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寓文化研究.第1辑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二 流寓类别

流寓从规模上可分为群体流寓和个体流寓两类。

周民族祖先立国后曾有两次举族迁徙。《诗经·大雅·生民》写周之祖先后稷教人稼穑,“即有邰家室”,在“邰”(今陕西武功县)立家。《诗经·大雅·公刘》叙述公刘统率部落从邰迁豳(今陕西邠县)的事迹:“笃公刘!于豳斯馆。”《毛传》说:“公刘居于邰,而遭夏人乱,迫逐公刘。公刘乃避中国之乱,遂平西戎,而迁其民邑于豳焉。”《诗经·大雅·绵》叙写古公亶父(即太王)由豳迁歧(歧山)的事迹:“自土沮漆,古公亶父……率西水浒,至于歧下。”《史记·周本纪》:“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熏育戎敌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敌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为攻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渡漆沮,踰梁山,止于歧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歧下。”这是先民为生存所迫的两次群体流寓。

王朝更迭,战乱爆发,灾荒出现等都会伴随大规模的群体流寓。宋钦宗靖康(1126—1127)年间,金人攻破汴京,掳徽、钦二帝,高宗赵构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即位,后迁都临安(今之杭州)。随着政治中心的转徙,宫廷皇室、文武百官,大批士人及百姓纷纷迁徙,漂泊江南。靖康之变,可谓举国流寓。天宝十五年(756),安史叛军攻陷两京,六月唐玄宗“幸蜀”,“乙未,凌晨,自延秋门出,微雨沾湿,扈从惟宰相杨国忠、韦见素,内侍高力士及太子、亲王,妃主、皇孙已下多从之不及……车驾至蜀郡,扈从官吏军士到者一千三百人,宫女二十四人而已。”(《旧唐书·玄宗本纪》)一年后,唐玄宗等方返回长安。这“一千”余人的“幸蜀”,其实就是一次群体流寓,只不过流寓的首领是皇帝。《汉书·食货志第四下》载:(武帝时)“山东被水灾,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虚郡国仓廪以振贫。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假贷。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汉武帝时山东遭水灾,郡国仓廪中的粮食用完又向富豪借贷,“尚不能相救”,于是就把70余万口灾民迁徙到函谷关以西——当年秦始皇派蒙恬打退匈奴后在朔方以南所建的“新秦”。这是因水灾,官方有组织的群体流寓。至于自发的族群流寓,史多有之: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三“五民”:“钦民有五种;一曰土人,自昔骆越种类也。居于村落,容貌鄙野,以唇舌杂为音声,殊不可晓,谓之篓语。二曰北人,语言平易,而杂以南音。本西北流民,自五代之乱,占籍于钦者也。三曰俚人,史称俚獠者是也。此种自蛮峒出居,专事妖怪,若禽兽然,语音尤不可晓。四曰射耕人,本福建人,射地而耕也。子孙尽闽音。五曰蜑人,以舟为室,浮海而生,语似福、广,杂以广东、西之音。”[4]此载钦州的“五民”有两种(北人,射耕人)皆流民而落籍钦州者。唐高祖《遣使安抚益川诏》:“西蜀僻远,控接巴夷,厥土沃饶,山川遐旷。往者隋末丧乱,盗寇交侵,流寓之民,遂相杂挠,游手坠业,其类实繁。”[5]

“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屈原《九章·抽思》)“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屈原《九章·哀郢》)屈原,湖北秭归人,在楚怀王时“自放汉北”,顷襄王时“流放江南”,后者达九年之久(“自今九年而不复”),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文人的个体流寓。西汉洛阳才子贾谊20余岁到中央做官,引起同僚特别是一批元老的嫉恨,被贬为长沙王太傅,“谪居长沙”数年。“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王粲《七哀》)王粲,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人,8岁时,黄巾起义爆发,14岁时,汉献帝刘协迁徙长安,他也随家同迁,16岁时,王允、董卓互相杀戮,长安大乱,王粲离开长安前往荆襄依荆州刺史刘表,寄居16年之久。李白青年即“仗剑去国,辞京远游”,离开故乡四川,“酒隐安陆,蹉跎十年”(《秋于敬亭送从侄端游庐山序》)。由于才华横溢,名高天下,天宝元年(742)奉召入京,供奉翰林。三年后“赐千金放还”,自此一生漂泊流徙,客死安徽当涂。杜甫,京兆杜陵人,生于河南巩县。20岁南下吴越,24岁回洛阳,翌年东游齐赵。30岁时回洛阳,往来偃师、洛阳之间。33岁在洛阳遇李白,后又遇高适,三人同游梁、宋。不久又北上齐鲁。天宝五载(746)到长安,旅居京华十年,“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安史之乱爆发,被叛军所俘,逃离长安后辗转至成都,依靠严武在浣花溪畔筑草堂而居。永泰元年(756)离成都经渝州出峡,漂泊湖、湘。与李白一样,杜甫一生都在流寓。柳宗元于唐顺宗五年(805)参与改革失败,被贬永州(今属湖南)司马,10年后又贬柳州(今属广西),47岁死于柳州贬所。宋苏轼年轻时写了一首《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这首诗似乎成了苏轼一生流寓经历的谶言。他自21岁出蜀离开故乡往京城应试,除父母去世短暂回四川外,一生都在宦游,遭遇三次重大贬谪,45岁因“乌台诗案”贬黄州,59岁贬惠州,62岁贬儋州,65岁遇赦北归客死常州,最后连灵柩也未运回家乡,而是葬在河南郏县。上述等皆个体流寓。相比较群体流寓而言,个体流寓者大多为遭贬的历史文化名人。当然也有一些昏君佞臣被流放贬谪的。如《国语·周语上》所记载的周厉王暴虐无道又不听劝谏,公元前842年,被国人放逐到“彘”(今山西省霍县境内)。北宋末年蔡京擅权祸国,靖康元年(1126)被贬儋州(今属海南岛),道死于潭州(今湖南长沙)等。

流寓从性质上可分为四类:因游宦、游学、经商等而客居外地;因被流放贬谪而客居外地(此流寓者被称为“流人”);因躲避天灾人祸而客居外地(此流寓者被称为“流民”);政府有组织地将一部分人迁居外地,或个人、群体自发地迁居外地(此流寓称为“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