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湖南是一片神奇、美丽的土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东靠罗霄、南临五岭、西环雪峰、北濒洞庭，山川钟灵，人文毓秀。诚如钱基博在《近百年湖南学风》中所言：“人杰地灵，大儒迭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宏识孤怀，含今茹古，罔不有独立之思想，有坚强不磨之志节。湛深古学而能自辟蹊径，不为古学所囿。义以淑群，行必厉己，以开一代之风气，盖地理使之然也。”[1]
一方乡土，养一方人，孕育一方文化。始自屈子“九死未悔”的爱国情怀和“上下求索”的创新精神，以“忠诚、担当、求是、图强”为精神内核的湖湘文化源远流长，泽厚播广。
作为湖湘文化重要一脉的湖湘女性文化，风格独具，千年流芳。湘妃余韵，流传了远古湘女的忠贞懿德；屈原《山鬼》表征着湘女的多情形象；江永女书，世界唯一的女性文字，蕴藉湖湘女性文化强烈的创新品质和朴素的性别平等意识。晚清及近现代以来，湖湘女性不仅孕育和支持“心怀天下、敢为人先”的湘军男儿建功立业，而且以“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壮志和“心忧天下”的大爱情怀，投身于大浪滔天的革命洪流之中，使湖湘大地成为我国妇女解放运动的一个策源地和女性教育的发祥地，诞生了我国近现代史上一大批具有首创精神的巾帼英雄和杰出女性，如中国同盟会第一个女会员唐群英，第一位女共产党员缪伯英，第一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女委员、妇女部长向警予，共和国第一位妇联主席蔡畅，第一位女组织部长帅孟奇，第一位共和国女将军李贞；走出了女革命家兼“红色”夫人，如葛健豪、杨开慧、何宝珍、伍若兰、刘英、朱仲丽、曾志。在这片富有浪漫传奇的红色大地上，还涌现出一批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如陈衡哲、白薇、谢冰莹、丁玲、杨沫等，她们不仅使湖湘女性文化熠熠生辉，而且为湖湘文学和中国女性文学的发展谱写了绚丽华彩的篇章。
何谓湖湘女性文学？它是指所有籍贯在湖南或出生地在湖南的女作家所创作的与湖湘文化相承、相通或相关的文学创作。近现代以来，湖南以思想先进、人才辈出而闻名海内外。浸润湖湘地域文化因子的湖湘女作家同样是一个具有世界眼光、接受西方文明的杰出群体。她们大多有留学国外的经历、精通外语，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甚至有的就是作家兼外国文学研究专家、翻译家与教育家。她们以骄人的文学才情驰骋于中国文坛，其熠熠光辉甚至照耀于世界文坛。她们是：第一个写白话文小说的新女性陈衡哲；以学者兼作家身份为现代文坛注入活力的袁昌英；第一个在现代话剧史上名垂青史的女作家白薇；第一个以女兵形象轰炸文坛、受法国作家罗曼·罗兰高度赞誉的女兵作家谢冰莹；被誉为“昨日文小姐、今日女将军”且具有时代叛逆精神的丁玲；唱响革命浪漫主义青春之歌的杨沫，等等。丁玲、残雪、琼瑶等蜚声海内外，是走向世界文坛的杰出湖湘女作家。然而，与湖湘女作家的赫赫文学成就相比，她们大部分人没有得到应有的、足够的重视，甚至一些有相当实力的女作家还被排除在文学史之外，被学者所忽略而留下令人遗憾的学术空白。
近20年来，在“文学湘军”旗帜下，学术界出版了不少研究湖南作家或湖南文学的著作，如康咏秋等编著的《湖南新文学七十年》、吴康等人合编的《湖南文学史·现代卷》、李阳春编著的《湘籍近现代文化名人——文学家卷》、刘洪涛的《湖南乡土文学与湘楚文化》、孙海洋的《湖南近代文学》、田中阳的《湖湘文化精神与二十世纪湖南文学》。这些著作各有特色，主要体现了湖南地域文学的研究视角，但对湖湘女性文学没有予以充分重视。黎跃进等著的《湖南20世纪文学对外国文学的接受与超越》是一部专门研究湖南20世纪文学与外国文学关系的著作，虽然对陈衡哲、袁昌英、白薇、丁玲等湖湘女作家与外国文学的关系进行了一些梳理和论析，但没有把湖湘女作家作为一个整体研究，且个案女作家的研究缺乏一定的深度与广度。
阎纯德的《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的发展》、盛英主编的《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史》等著作，对湖湘女性文学的研究集中在丁玲、残雪等少数已有定论的女作家身上，未能展现20世纪湖湘女性文学的全貌及其独特的地域文化价值。朱小平先后完成了《20世纪湖南女性文学发展史》《现代湖南女性文学史》，对近现代湖湘女性文学进行了一次比较全面的梳理和检阅，但由于文学史体例要求和篇幅限制，未对重点女作家进行深入探讨。罗璠的《残雪与卡夫卡小说的比较研究》、魏颖的《历史漩涡中的身份嬗变：丁玲小说创作研究》等著作从中西比较文学的视域对残雪、丁玲等个案进行了比较全面的研究，但是缺少群体把握，没有对湖湘女作家进行地域文化分析。
在国外，不少湖湘女作家受到学界的关注，丁玲、残雪、琼瑶等作家的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在海外广泛传播。一些汉学家和旅美华裔学者热衷于湖湘女性文学的研究，如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华裔教授夏志清（C.T. Hsia）在《新文学的传统》（The Tradition of New Literature）中就有一篇专论陈衡哲的文章；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女汉学家艾米·D.杜灵（Amy D.Dooling）和克里斯蒂娜·M.杜生（Kristina M.Torgeson）合编的《女作家在现代中国》（Writing Women in Modern China）一书收录了袁昌英等18位女作家的作品；艾米·D.杜灵在《20世纪早期中国妇女创作的女性主义和叙事策略》（Feminism and Narrative Strategies in Early 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Women's Writing）一书中对白薇《悲剧生涯》的叙事策略进行了相当精要的分析。
作为20世纪最杰出的女作家，丁玲不仅引起全国范围内的热烈讨论，更是在世界上引起强烈反响，她不仅是湖南的、中国的，也是世界的。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国外丁玲研究就从未间断过，西方学术界尤其是美国汉学界，有关丁玲的研究成果丰硕，如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The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梅仪慈在《丁玲的小说：现代中国文学中的意识形态与叙述》（Ding Ling's Fiction：Ideology and Narrativ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加里·约翰·布乔治在《丁玲的早期生活与文学创作》（Ting Ling's Early Years：Her Life and Literature Through 1942）等著作中对丁玲进行了相当深入的研究。
被视为先锋派文学代表人物的残雪，其作品在国外的翻译与出版，遥居当代中国作家之首。她的小说早已成为美国哈佛、康乃尔、哥伦比亚等大学及日本东京中央大学、日本大学、日本国学院的文学教材，是为数不多的在国外有影响的中国作家之一。[2]
琼瑶的小说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就有外文翻译版本，琼瑶电视剧在日本、新加坡、俄罗斯，以及北美等国家的热播，使得当今国内外文学研究者对琼瑶现象的研究依然兴盛不衰。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湖湘巾帼，不让须眉。对这群特立独行、才华横溢、成就斐然的湖湘女作家，需要我们躬身探寻，潜心研究，拂去历史的尘埃，发掘她们的文学价值，匡正她们的文学地位，谱写她们的文学传统。
基于这种认识，早在十年前我就开始思考湖湘女性文学研究这一课题。在从事多年的欧美女性文学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研究之后，我开始关注中国本土的女性文学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出版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西方与中国》等著作。在研究中国女性文学与文化的过程中，我发现湖湘女性文学是一个值得挖掘、开垦的文学园地，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颇有价值的研究课题。近几年，我负责申报的“比较视域下的20世纪湖湘女性文学研究”和“20世纪湖南女作家研究”，以及“湖湘女性文化与创新型湖南建设”分别获批为湖南省普通高等学校重点科学研究项目、湖南省社科规划基地委托项目和湖南省科技厅软科学重点项目，发表的系列研究论文如《女权思想的超前性：白薇创作与马克思主义妇女观》《袁昌英对女性主义的接受与超越》《谢冰莹对西方浪漫主义文学的接受和超越》《俄苏文学关照下的青春叙事——论杨沫和她的小说》《女性主义视野下的琼瑶小说探析》等，都是从比较文学的视域来进行探讨的。
毋庸置疑，湖湘女性文学是在近现代中西文化碰撞、多种文化交融语境中诞生与发展的。近代以来，西学东渐，西方文化文学思潮汹涌而来，与根植作家心中的传统中国文化和湖湘地域文化相互交融，这是湖湘女作家兴起的特有文化语境，也是铸造湖湘女性文学独特品格的重要文化因子。湖湘女作家一方面以“心怀天下”“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价值观为导向，以“女性与革命”“女性与社会”“革命与爱情”等为主题，凸显文学匡时救国的政治伦理与大爱情怀；另一方面，在西方文学文化思潮的影响下，彰显人道主义精神与女性主体意识，甚至以怪诞、诡异的艺术手法表现女性之谜与人性之谜，唱响女性主义的狂飙曲。湖湘女作家就是在这种多元文化语境中经历了选择与接受、继承与再创造的凤凰涅槃之路，顺应和推进了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进程。
因此，从特定时代、多元文化、社会性别等视角入手，采用比较研究、文献研究等多种方法，对20世纪湖湘女性文学的发生、发展和流变进行全面探讨，并集中选取陈衡哲、袁昌英、白薇、谢冰莹、丁玲、杨沫、叶梦、残雪、蒋子丹、龙应台、琼瑶等湖湘女作家与外国文学的关系进行专题研究，从而揭示湖湘女性文学特有的文化品格、女性意识和美学意蕴，彰显湖湘女作家在中国女性文学史以及世界文坛上所具有的独特作用和影响，丰富湖南地域文学和中国女性文学的内涵，促进湖湘女性文学和湖湘文学的发展，这就是本书的主要学术价值所在。
从2004年起，我开始仔细酝酿本书的写作思路与提纲，并组织我所指导的湘潭大学比较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参与写作。这些年，我所指导的研究生均以一位“湖湘女作家与外国文学的关系”为题，撰写硕士学位论文。在这些硕士论文的基础上，我对每一章、每一节都反复审阅、修改，有的章节是几易其稿。本书的完成，是我和同学们多年来在这一研究领域辛勤耕耘的结果。
本书由我负责制定提纲，审定与修改全部书稿，撰写前言、中英文目录，与卫泽合写第一章。写作任务具体分工如下：我与卫泽合写第一章，易玉兰撰写第二章，王仲平撰写第三章，段湘怀撰写第四章，顾娟撰写第五章，蒋永国撰写第六章，吴菲撰写第七章，曹丰撰写第八章，黄稼辉撰写第九章，孙平撰写第十章，毛林撰写第十一章，钟海燕撰写第十二章。
作为“中外女性文学研究系列丛书”的第一部著作，作为湖南省“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十二五’重点建设学科”与湖南省湖湘女性文化研究基地的研究成果之一，以及湖南省普通高校重点研究项目“比较视域下的20世纪湖湘女性文学研究”与湖南省科技厅软科学重点项目：“湖湘女性文化与创新型湖南建设”的重要阶段性成果，本书的出版得到了湖南省妇联主席肖百灵博士、湖南省财政厅党组成员/总会计师刘克邦先生、湖南省社科联巡视员刘晓敏先生，以及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湖南省科技厅、湖南省教育厅科技处和湖南女子学院科研处同仁们的大力支持，得到了我国著名比较文学专家、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曹顺庆先生的关心指导，得到了丛书编委成员以及著作撰写人员的积极配合与认真参与，得到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罗莉女士的热情帮助。此外，在本书的写作中，我们借鉴了不少学者的材料和观点。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本书不尽完善之处，敬请读者与同行批评指正。
罗婷
2014年3月18日
于湖南女子学院
[1] 转引自李阳春《湘籍近现代文化名人——文学家卷》，湖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页。
[2] 《残雪：在国外比莫言更知名》，《梅州日报》2012年12月26日第8版。