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彭总决定自己先入朝见金日成

安东，是一个靠山临江的边境小城，与朝鲜的新义州隔江相望。凌晨，镇江山仍然黑黝黝的，像一头雄狮似的卧伏着。城区也是黑暗一片，看不到任何灯光闪烁。

彭总走下火车，被邓华、洪学智、解方、杜平等首长接到镇江山下为他准备的小楼里。彭总问邓华：“你们怎么都来车站接我？”

邓华说：“老总第一次来，不熟悉。”

彭总说：“怕我找不到13兵团呀？”

邓华搪塞道：“是是是。”

老总的脸一黑，“小题大做！”

10月的安东，秋色宜人，一树树黄叶、红叶随着秋风到处飘飘洒洒，好似天女散花一般，显示着秋景的特有风韵。

彭总在连续疲劳后有一种使自己清醒的办法，他先在洗脸盆里用双手捧起水，“呼哧呼哧”地洗过脸，然后把他圆圆的头沉到脸盆里，停留，再停留，然后手捧水“哗哗”地洗过，伸手接过郭风光递来的毛巾，把脸和脖子擦干净，草草吃过早饭，即在邓华、洪学智的陪同下，到鸭绿江边查看渡江地点。

鸭绿江水泛着白沫，波涛汹涌地奔流着。两架黑色的巨大铁桥气势雄伟地横跨在江上。对岸的新义州残垣颓壁，一片瓦砾。

邓华指着对岸对彭总说：“四天前的傍晚，美帝国主义的几十架飞机，有B-29，也有野马式的，一阵狂轰滥炸。”

彭总浓眉紧蹙，抿着厚厚的嘴唇出粗气。

洪学智说：“我们两人亲眼看见炸的。但美机没有炸大桥，也没炸江北的安东。”

彭总冷冷地一笑，说：“看来杜鲁门还没有狂妄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假如他们轰炸大桥和安东市，那就是侵略我国领土，就等于向我国宣战。那我们就举国一致，全民动员，同美帝国主义决一死战！”

邓华说：“美帝国主义未必有向我国开战的决心。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中说过，日本是小国、地小、物少、人少、兵少；中国是大国，地大、物博、人多、兵多。现在，如果美国取代日本，侵略中国，也不成。美国虽然是大国，但远隔重洋，战略重点在欧洲，又在朝鲜半岛发动侵略战争，他们兵员缺乏，运输线长。东西方难以兼顾。侵朝的敌军总兵力达42万人，拥有飞机1100余架。地面部队达23万余人。其中美军3个军6个师约12万人，伪军两个军团9个师9万人。还有一些仆从国的部队。战争一持久，美国的不足就暴露出来了。”

“好吧，”彭总点点头，瞭望寒风横吹的江面，目光停留在大桥上，说，“不过，话又说回来，美机如果把桥炸了，我军渡江就困难了。”

江风很大，带着浓浓的湿气寒气直扑人面。彭总迎着江风，拧紧眉头眺望着江中那些像草甸子似的小岛，小岛上偶尔可以见到一两个草棚子，多数则是无人的荒洲。

邓华瞧着彭总，说：“美国虽然现在没炸桥，但说不准以后会炸。所以，如果中央同意4个军一齐出动，那么，4个军就应一块过江，以使我军在地面兵力上占绝对优势，确保初战获胜。”

彭总看看邓华和洪学智，点点头，心想，他们考虑得很周到，很细致。他感到自己初来乍到，刚刚进入情况，朝鲜战争又是风狂雨骤，形势紧张，日甚一日。自己虽然还想做许多事，以便把仗打好，但美帝国主义不一定给我时间呀！亏了有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这些好助手们。不然的话，中央一旦下令出兵，恐怕许多事情要抓瞎呢！我军出兵到朝鲜后能否初战获胜，此事关系甚大。如果初战获胜，我军就会站住脚跟，就会挫伤美帝国主义的锐气，就会使麦克阿瑟有所顾忌，也可能使帝国主义阵营内部发生分歧。如果初战未获胜，那么美国可就更狂了，更不可一世了，更迷信他们的炮舰政策了。他们的战争界限可能扩大，可能与我国进入战争状态，至少会让他们的空军轰炸我国沿边沿海许多大城市和工业基地，使用其海军攻击我沿海地带。这种严重的形势随时都可能发生。军委应考虑在福建方向和广东方向分别部署兵力，防止美国海军或者台湾蒋介石军队攻击沿海地带，但最好还是不要在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都出现战事的紧张局面。

这时，江风很冷，随员们都催他回去。他想，关键的关键，当然是要确保初战必胜，再战大胜。想到这里，他感到邓华他们的建议太重要了。毛泽东同志在抗日战争时就说过，几个大汉打一个大汉之容易打胜，这是常识中包含的真理。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历来是我军的作战原则嘛。两个军过江后，敌人又把大桥炸掉，我军怎么能在兵力上保持对敌人的优势呢？

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般，从安东市飞过，回到镇江山下。

邓华、洪学智以及刚刚带着司令部几个处长从江边回来的解方等，准备向彭总详细汇报一下朝鲜战局的最新情况以及我军集结准备情况，彭总对他们说：“我边防军4个军3个师马上要全部过江，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安排部队渡江的？”

邓华示意解方讲，解方走到地图前，从杨迪手中接过一支铅笔，指着安东说：“计划40军先从鸭绿江大桥上过江，39军从安东长甸河口过江，38军、42军从辑安……”

彭总默默点着头。

解方继续汇报说：“按照中央军委的战略意图，部队秘密过江后，40军向球场、德川、宁远地区迅速开进。39军主力向龟城、泰川地区开进。42军向社仓里、五老里地区开进。38军向江界地区开进。这样，40军、42军两个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在平壤以北利用有利地形组织防御。38军、39军两个军在40军、42军两个军的后面组织防御。4个军在这块山区，制止敌人北进，稳住战局，争取时间……”

彭总久久地注视着地图，问：“敌人现在推进到……”

解方马上指指东海岸蜂腰部的元山说：“据情报，东线伪军两个师已占领元山……”

彭总挠了挠小腿，心想，敌人北犯的速度娘卖的很快呀！按照这个进度，估计几天之内，就到咸兴了。到那时，我军能否先敌到达预定防御区呢？到不了怎么办？他的眉心拧成一个很紧的结。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呼呼地吹着，有些树上黄叶已所剩无几了。

他想，我们对敌情的侦察，属隔江观火，究竟美军是怎样北进的，在战略战术上有些什么特点，伪军又有些什么特点？朝鲜人民军现在情况怎样？现在还有多大战斗力？同美伪军作战与同蒋介石军队作战有什么不同之处？朝鲜的地形地物如何利用？尤其是平壤、元山以北的大块山区怎样利用？那一带究竟是什么样子？朝鲜党和政府下一步的打算如何？志愿军和人民军怎么协同配合等，许多问题都还需要作深入的了解和研讨。他感到在沈阳时，与朴一禹的会谈太匆忙，那时自己刚刚进入情况，所以交换情况比较浮浅、笼统，不够详尽，不够具体。目前朝鲜那边的具体情况不甚了解，找朝鲜方面联系也联系不上，就是靠我驻朝武官了解一些情况，只知道情况变化很快，形势急剧恶化。现在看来，邓华说进去一下没进去了，我得先进去见见金日成同志，亲自了解一下战场的情况，并且就目前想到的问题与金日成同志协商。因此，他决定，再向毛泽东主席发电请示他入朝问题。

按理说，在敌进甚急，情况若明若暗，进去要履危冒险的情况下，作为统帅不宜亲自进去。可是，这位统帅不是别人，是彭德怀。为了掌握战场的第一手情况，为了确保初战获胜，为了不至于出现指挥失误的情况，他决定自己秘密进去。

邓华、洪学智、韩先楚他们都说彭总不必自己进去，要去我们去就可以了。但他只是摇头不允。晚上20时，他把电报发给了毛泽东主席，说：“还有不少具体问题，须与金日成同志面商解决，拟明（11日）晨经安东前往德川。特报。”

这位志愿军统帅，从北京出发时，就早已把个人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了。不说有不成功便成仁气概的话，也颇有怕死不受命，受命不怕死的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