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卖囚犯
当然，现在还不是沈梦哀怨的时候，因为大牛哥还在身边继续说：“我们何家村里有一个恶霸地主，乡亲们都叫他‘何老赖’，敲诈老乡、私自用刑……总之是无恶不作。我们刚回来就听说，二娃的婆娘被他狗日的强占了，二娃婆娘也因此投河自杀，我们几次去找他讨个说法，都被他养的那几个‘狗腿子’被打回来。后来他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我们干的是贩盐的勾当，就趁着晚上把我们几个抓起来送官，我们用血汗换来的银两也被他狗日的吞了。
“我们进来后，本以为会被一刀砍了，也就认命。但苍天开眼，让我们还活着。小兄弟，你说，我们要不要报仇？这个仇，该不该报？”
“嗯嗯！有仇不报，枉自为男人。”沈梦也听得胸中激愤，连声应和。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好兄弟！”大牛哥抓住沈梦的手，激动地说道，“说得好，男人就是要有血性。所以兄弟，我不能被困死在这里，我要出去。我必须要出去报这个仇。”
说完，大牛哥紧紧地盯住沈梦。
沈梦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你要出去就出去呗，你跟我说干嘛！我身上又没有牢房的钥匙。
“对不住了，兄弟。”大牛哥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大牛哥出去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记得给你烧纸。”
烧纸……他要杀我！沈梦正感受着平生未有过的恐惧，——来自死亡的恐惧。他连忙着挣扎起来，要放声大叫“救命”，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大牛哥早预料他的反应，用手上的铁镣缠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地勒住，越勒越紧……
来自二十一世纪太平盛世的沈梦，根本不是这个生存在乱世中的壮汉的对手，他的所有反抗都是徒劳，只剩下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越抓越慢，他终究什么也不能抓住，直到僵硬地伸着双手，停止了。
…………
“砰！”
牢房通道的门被打开，几个狱吏踏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都打着明晃晃的灯笼。
牢里的囚犯显然不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都用手遮住眼睛。待眼睛适应之后，再鼓大了双眼，贪婪地朝那灯光看去。如果没有牢房相隔，他们会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扑进那火里。人，毕竟不是生活在黑夜里的动物。
大牛哥见狱吏突然进来，连忙松开沈梦，回来他原来呆的地方。
“呃……呃……”伴随着两声干呕，沈梦这才回过气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不止是因为身体上刚遭受的摧残。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几次困难时刻，都是大牛哥出手相助。大牛哥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感受到的唯一温暖。然而刚才，差点杀死他的，也是这个大牛哥。
然而，沈梦并不怨恨大牛哥，他明白，人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个世道。他现在呆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人”的世界，这里只有野兽，或者你变成狼吃肉，或者你变成羊被人吃。
“起来，起来！”狱吏用铁棍敲着牢门，发出巨大的噪音，夹杂他们大声的喊叫，“都出来！快点，都给老子出来！”一阵“啷当”声后，牢门已经被打开。
囚犯们纷纷弯着腰走出牢门，被带到院子里去。
狱吏发现了还趴在牢房里的沈梦，“嘿！老子守了一辈子牢房，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赖在牢房里不走的。咋的，爱牢如家啊！好，就冲着你这份深情，老子今天也不撵你出去了。你就好生在里面呆着吧，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说完，竖了一根大拇指，便转身要出去。
沈梦急着一把抓住狱吏的裤脚，他当然想出去，他死也不想死在这牢房里，他只是身上没有丁点力气。
“求……求你了，差老爷，我这就出……出去。”沈梦积攒起身上所有的力气，朝牢门爬去。
那狱吏在沈梦身上踹了好几脚，见沈梦实在没有气力，等得不耐烦，便提起沈梦的一只脚，将他拖出了牢房。
监狱的高墙内，有一个篮球场大的院子。站着三十几个士兵，都头戴幞头（就是布帕子），身穿深灰色缺胯袍（长袍裆下分叉），脚穿黑色麻鞋，腰间悬刀。还有一个将领，一身银白色头盔铠甲，在阳光下直反光，明晃晃的甚是刺眼。
沈梦暗自发誓，终有一天，我也要穿上那一身铠甲，就是要这么耀武扬威，才不枉费我活了两辈子人。
那个山羊胡的师爷（准确点叫主簿）也在，靠在将领的身边，对着这些囚犯指指点点。沈梦瞬间明白了，那天在大堂上师爷为何要“救”他，包括大牛哥等人为何没被砍头，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官员心存善念。他们要把这些囚犯留着，卖给这些将领去当兵，自己挣人贩子的钱。
狗日的！
唐末以后，天天都在发生战争，士兵也就成了最抢手的货物。文科生沈梦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从他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唐末五代时期后，他就一直在脑海里苦苦思索关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信息，还有这个时代人们的行为和思维方式。
监狱里的囚犯一共有四十三人，已经在场地里排成两队。
那个将领从第一排最右边依次看过来，他到哪个囚犯身边，那个囚犯就要张大嘴，双手摊开伸直，脱下上身衣物，卷起裤脚。那将领从头到脚依次检查后，再让囚犯原地转两圈、跳三下。
他身后跟着两名士兵，将领吩咐“带过去”，便意味着这名囚犯被选中，两名士兵便将他带到另一边。如果将领没有吱声，便意味着这名囚犯得继续回到监狱里去。就比如沈梦刚进牢房时被狱吏用铁棒敲碎手骨的那名囚犯，将领路过他身边时，看了一眼他的手，没吱一声就过去了。这也意味这名手骨被敲断的囚犯只能继续呆在牢房里，当然他的苦日子并不会太长，因为他“卖”不出去了，也就失去了存活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