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父亲去世

在那个中专生涯的最后一年，寒假期间，父亲因肺癌被诊断出生命垂危。终日烟雾缭绕的他，从县医院返回家中不久，便撒手人寰，那时距他退休归家不过短短一年。他的离去，让整个家庭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父亲的烟瘾是出了名的，他的手指总是沾满烟草的黄色，衣服上也总是弥漫着一股烟味。他的咳嗽声，曾经是家中最常听见的背景音，如今却成了永远的沉默。

继母悲从中来，哀嚎之声震动四邻：“那烟草，硬是把他给害了，肺癌夺走了他，退休回家没享上几天清福就要离去。”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倒流，改变命运的安排。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那么多年的退休金，少说也有几十万，一下就没了，这亏吃得我心疼，实在划不来……”她满腹牢骚，对未来的担忧和对过去的悔恨交织在一起。她开始计算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钱，那些父亲辛苦工作一辈子换来的微薄积蓄。

吴凤回想起父亲的一生，实在是艰苦又凄凉。他在工地上辛勤劳作终生，归家之后又受继母管制，内心想必鲜少有快乐可言。他的笑容总是那么难得，每当他露出一丝微笑，家里的气氛都会变得轻松许多。然而，这样的时刻太少了，大多数时候，父亲都是沉默寡言，仿佛他的生命中只有工作和责任。

人生的价值并非金钱所能衡量，重要的是是否有过幸福的体验。吴凤深知这一点，但她也明白，在现实生活中，金钱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活质量和尊严。父亲的去世，让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父亲过世之后，继母和哥哥姐姐们料理后事时并未显得多么悲痛，反而热烈讨论着如何向父亲的工作单位多争取一些丧葬费，怎样领取抚恤金……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父亲的离去，只关心那些实际的利益。吴凤为父亲感到心酸，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哀。她感到自己在这个家庭中，仿佛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感受。

她一身素衣，随着棺木缓缓行进。细雨如丝，令道路泥泞不堪。乡邻们大声呼喊：“孝子孝女，快打滚！”她便翻身滚向那些泥泞不堪的地方，头上、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浆。这是她对父亲最深切的怀念与情感。她愿意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父亲的哀思和不舍。

然而，没有人能感受到她在父亲葬礼上那颗悲痛欲绝的心。村里人纷纷称赞继母办丧事之风光，道士做法事连做了三天才将父亲安葬。他们只看到表面的风光，却看不到吴凤心中的悲痛和孤独。

“人活一世，图的不过是个死后的风光。”村中人如此称赞着继母。他们认为，一个体面的葬礼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一种安慰。然而，吴凤知道，父亲生前从未追求过这些虚荣，他只希望家人能够平安幸福。

那时，她无力为父亲举办一个像样的丧礼，这个家是继母的，她没有话语权。她只能默默地看着继母和兄姐们安排一切，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感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丧事完毕，她与继母的家再无瓜葛。她决定离开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她将失去一切，包括家人的支持和依靠。

她只能孤单地离开村子，从此无家可归。她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只有离开，她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在离开的前夜，她攀上了山。山林幽暗，地势险峻，荆棘丛生。刺痛皮肤的感觉她已经不在乎，夜间活跃的小动物和昆虫，还有穿梭于洞穴间的小蛇，都被她惊得四散逃窜。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一人静静地思考未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她对着满天的星辰许下心愿，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那片茂密的丛林深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投射在她的脸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图案。这些光影如同她此刻的心跳，摇曳不定，充满了不确定和焦虑。她跪在父亲的墓碑前，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墓碑左侧的孝子孝女名单上，刻有哥哥吴建和姐姐吴敏的名字，却独独没有她的名字——吴凤。这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和被遗弃的感觉。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被排除在外，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家中的小女儿吗？

她知道，一个人若要作恶，就是不再将他人当作人看待。她想起了继母，那个总是用冷漠和无情对待她的人。即使吴凤考进了省城的中专，继母依旧没有将她当作人看待，习惯了不将她当作人。她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她不明白，为什么继母会这样对待她。

她明白，像继母这样的人，永远只看表面。她们不会去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不会去关心一个人的感受和需求。她想起了中专时期，如果她答应了周明的追求，想象那样英挺潇洒、气质出众的他，驾驶着豪华轿车一同返回故乡，定能在全村引起轰动。但是，她拒绝了他，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继母还敢如此放肆，难道要抹去墓碑上她作为孝女的铭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她不明白，为什么继母总是要这样对待她。

实则，她自踏进建校起，就已经蜕变为一位有文化底蕴、能够自立更生、与现代社会同步的优秀女性。她学会了独立，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面对生活的挑战。只不过暂时未就业，没有固定的收入，尚未依凭任何男友的臂膀以壮声威。

因此，当她重返故里，依然要面对继母这位粗俗之人的极端恶心。她的心中充满了厌恶和反感，她不明白，为什么继母总是要这样对待她。

即便如此，吴凤也不会仅仅为了颜面，而随意找一位如周明般外表光鲜、财力雄厚的人来装点门面。她理想的伴侣，必定是位明理识性、与她志同道合、坚定不移的男子，不受外界牵制、不为人所左右的男子。她相信，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她，支持她，陪伴她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

她对着父亲的墓碑许下承诺：“爸，我将远行，我能独立生活得很好。请您放心，不论未来多么艰辛，我都将自主前行，依靠自己，创造幸福，我就是我！”她轻抚着墓石，决心坚定。她知道，父亲一生都屈服于继母的威压之下，偶有关心，那也是出于父亲的一己私心。她屡次向父亲揭示继母的恶毒，却始终无法唤醒一个甘愿沉睡的人。

即使她中专毕业，犹如金凤凰振翅高飞，父亲除了入学时给予的四百元，再无其他资助。她的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无奈，但她知道，她不能依赖任何人，她只能依靠自己。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幸福。

退休归家后，父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疾病缠身，这让他不得不面对生活中的种种无奈和苦衷。他曾经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女儿心中永远的依靠，但如今，他却成了需要别人照顾的病人。女儿看着父亲的病痛，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悲伤。

如今，世上唯一堪称亲人的父亲也离她而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父亲的离世，让她不得不彻底独立，真正地站起来，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一切。

于是她告别了吴家寨，与继母的那个家彻底决裂。尽管她仍是建校的学生，经济尚未完全独立，但她明白，她需要开始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

学校宿舍在寒暑假期间，可以申请留宿。但春节的七日假期不行，全校封闭，无人想到会有学生在这个团圆时刻无家可归，躲藏在宿舍之中。在中专的最后一年，寒假至春节期间她无家可归。她藏身于自己的寝室，的确是躲在其中，寝室里设有独立卫生间。虽然封校期间宿舍停电，但洗漱间的自来水并未停供。

她提前储备了一箱方便面和一袋苹果，足以让她无需外出，维持基本生活。整个宿舍楼空无一人，唯有她独自存在。因为封校，她不能离开寝室半步。仅限于寝室内的活动，一旦踏出寝室进入宿舍区走廊，便会被监控抓拍。那样会打扰学校，惊动班主任李老师，给老师们增添不便。她感激建校的培养之恩。

春节那悠长的七天假期，倘若不躲在温馨的寝室，而是选择外出住宿？她总觉得那样的开销让人难以承受；若像流浪者般徘徊在风中，寻找避风港，那些商场门口四处漏风的角落，或是桥洞下？安全隐患无处不在！唯有自己的寝室，才是最安全的港湾，而且无需花费分文。否则，春节期间她便无立锥之地。

在那七天的春节假期里，她便在寝室中喝着冷水，品尝着方便面的滋味，偶尔吃个苹果……来回踱步、翻阅书籍、完成作业，或是在床榻上度过时光。这样的日子，或许与坐牢相差无几。艰难的七天，她深知人生的新春即将到来，因为中专毕业之后，她将踏入职场。

她憧憬着：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要好好款待自己，让鸡鸭鱼肉满满当当，尽情享受美食的欢愉。然后逐步实现购车购房，寻找到一个心仪的男友，构筑一个温馨的家庭……当然，她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她知道，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实现这些梦想，才能真正地独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