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博舆论场话语的生成机制和话语倾向
一 从“全景监狱”结构到“共景监狱”结构
(一)传统社会的“全景监狱”结构
法国哲学家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里提出了“全景监狱”的概念,将其作为一种隐喻来阐释社会权力的运行。福柯认为,“全景监狱”成为国家权力规训社会的一种权力技术和权力机制,其内在机制之一,就是信息的不对称,处在中心眺望塔的监视者视野开阔,随时能够看到被监视者的一举一动,掌握着充分的信息;而处在囚室中的被监视者则视野狭窄,既无法掌握其他人的信息,也看不到监视者的所作所为。这种信息不对称是“全景监狱”结构的重要基础。“全景监狱”的内在机制之二,就是被监视者个体被区隔在有限的空间,其相互之间既无法有效沟通信息,也无法进行集体行动,从而限制了有效制衡监视者的基础。“全景监狱”的内在机制之三,就是通过全景敞视“使权力自动化和非个性化,权力不再体现在某个人身上,而是体现在对于肉体、表面、光线、目光的某种同一分配上……这种安排的内在机制能够产生制约每个人的关系”[1]。
“全景监狱”结构的特点是国家权力规训社会,政府高高在上,依靠大众传媒(国家喉舌)向社会大众发布自上而下的“官方舆论”,民众无条件地听从主流话语的召唤和规训。
(二)网络社会的“共景监狱”结构
“共景监狱”理论源于“全景监狱”理论,是“全景监狱”理论的延伸和异化。喻国明认为,“共景监狱”结构,是“全景监狱”结构的反置,“‘共景监狱’是一种围观结构,是众人对个体展开的凝视和控制”[2]。胡百精认为,“一人监视众人的透镜被反置了,他被安排在公共视野之中,承受围观者的期待、尺度、质询、娱乐和愤怒。如果说‘全景监狱’是塔状的、一对多的俯视,那么‘共景监狱’则更像古罗马的角斗场,主角就在场中央,出口却被封死了。表演必须继续,直到主角扑倒在地或者观众倦怠散场”[3]。
“共景监狱”结构的特点是社会大众对国家权力进行围观,原本作为“被监视者”的社会大众转变为“监视主体”,可对某一对象“围观”和自由评论,集体围观而迅速产生公众舆论,影响政府决策。在网络热点事件中,之前处于优势地位的权力掌握者,被网民集体围观,犹如置身于古罗马角斗场中央,被网民的关注团团围住,直到“主角扑倒在地或者观众倦怠散场”。
从“全景监狱”结构到“共景监狱”结构,转变的内在机制是信息垄断被打破,互联网为信息共享、沟通互动提供了平台,给了网民形成“群体的力量”的机会。互联网时代,网民的权利意识、监督意识和民主意识普遍增强,越来越多的网民开始质疑、嘲讽和挑战政府权威。面对公共事件,网民不再凝神倾听权力话语的召唤和规训,而是去质疑、嘲讽和批评权力话语。
微博舆论场就是一个集体围观的舆论场,在“共景监狱”中,网民问责究因,倒逼政府改革,推动事件解决。由于网络的匿名性,网民表达意见非常直接,不礼貌和威胁现象普遍存在,甚至詈骂、诅咒、人肉搜索等语言暴力时有发生。由于裂变式的、呈几何级数的传播,围观者的意见迅速叠加类聚形成公共舆论,制造出巨大的“蝴蝶效应”。
赵宬斐指出,舆论场中逐渐形成了新媒体倒逼传统媒体舆论、市场化媒体倒逼主流媒体、网络谣言倒逼政府回应及解决热点问题等多重倒逼效应。[4]刘保指出,当“不可见的权力”变成“人人可见的权力”“目光游离的网民”变成“目光如炬的网民”,“沉默的大多数”往往成为“喧嚣的大多数”甚至“沸腾的大多数”之后,几乎每个国家权力的行使者都感受到了网络围观的压力。[5]
因此,网络社会实现了从“全景监狱”到“共景监狱”的转变。网民用话语参与社会实践,用话语互动和交换立场,用话语建构彼此的话语联盟。越来越多的网民借助微博平台曝光各类社会不良现象,引爆社会舆论。他们揭露事实真相,捍卫公平正义,倒逼有关部门执法,惩治相关责任人或涉事机构。比如2016年的“魏则西事件”,微博舆论场将百度置于舆论的旋涡中心,从而最终推动了百度对竞价排名机制的整改。
当然,在“共景监狱”中,也有“全景监狱”的身影。网络言论自由不是绝对的,权力对网民的规训仍然存在,网民时刻受到法律、意识形态等方面的约束,网络行为不能超越法律的边界,不能损害国家的安全和利益,这可以从微博删帖、禁言和封号中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