雪,被害前正在帮助她男朋友评职称。第二个被害人韩霏,被害前跟科室主任王文柯有不正当关系。第三个被害人张薇,被害前又重新回到曾经‘被小三事件’的科室上班。而现在已经失踪的叶姣在消失前,据同事说私下跟科室主任有过不少交集。”唐静静指着贴有被害人照片的白板继续道,“院里评职称一般都是由科室主任把关,柳雪如果要拉拢人第一个就会是身为科室主任的王文柯。而张薇‘被小三事件’脑神经外科知道的人也包括王文柯。”

“你的意思是,所有被害人都跟王文柯有一定的关系?”周小帅发问。

慕一念挪了几步,将身后标有被害人的人物关系图展示给大家看:“这是根据刚才的推论找到的所有被害人的交集点,而那个交集点就是王文柯。”

“按照一念的推理,王文柯极有可能是凶手,但是根据你们的调查显示他并没作案的时间。”莫叔犀利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众人都是一愣,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王文柯,可偏偏又有证据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这明明是自相矛盾的,可案件梳理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么戏剧性。

“我并没有说王文柯是凶手,我只是说,王文柯是那个交集点。”慕一念看着大家说道。

大家一时都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周小帅率先问出声:“所以呢?”

“王文柯跟所有被害人都有交集点,那么凶手一定跟王文柯相熟。”

“凶手极有可能是从王文柯这里知道她们几个人的事情,从而才将她们当作目标。”莫叔迅速反应过来。

“凶手一定认识被害人和王文柯。”慕一念斩钉截铁道,顿了顿又态度强硬地解释,“不,凶手跟被害人和王文柯一定很熟,凶手有可能是从王文柯嘴里知道了被害人的私事,与此同时凶手跟被害人熟悉,所以才有可能打电话将被害人引诱过去。”

“可是符合你上述这些条件的只有脑神经外科的其他医护人员了,可我们调查过,他们全都被逐一排查过了。”

周小帅的话让大家一时都没了思绪,瞬间将所有的目光转向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顾南身上。顾南正倚在桌角上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他们那个工作狂组长吗?在大家讨论案情争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竟然在悠闲地玩手机?

“老大。”周小帅略带情绪地大声吼了一句。顾南一个眼神过来,就将他剩下的话秒杀干净了。传真机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在鸦雀无声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顾南快步走过去将传真机上的纸张取了下来,飞速地看了几眼,抬起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慕一念:“你们在调查王文柯的时候,有没有调查到一个叫王丽蓉的女人?”

“没有。”慕一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艰难地摇了摇头。顾南眼神一暗,将纸张随递给旁边的周小帅,“局里抓到了贩卖黑号的团伙,头目招供出这些号码全都被分给下面一个叫王丽蓉的女人在兜售。现在我们只要找到这个王丽蓉,就可以知道是谁买了这些号码。”

周小帅刚拿起纸张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唐静静一把夺了过去。唐静静刚瞄了一眼王丽蓉的资料,周小帅的魔爪就伸了过来,她下意识就握紧了手中的纸,只听刺啦一声,印有王丽蓉照片的那一部分被抢走了。

“周小帅,你把它给我!”周小帅听到唐静静的暴怒声,下意识就把纸张举得老高,“我有可能见过那个女人。”

原本要出去打电话找线索的顾南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周小帅狐疑地看了唐静静一眼,瞧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这才将纸递给她。

“一念你看,这个女人是不是我们今天下午在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个女人?”唐静静接过纸张看了几眼,向慕一念求证。慕一念凑过去看了几眼,照片上的女人跟她们今天看到的女人虽然穿着打扮上有些差距,但五官还是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顾南转过身问道。

“我今天跟一念去中心医院调查,在医院门口碰到了这个人,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她叫王丽蓉。”唐静静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慕一念,将下午看到的王文柯跟王丽蓉之间的暧昧也说了出来。

“王丽蓉因为送药品,跟脑神经外科的护士们相熟,而她又跟王文柯有暧昧,王文柯私下有可能跟她说过那些护士的私事,所以她才会将她们作为目标。”慕一念快速说出自己的想法,又突然想起下午护士长说的事情,“叶姣在韩霏被害后,曾经私下找过几次王文柯,会不会王丽蓉误会了,所以才会将叶姣当作目标。”

唐静静想起上次她调查342国道监控的事情,急匆匆调出那一段视频,待看清楚画面上王丽蓉那辆运送药品的车辆经过监控时,整个人都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上次汇报的时候,因为考虑到莫叔说过凶手可能是个男性,所以她就以王丽蓉是女性,不具备作案能力这一条将她剔除嫌疑。

“三名被害人被发现的地方在以前全都是堰塘。”周小帅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今天给慕一念她们打电话是想说这件事情的,可醒来之后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面去了,“我在网上查找了一下资料,发现东郊南区这种堰塘还有三个,分别是坝水、塘坳、浏河。”

顾南拧着眉角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莫叔带人赶去坝水,慕一念、唐静静你们两个去塘坳,小帅你去浏河,我去王丽蓉家里,大家随时保持联系。”

天色渐沉,微风习习。高速路上警铃长鸣,前面的车辆依次让行。慕一念这些天迷茫的心境此刻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几个可疑的地点,只要他们尽快赶过去,东郊那边有警力到达指定的地点协助他们,这样叶姣活着的希望也就多了一分。想到这些,慕一念微微松了一口气。

重案组四组人员是同时出发的,最先到达地点的是周小帅,但是周小帅在浏河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目前他还守在那里,怕万一他比王丽蓉早到。接着到达的是顾南,顾南在王丽蓉家里发现了刑具,但是并没有找到人,初步判断王丽蓉正准备将叶姣沉塘,只是他现在并不确定王丽蓉去了哪个地方。而莫叔那边还没到达坝水。

慕一念从耳麦里听到每个组的目前情况,刚好他们的车也到了塘坳。正准备下车去看一下情况,就听见唐静静的大嗓门在外面吼道:“一念,王丽蓉来塘坳了。”

慕一念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他们在医院看到的那辆送药品的车此刻正停在路边,但是车上并没有人。

“你们几个,打开车的后门看一下。”她指着车门,对刚赶过来的东郊分局协助警员说道。

“老大,车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大一点的废旧箱子,在箱子里面发现了血迹,看样子王丽蓉怕被发现,将叶姣装在箱子里运上车的。”慕一念冲着耳麦急急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转过身就发现唐静静已经顺着旁边的小路朝前走了,她顾不得听顾南说什么,赶紧带着东郊分局的人跟了上去。临走前他们都看了各自搜索区域堰塘所在位置,可慕一念偏偏是个路痴,所以这个时候她只能紧跟着唐静静的步伐。

大约走了十分钟左右,他们隐约听到了水声。唐静静突然跑了起来,慕一念心下一紧,也赶紧跟了上去。小路很快就到了尽头,视线突然开阔起来,水流声也更加清晰了。

这时他们才看到距他们站的位置两百米开外有三个呈阶梯状态的水塘,他们刚才听到的水流声就是水塘之间的流水发出来的。前面两个水塘地理位置较高,他们无法看见水塘内的情景,唯独最下面的水塘是凹在地面上的,墨绿的水色在月光的折射下愈发显得幽深,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随时要将人吞进去。

此时在那水塘旁边还站在一个体格偏瘦的中年人,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来,正是慕一念中午在中心医院门口碰到过的那个中年妇女王丽蓉,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中午她们看到时穿的那一身,但此时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那时的温厚。

“叶姣呢?你把叶姣怎么了?”唐静静看着王丽蓉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冲着她吼道。

王丽蓉的面容在墨绿色的潭水下愈发扭曲起来,她指了指身后的水塘漫不经心地说道:“她啊,被我送去赎罪了。”

“你这个疯子,疯子。”唐静静冲过去一把将她推到地上。

王丽蓉丝毫没反应,只痴痴笑着:“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都该死,该死。”

慕一念赶紧伸手将唐静静拉开,示意身后的警员给王丽蓉戴上手铐。唐静静眼神呆滞地看着水面发愣,慕一念正准备出声安慰她,顾南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怎么样了?”

慕一念抬头就看见一身黑衣的顾南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许多穿白大褂的医生。当时慕一念说王丽蓉来了塘坳之后,顾南就一边联系医护人员,一边往这边赶。

“我们来迟了一步。”慕一念的情绪有些低落,顾南面色浅淡没再说话,转过身与旁边的人交谈着。慕一念将目光重新落在幽深的潭水上,蓦地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急忙厉声冲着顾南说:“老大,叶姣有可能还活着,我记得叶姣的父亲是游泳教练,而且叶姣的档案上记载她大学之前都是校游泳队的。”当时叶姣失踪后慕一念调查过她的资料,她记得当时上面记录着叶姣代表学校参加过省级游泳比赛获奖的事情。

“哈哈,来不及了,进了这个水塘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我劝你们别浪费时间了。”王丽蓉讥笑着看着他们,眼里却闪过一丝慌张。

顾南瞥了一眼王丽蓉,转身看着东郊临时指派过来的负责人:“被害人有可能还活着,找几个水性好的下去看看,上报的时候我会酌情考虑措辞。”

不管这次重案组能否破案,最后东郊的处罚肯定少不了。再加上顾南原本就是刚正不阿的人,从来不会主动帮人说好话,那负责人见他这次主动提出要帮他们说好话,立刻眉开眼笑地指挥身后的警员下水搜救叶姣。

慕一念看着东郊几名精壮的年轻警员跳入水潭中,一时心里也没底。虽说叶姣曾经学过游泳,可王丽蓉将她扔进去之前肯定也鞭打过她,不知道她体力上能否撑得住?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心里仍抱了一丝侥幸。

最终他们那丝侥幸心理确实成了真,叶姣被救上来的时候还有微弱的呼吸,顾南带过来的医生对她进行简单的抢救之后,迅速将她抬上救护车。大家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而戴着手铐的王丽蓉看到这一幕,拼命朝叶姣扑去,却被身后的警员死死压着,只能面目狰狞地咒骂着。

(4)

众人回到重案组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原本顾南打算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等到第二天再审问,但大家一致要求今晚审问,说是只有案情水落石出,他们睡觉才踏实。

审问室内,慕一念跟唐静静并排坐在王丽蓉对面,原本她们有很多话想问王丽蓉,可现在突然张不开嘴。在她们进审问室之前,顾南递给了她们一摞关于王丽蓉的资料。

王丽蓉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她与丈夫杜宇康是同学,毕业后因为王丽蓉怀孕就结了婚。杜宇康在医院上班,而她则在家安心养胎。后来她生了女儿之后,杜宇康的母亲半身不遂,杜宇康便劝她回老家去替他服侍母亲。

四年后,杜母病逝,王丽蓉带着女儿重新搬回了他们的家。女儿上幼儿园之后,她在药品公司找了一份送药品的工作。原本以为从此一家三口就能幸福地生活,可女儿突然出了车祸,打破了王丽蓉所有的美梦。等她渐渐从丧女的悲痛中走出来之后,却无意间看到丈夫和科室护士罗思倩的暧昧短信,她刚痛失爱女,不想同时又失去丈夫,苦求杜宇康无果后便去找罗思倩谈判,却意外得知杜宇康打着带女儿去公园的幌子和罗思倩幽会,这才导致女儿出了车祸。

“那个贱人死了没有?”王丽蓉突然表情阴冷地开口道。

唐静静听到她这么问,眉头皱了皱:“王丽蓉你就没有一点悔恨之心吗?”

“悔恨之心?”王丽蓉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那些贱人都该死,勾引别人的老公,破坏别人的家庭,让她们这样死,我还觉得太便宜她们了!”

“是因为你丈夫杜宇康跟罗思倩的事情,所以你才会这么恨小三对吗?”慕一念抿着唇看着她。

狂笑的王丽蓉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别在我面前提起那对贱人。”

慕一念翻着资料,上面显示杜宇康三年前死在自家的水塘里,被判定为溺水而亡,可按照王丽蓉的恨意,杜宇康的死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最奇怪的事情是,周小帅调查了报案记录,并没有罗思倩的。

“你杀了杜宇康和罗思倩。”慕一念合起资料,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是,我三年前就杀了那对贱人。”王丽蓉没有丝毫犹豫就承认了这件事情,眼里的仇恨之火越烧越旺,“我骗杜宇康下水塘去抓鱼,然后在水下将他溺死。之后我又给那个贱人打电话告诉她我同意离婚,把她骗来杜宇康老家,然后杀了她。那个贱人不是想要嫁给他吗?我成全她。那可是杜宇康的老宅,他老娘生病的时候是我床前床后伺候的,那个贱人想要做他们老杜家的儿媳妇,怎么也得在婆婆面前伺候一下不是?所以我成全她,将她埋在杜宇康的老宅,这样她就能一直当老杜家的儿媳妇了。”

最后王丽蓉主动招供了她杀害柳雪、韩霏、张薇的事实。她跟王文柯一直保持着不正当关系,王文柯因此为她开了后门,脑神经外科的药品都是从王丽蓉他们公司购买的。送药的次数多了,王丽蓉跟那些护士也比较熟悉,王文柯私下里会把科室那些护士的感情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说给她听,这也间接勾起了王丽蓉内心的恨意,所以才会选她们为目标。而她之所以没有杀王文柯,是打算将这些所谓“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全部惩罚完之后再对他下手。

后来莫叔又查到罗思倩有个赌鬼父亲,王丽蓉每个月都会按时给罗父的账户打钱,所以尽管罗思倩已经死了三年,罗父却从来都不知道。

听完了王丽蓉所有的供述,慕一念心里也莫名地泛起了一丝悲哀。只不过她不知道这悲哀是对王丽蓉,还是对她自己。

河中女尸案终于真相大白,顾南给重案组的人放了三天假,大家都急不可耐地要回家补觉。慕一念将手中的资料整理完归档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下班时,恰好碰到顾南从办公室里面出来,顾南看到她还在,有点诧异地问:“你怎么还在?”

“我把资料整理了一下,马上就走了。”

顾南看了她一眼:“你锁门,我去开车。”慕一念点点头,将办公室所有的门窗都关好,这才晃悠着朝外面走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树梢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街上的许多小贩已经陆续开始摆摊了,慕一念穿过熙熙攘攘的小摊,步行到公交站牌的时候,刚好赶上第一趟公交车。上车之后慕一念才发现整个公交车上就她一个人,瞬间就有一种坐专车的感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来手机就响了。

“你在哪儿?”顾南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交车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钟,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接着,电话就被挂掉了。慕一念奇怪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脑袋里全是疑问号。老大今天怎么会专程给我打电话让我路上注意安全?

突然慕一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时顾南的原话好像是“你锁门,我去开车”,可偏偏她脑袋短路只记得前半句,完全忽略了后半句。所以她这是放了老大的鸽子?慕一念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考虑要不要给顾南打个电话,想想还是放弃了,顾南本来就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人,现在打电话过去好像显得自己太刻意了。

回家之后,慕一念给温暖喂了些吃的,又陪它嬉闹了一阵子,整个人已经困得不行,简单洗漱一下,强撑着将头发吹到不滴水的状态,身子一歪直接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境里,时光飞速倒转,定格在她上大学的时候。

午后,她与沈瑜非并肩坐在校门口那棵据传已有五百年的银杏树下,面色阴郁,盯着地上的银杏叶发呆。

当年高考后,慕一念私下把志愿改成了公安大学,因为这件事,她和原本就关系很僵的爸爸慕正霖彻底闹翻。她姐姐慕一心虽然也反对她当警察,但没慕正霖那么决绝。慕一念上大学的费用有一部分就是慕一心给的,剩余的部分是她勤工俭学赚来的。原本以为上了公安大学就能圆她一颗当警察的心,可即将实习的时候,却遭到了慕一心的强烈反对。

在慕一念的眼里,慕一心不只是她的姐姐,更像是她的妈妈。妈妈在慕一念七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从那以后爸爸就不喜欢她,在家里只有姐姐慕一心对她好,她不想让姐姐难过,但同时她又不想放弃自己近在咫尺的梦想。

“你有心事?”沈瑜非看惯了慕一念吵闹的样子,现在她突然安静下来,他有些不适应,不禁开口询问。

慕一念点点头又摇摇头,沈瑜非瞬间为之气结,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究竟是有还是没有?不禁伸手推了慕一念一把:“喂,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慕一念神色恹恹地回答,说完之后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沈瑜非,笑得一脸真诚。

沈瑜非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每次慕一念求他在慕一心跟前说好话的时候,都会先把她自己笑成一尊弥勒佛,然后再一脸真诚地把他坑掉。想到这里,他后背霎时冒起一股冷汗,下意识就要往旁边挪,却被慕一念一把拽住胳膊。

“沈瑜非,你去帮我跟姐姐求求情,让她不要把我弄去那什么公司当文秘好不好?”

沈瑜非拼命抽着自己的胳膊拒绝:“不好,这是你跟一心的私事,我不插手。”

“我姐是你的未婚妻,她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

“我未婚妻还是你姐姐呢!你们两个的血缘关系怎么都比我这个外人亲吧?”

“沈瑜非……”慕一念撒娇晃着沈瑜非的胳膊,拖着长长的音调软软地念着他的名字。

沈瑜非身子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赶紧抽出胳膊,满脸不耐烦:“好了,好了,我答应在一心那里帮你说话。”

“谢谢沈大医生。”慕一念看着一脸不自在的沈瑜非,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梦境飞转,美好的光景迅速崩塌,接踵而来的全是鲜血淋漓的碎片。

七岁那年,在急救室门口,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神色冰冷冲着他们说“请节哀”。很久之后,慕一念才明白“请节哀”的深意,就如她此刻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生怕下一瞬间就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出来冲着他们说“请节哀”,妈妈不在以后最疼她的就数姐姐了,现在姐姐也因为她躺在了急诊室内,等着医生宣布最后的结果。

后来的梦境里不断重复着急诊室门口的场景,上一秒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下一秒医生却冷冷地说着“请节哀”。循环往复的场景就像一部事先被人按了重复键的电影,一遍遍折磨着她的心……躺在床上的慕一念就像个溺水的人,意识里明明知道这是个梦,可身体却动弹不了,只能一遍遍重复着那种窒息的感觉。

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原本做着噩梦的慕一念被这响声惊到,身子一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尽管房间内开着空调,可此时坐起来的慕一念脸上却挂满了汗珠,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惊恐似还没从梦境里抽离出来。

原本趴在地上的温暖迅速蹿到她怀里,汪汪冲着她叫了好几声,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无声地给她传递着暖意。慕一念混沌的思维这才一点点清晰起来,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搂着温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下床从衣柜里取出几件衣服扔在床上。“温暖,我要出门了,你好好在家待着好不好?”慕一念换完衣服,蹲在地上摸了摸温暖的脑袋,虽然它只是只狗,但在慕一念的心里,它就像是她的亲人,所以每次做事情她都会跟它说一声。

温暖闷闷不乐地站了起来,将两个前爪搭在她肩膀上,用自己的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这才摇着尾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慕一念到静轩的时候,原本阴沉的天色又暗了几分,空气中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不远处便是守卫森严的疗养院大门,她躲在一棵大树后,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

静轩疗养院位于桐城最好的地段画屏山山顶,四周青山绿水,景色宜人。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所以这里的医疗设施跟安保措施全都是最好的,各个入口都有退役的士兵把守,而且每五分钟就会有人在院墙外巡逻,要想进去只有家属许可才可以。

休息片刻,慕一念这才拎着袋子蹑手蹑脚地朝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三年前,她姐姐慕一心出了车祸之后一直昏迷,后来慕正霖把她转到了这里,但同时明令禁止慕一念来看她,但慕一念又怎么会是那么听话的人?

她猫着腰快步走到院子的东南角,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迅速攀上院墙边的大树,然后借助枝干走上院墙,俯身蹲在院墙上查看着院内的动静。虽说静轩的外部安保系统做得很足,但内部却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据说这也是很多人选择静轩的理由之一。

瞅准院子没人的时机,慕一念轻盈地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轻车熟路地拎着袋子朝慕一心的房间走去。

(5)

照顾慕一心的是个叫安馨的女孩子,医大毕业就被分到了这里。慕一念跟她聊过几次天,两个人说话很投缘,再加上她们两个差不多都是由姐姐抚养长大的,因此成了好朋友。她每次过来,安馨都会帮忙打掩护,所以只要她安全进入院内,一般不会有人发现。

进入病房,慕一念笑着跟安馨打了招呼,问完慕一心的近况,便走到慕一心病床前,手法娴熟地给她做着按摩。

安馨知道慕一念跟她姐姐感情很深,可不知道为什么慕先生好像很不喜欢慕一念。她刚到这儿没多久,就碰到过一次他们父女俩吵架的场面,之后慕先生还专门要求保卫科的人加强对探视人员的监视。之后慕一念依旧来,但是他们父女两个也没再碰到过,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瞧着慕一念一脸认真地给慕一心做按摩,安馨弯了弯唇角,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慕一念细心地将慕一心颊边的头发理好,想起来还买了一心最喜欢的蓝色妖姬,将花从袋子里取出来,插到床头的花瓶里,摆弄好这一切,她才坐下来拉着慕一心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慕一念。”沈瑜非的暴怒声突兀地插了进来,低头说话的慕一念手指收紧,原本挺直的腰微微弯了弯,身子呈现一种蜷缩的状态,却固执地没有转过头。

沈瑜非抱着一捧蓝色妖姬走了进来,慕一念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

“你怎么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

短短两句话,瞬间让慕一念红了眼眶。以前她求他在慕一心面前帮她说好话的时候,他说,你们两个的血缘关系怎么都比我这个外人亲吧,可现在他却以“外人”的身份质问她。

慕一念咬了咬下唇,赌气道:“她是我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嗬,她是姐姐?”沈瑜非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一把抓住慕一念的肩膀粗鲁地将她往后推,“如果不是你,一心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你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有脸说她是你姐姐?”

猝不及防被推开的慕一念身子猛地撞到墙上,尽管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五官有些扭曲,可那痛意仍抵不过沈瑜非刚才那番字字诛心的话。她身子轻微颤抖着,垂下头将眼里的水雾全部散开,这才仰起头云淡风轻地看着他:“沈瑜非,你应该说,如果不是我,你和姐姐现在已经结婚了吧?”

盛怒至极的沈瑜非听到这句话,漆黑的瞳孔霎时闪过一丝痛苦。他和慕一心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后来双方家长有意撮合他们,恰好他对慕一心也有好感,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那时候沈瑜非以为他会和慕一心结婚,可慕一念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后来慕一心更是出了意外。这一切的一切,都跟慕一念脱不了关系,可现在她凭什么能将这一切说得这么风轻云淡,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想到这里,沈瑜非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起来,他咬牙切齿吼了句:“慕一念。”

没等慕一念张嘴,安馨就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这里不准大声说话,会影响其他病人的。”刚说完这才看到沈瑜非也在,急忙喊了句:“沈医生。”

沈瑜非不悦地瞥了安馨一眼,这才发现她似乎跟慕一念很熟稔的样子,联想到慕一念能站在这里,他的语气瞬间就冷了下来:“静轩管理条例,只有家属签字才有探视权,其余人员一经发现立刻移交保卫科,你不知道这个规定吗?”

安馨脸色一阵惨白,当初她来这里上班第一天,除了护理技能测试,还有一项就是熟记管理条例。原本她以为慕一念只是跟慕先生关系不好,没想到竟然跟沈先生也闹得这么僵。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慕一念知道是因为自己沈瑜非才会故意刁难安馨的,她不想让安馨为难,再加上她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沈瑜非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再承受得起,便快步走到慕一心床前,柔声道:“姐,我下次再来看你。”

“把你的东西拿走,一心不稀罕。”沈瑜非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劲风拂过,慕一念还没迈开的脚下便多了一捧蓝色妖姬,微卷的花瓣上还沾着她刚才特意洒上去的水珠。她心头一滞,看着自己辛苦带进来的花像垃圾一样被沈瑜非扔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她强撑着不让眼里的泪珠滚下来,倔强地蹲下身子,将花一朵朵拾起来,从头到尾都没再说一句话。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是在此刻寻到了出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在地上溅出无数水花。

“一念,你的手……”安馨的低声惊呼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慕一念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上有些斑驳的血迹,上面隐隐还有花刺嵌在肉里。她不在意地摇摇头,搂紧怀里残缺不全的花束,努力挺直后背,大步冲进雨幕里。

“一念,你回来,现在雨太大了,你等会儿再走啊!”背过身子插花的沈瑜非手猛地一顿,仓皇扭过头,只看见慕一念跌跌撞撞地在雨里前行,挺直的脊背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凄凉。

“你过来把花插上。”沈瑜非冷不防对安馨说道。站在门口的安馨心下一惊,快步走过去。

“她平常是怎么进出的?”

安馨面色一僵:“翻……翻墙。”

“下雨天呢?”

“也……也是,慕先生不让一念来看一心小姐,所以……”后半句意思不言而喻。

沈瑜非的脸色已经臭到不能再臭了,出声讽刺道:“慕一念对翻墙这种事情干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她也不怕辱没了她警察的身份?”

“要不是你把人家赶走了,人家用得着在下雨天翻墙吗?”安馨心下默默腹诽着,脸上却是一副认真插花的神情。

沈瑜非脸色阴郁地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雨,心下烦躁不已。这么大的雨,慕一念又是个冒失的主,万一翻墙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想到这里脚便率先迈了出去,安馨看着沈瑜非要离开的背影,刚松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就冷冷传了过来:“她一般什么时候来?”

“周二跟周三居多。”安馨条件反射性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瞬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瞧刚才沈医生跟慕一念剑拔弩张的样子,他问一念过来的日子不会是打算专门过来找麻烦吧?反应过来的安馨刚想改口,可一抬头就发现沈瑜非已经冲进雨里去了。

慕一念抱着残花摇摇欲坠地走在雨幕里,脸上不断有水珠淌下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也不擦,就任由它那么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只顾抱着蓝色妖姬朝前走。到了翻墙的地方,她才胡乱抹了把脸,看着怀里已经彻底零落的蓝色妖姬,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最终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因为雨下得比较大,树干上全都是雨水,慕一念准备踏上院墙时,脚下猛地一滑,膝盖重重磕在了院墙上的玻璃碎片上。见树下的巡逻离开后,她才轻舒一口气,强撑着痛意从树上滑了下去。大树遮挡的身后,沈瑜非的车正飞速驶过。

坐在车里的沈瑜非目光不停寻找,他只不过比慕一念迟走几分钟而已,可出来之后一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这么大的雨,翻墙肯定比平常危险很多。不过以慕一念的脾气,大概为了下次还能再顺利进来,不管再危险她都会一往直前地去做,因为躺在这里的,是她的姐姐慕一心。想到这里,沈瑜非突然记起他跟慕一念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天慕一心请吃饭,顺便介绍他跟慕一念认识,在此之前,沈瑜非甚至不知道慕一心还有个妹妹,席间他们两个人交流不多,除了慕一念三次把他的名字叫成沈非瑜。后来中途慕一心离席去了洗手间,慕一念迅速从包里拿出一摞纸让沈瑜非签字,纸的第一页正中央写着“保证书”三个大字,里面的内容全部都是沈瑜非要如何如何对慕一心好。

看到那些条款时,盛怒至极的沈瑜非不但没签字,还将那些纸撕得粉碎。而原本尊崇“互惠互利”原则的慕一念一时没忍住,直接对沈瑜非动了粗。当时慕一念已是公安大学大四的学生,沈瑜非显然不是她的对手。最后幸好慕一心及时出现,才解救了差点被迫“签字画押”的沈瑜非。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最终以沈瑜非盛怒离去告终。

回忆到这儿,沈瑜非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前面的路口亮起了红灯,沈瑜非刚停稳车,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沈年打过来的,问沈瑜非什么时候回家,他今天出门忘了带钥匙,顺便还问了下慕一心的近况。

挂了电话,沈瑜非本来沾着笑意的眸子,落在了前面水雾萦绕的红灯上,等绿灯跳动的那一秒,他眼里的笑意骤然冷了下来,猛地踩着油门,车子飞速驶过,扬起了阵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