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我质疑
皇都，绣女坊。
檀香袅袅的房间里，微斜的阳光照在一整排的七彩珠帘上，满室生辉，犹如仙境。
“小姐，慕莲已经来到皇城，现住在东胜客栈三十二号房。我们要不要……”，身穿翠色丝群的美貌侍女依然无比恭敬的站在珠帘外，向自家主子汇报事情。
“暂时先不动她。她在天海城外的落凰山上建立了一个叫做天下无双的门派，里面有一些东西来历不明，有些人想从她那里套出这些东西的来历，我们的人就先不动手了。”从珠链间传出的依然是宛如天籁的声音，稍带清冷的音色足以无数皇城的男子为之着迷。
“那天海城之事，又该如何处理？”
里面的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但凡是被预言将灭之城，往往会人畜死绝，整座城池都在天降大火中化为灰烬，这是千百年来从未变过之事，天海城自然也不会成为例外。去嘱咐我们的人准备进城吧，就让那些人在临死前发挥一下余热。”
“是，小姐。”侍女应诺退下。
慕莲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路过一间街头茶馆，里面的说书人都在说着什么“天降大火，将人间化作炼狱”的故事，还说这是预言。
预言，什么预言？慕莲歪着头想了想，可能是皇城的人口味比较重，喜欢听这种类型的说书吧。
就在她提着步子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天海城将灭”的话语从那个说书人嘴里迸了出来。慕莲当即身形一怔，她以脚点地，飞越而起，直接落在茶楼三层的说书人面前。
那说书人是个身形瘦长，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活人，吓了他一跳。他正想要后退躲开，对方却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说，你刚刚说天海城怎么了？”
说书人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他还以为是有仇人打上门了呢。
“公子难道不知道吗？星河大师十日前作出预言，天海城将灭……”，他话还未说完，慕莲就打断了他，“星河大师是谁？为何他要做出这种预言？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去找他！”
平白无故咒人家城池破灭，做出这种预言的到底是何人？
茶楼里的座客闻言纷纷以看怪物似的眼神瞧着慕莲，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而且还傻得不轻的那种。
说书人也是嗤笑一声，换了口气道，“你不是皇城中人，而是从偏远乡下来的泥腿子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星河大师是何人？大师乃是我北齐国的定海神针，寿元在百岁以上，人称‘活神仙’。这百年来，大师曾经做过四次城池将灭的预言，结果都一一应验了，这天海城便是第四次……”。
”这个大师现在住在哪里？“
说书人听慕莲这么问，脸上的鄙夷更甚了，“大师就住在皇宫之中，怎么？你要去吗？你敢去吗？”
慕莲的脸色头一回阴沉的厉害，她松开了对方的衣领，转身准备离去。
在场的看客见状无一不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估计是个天海城来的土包子，听说天海城要灭了，整个人都急坏了，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切，我还以为他能够多厉害呢，结果就这点本事。依我看啊，这人就他妈是一个怂包……”
“没种的东西！”
“一个废物而已，能指望他做些什么呢？”
“真是一个可怜虫……”
周围的嘲笑声，讥讽声此起彼伏，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慕莲的心上。
她敢去皇宫吗？她敢去将那个星河大师抓出来，问他为什么要说天海城将灭吗？她敢吗？慕莲在拷问自己的内心，她甚至听到了灵魂在泣血的声音，因为回答是“是的”。
是的，她不敢，她不敢去皇宫，去了那里可能会死，而她不想死。
“系统，我这个人胆小又怕死，是不是很没用？”
“不好意思，我没有前任宿主，无法做出比较。”
系统只回了一句，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慕莲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直到走出这家茶楼时，她依然能听到三楼上的那些人在讥讽她的声音。此时，她完全可以出手一掌拍碎这家茶楼的柱子，这样三楼就会轰塌下来，让那群嘲笑讥讽她的人都摔死摔残。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这些人说的没错，她慕莲就是个胆小鬼。她现在不想给自己找一堆理由来安慰自己此刻做出的选择，比如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又或者天海城里也不都是好人，等等。
她其实，就是一个胆小怕死的人。
虽然上一世活了八十八岁，但是重生之后，她依旧怕死。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却在指责她，你怎么能怕死呢？你一个人的命和一城人的命比哪个更重要？你怎么就一点牺牲精神都没有呢？更何况去一趟皇宫，你也不一定会死啊！
但是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就跳了出来，整个皇都里卧虎藏龙，你自己身上有系统这个猫腻，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一旦你被人捉住，严刑逼供下来，你觉得你自己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慕莲陷入了极度的自我纠结，就这样一路浑浑噩噩的走到客栈。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然后躺在床上的。
她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床顶，忽然想起一件十分久远的事情来。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刚刚名校毕业入职到一家大公司的小职员。因为她优异的学历和出众的才能，很快就在自己所在的那个部门里崭露头角，同事们待她热情，上司也很器重她。那时的她每一天都过得无比自信，也无比骄傲。
直到有一天，她一个同校毕业的学妹也来到了这个公司，来到她所在的这个部门。这位学妹人美情商高，能力也很强。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人会在暗地里说些她靠美貌上位的酸话。每当慕莲在场的时候，听到这种话她还会制止几句。
可是渐渐的，部门里的人就没有人再说学妹的坏话了。同事们开始围着她打转，上司也开始极力培养她。至于自己，就仿佛忽然被人遗忘了一样。
她开始被派去做一些琐碎的小事，手中的原先的客户也都被学妹接收走了。最后，等到经济危机来临的时候，公司要裁员，她们部门第一个被裁的人就是她。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最开始她察觉到自己被排挤的时候，她选择了忍让；被夺走了客户后，她选择了忍让；被派去打扫办公室卫生、整理文件的时候，她依然在忍让。因为她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她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还是会被受到重用的。
终于在临走那一天，她去找了上司，问出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不解。
上司问她，“慕莲，你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吗？”
她摇摇头，“不漂亮。”她生就是个相貌平平的人，没有什么值得自夸的地方。
“一个长得不漂亮、还把自己当作杂草的人，你觉得会有人去尊重你吗？会有人去看重一颗杂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莲，你是个聪明人，你能听得懂我话里的意思。一个人要想活在这世上，就必须要争，争口气出，争口饭吃，争夺家产，争夺资源……，而你，却只知道后退，不知道前进。在我们这个部门，在我们这个公司，你越是不争，就越会被边缘化，最终沦为一颗杂草。只可惜，就算你现在明白了这一点，也已经太迟了。”
慕莲在被裁回家后，便接替了母亲的工作，一心一意的将苏绣发扬光大。
当时，她只以为她不适合职场，那不去工作好了，慢慢的也便将上司当年说过的话忘在脑后。如今想来，那时的她，却依旧是在后退。
“一个人要想活在这世上，就必须要争吗？”躺在床上的慕莲，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着。浑然不觉，自己房间窗户的那层薄纸被人捅破了一个小洞，一个竹管样的东西被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